“阿萱,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在遇見你之前,那時我大概不到十歲,但已經對周遭人事失望透頂,如果不是你的到來,我想我早已經死在孤兒院外不知道哪個陰暗角落里。你不僅讓我活下來,你的出現更是當時我心里唯一的光亮,是你讓我重獲新生?!?
宋杞迅速說完這一段,不等商萱反應,他又道,“我不在乎你還有多少時間,這次我死里逃生,能夠重新見到你,我心里只有感激,與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鐘,無不是上天對我的饋贈,是我自私地想要更多,并不是因為想要同情你或覺得你可憐,你明白嗎?”
他眼中的愛惜愈發明顯,商萱抿著唇,說不出話。
“或者,你不需要這么快答復我,你可以先考慮。”
“宋杞,”商萱平緩出聲,“我聽唐棠說過,四年前那場意外,是季欣然對車子動的手腳,我之前不明白,但現在好像想通了,你是不是因為我才跟季欣然分了手?”
大學生活接近尾聲,與季芯澄合作的那個項目上,宋杞見到商萱,對他的關注便一發不可收拾,可宋杞心里仍然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商萱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商萱,他心里即便再想兩人關系更進一步,也要首先對當時的女朋友季欣然負責。
他很矛盾,可從來沒有哪怕一絲越矩的行為甚至念頭。
甚至讓商萱知道他們同在一個孤兒院里生活過,也是宋杞在幾次的接觸后才被動地告知,而商萱也是那之后才認出他來。兩人相認后關系更近了一步,但宋杞知道,在商萱心里,她始終當他是哥哥一樣的存在。
在學校里,很多男生追求商萱,有段時間為應付一個死纏爛打的學長,對方要見到商萱所謂的男朋友,不然不會死心,于是宋杞就提議兩人在學校里假裝拍張親密的照片,好幫她解決這個難題。
親密照有很多種方式,但最直接的莫過于親吻。
兩人在學校湖邊,自然就想到了這一點,于是借位拍下了這張照片。
而這張照片,不知何時傳到季欣然手里,季欣然質問宋杞,宋杞沒有否認,兩人這才分手。但這不過是導火索,宋杞深知,真正讓他與季欣然走不下去的,是他心底里忘不掉商萱。
而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對商萱直言。
于是他道,“我們倆分手,主要還是性格不合。”
“但你始終對季欣然報復我心存歉意。”商萱直言,“你因為對我覺得虧欠,所以想借此補償我。”
“……”
宋杞沒想到她會這樣想,且用的是陳述而不是疑問,一時白了臉色,良久后,才囁嚅道,“阿萱,我跟季欣然在一起,只是因為她當時給我的感覺讓我時常能想到你……我知道我這樣很無恥,可事實就是如此?!?
商萱驚訝地盯著宋杞,有些顛覆她過去對他的認知。
她心里除了當他是大哥哥一股的存在,更是難得的知己,他們之間有相似的經歷與過去,使得在許多事情的看法上也幾乎都是一致的,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想要依靠,那是對全然信任的家人的想法,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除此之后還會有別的……
商萱再次陷入長久沉默。
宋杞起身收拾碗筷,他那碗面根本沒怎么動,但已經涼了,他借此轉移兩人之間仿佛已經凝固的氣氛,還是那句話,“你不用馬上答復我,你……”
“宋杞,這樣有可能讓你變得更加痛苦?!?
他停下就要轉身離開的動作,抓著筷子的手緊到指節泛白,“阿萱,在我人生中痛熬的時候,我總能想到你,是你讓我知道回憶可以是甜的,哪怕是在回憶里,見到你的每一秒都能讓感到無比開心。如果這一生,最終我也沒有辦法跟你走到一起,那才是我最大的遺憾和痛苦?!?
商萱坐著,宋杞站著,她微仰頭看著對面的男人,看了許久許久。
“好,那么我們在一起?!?
宋杞目不轉眼盯著神色平靜的商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似地,將自己手中的碗筷放了下來,“阿萱,……”
商萱垂眸打斷他,“我也不知道這樣決定對不對,但至少這一刻,我是愿意的?!?
內心喜極而泣的宋杞,眼眶更紅,但唇角卻隱約有了笑意,那笑意近乎帶著顫抖,向她伸出手道,“好,我知道了。”
商萱自然而然將手放到他掌中,卻將他拉回對面坐下,神情是溫和的,“我還沒吃完?!?
宋杞也不知道自己伸手是想做什么,只是想離她近一些,這時聽她這話,不由笑了起來,為自己的愚笨與呆頭呆腦。
商萱也看著他笑,放開他的手,低頭喝湯。
“涼了吧?”他問。
“不涼,沒什么油,不怕的?!彼皖^又喝了一口,“我以前好像吃的都不是湯面。”
這個夸贊有些突然,宋杞看著她,一時又失了神。
商萱看看他手中那碗面,又看看他的臉,認真問道:“你真的是不餓,還是對著我吃不下?”
“現在餓了?!?
宋杞重新拿起筷子,埋頭狼吞虎咽吃了起來,那樣子就如得到安撫的孩子,眼角眉梢都是熨帖的歡喜。他明白,眼下的商萱對他并無男女之情,但只要她愿意讓自己名正言順留在她身邊,宋杞不在乎其他任何名目。
而商萱,看著這樣的宋杞,在他沒有留意到的時刻,眼中隱約有淚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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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顧少澤參加完一個飯局,在會所里見到顧南。
顧南向來不多參加應酬,難得的幾次也是極克制,從來不會把自己喝成這樣。在顧南連顧少澤和顧常都分不清的混亂之中,顧少澤到底還是叫來司機,兩個人一起將他送回了老宅。
顧南在龍城有自己的住處,但顧少澤從來沒去過,便也沒有費事打聽。
將顧南送到家,顧少澤沒打算多停留,但他看到顧婷婷房間里亮著燈,便問管家,“婷婷回來了?”
“是的?!惫芗铱戳艘谎勰莻€門,眉間憂心忡忡。
顧少澤看出來,便問,“又鬧脾氣?”
“一天沒吃飯了,自從上回出事以后,她好像都沒往家里搬過零食,性子跟變了個人一樣,只怕晚上餓著睡回頭又鬧胃疼?!?
顧少澤回想上次在家里的派對上見到顧婷婷,似乎聽季芯澄提過她有些瘦了。
“廚房里有什么吃的?”
“有粥?!惫芗耶敿幢憧闯鰜眍櫳贊上敕?,“我這就去端。”
顧少澤點點頭,下樓梯的腳步就拐到顧婷婷的臥房門口,輕敲門,里邊沒動靜,他又敲了敲,才聽見門板震了一下,像是有人拿東西砸到門上,隨后響起顧婷婷不耐煩地怒吼,“說了別來煩我!”
“是我,給你一分鐘,把門打開。”
會限制她時間讓她開門的,只有顧少澤,房間里的顧婷婷立刻沒了聲響。
幾十秒后,房門被顧婷婷從里側拉開,她面無表情,但看到顧少澤,還是不敢太過遷怒,自己轉身去將地板上的抱枕撿了起來,悶聲悶聲打招呼,“叔?!?
“怎么了?”顧少澤站在門口沒動,見她還穿著外出的衣服,一頭齊肩的發亂糟糟的,臉色極差,不由蹙眉。
“進來吧,我還沒睡。”
這時管家也匆匆捧著個托盤到近前,顧少澤伸手接過,便進了顧婷婷的房間。
顧婷婷知他用意,馬上又沉下臉來,“我不吃!”
“管家說你一天都沒吃飯了?“他不管她的反對,將盤子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
“一天不吃餓不死的?!?
“究竟是什么事?”
顧少澤不耐煩看她這樣萎靡不振,倒寧愿從前那般蠻不講理,至少生氣勃勃。
“期末考試在即,臨時抱佛腳沒看出來嗎?我不就是兩餐沒吃,你們就問問問,好像我馬上要死了一樣!”
顧少澤眉頭動了動,人已走到她臨窗的大書桌前,確實看到各式各樣的教材書本攤開擺在桌面上,看似很用功的樣子。
“課業很重?”他語氣已經緩和下來。
“你才知道嗎?現在真是后悔回國念大學,那些安慰你過了高考上了大學就輕松的可不都是屁話!”
顧少澤失笑,睨了顧婷婷一眼,“臨時抱佛腳是沒用的,能考多少就多少吧,先把飯吃了?!?
“叔,連你也這么瞧不起我?”
“何必管別人瞧不瞧得起?你自己過痛快了就好,來,先吃完再繼續?!彼岷拖聛淼恼Z氣帶著寵溺,像顧婷婷小時候跟他撒嬌,他總說‘沒關系,有叔叔在,你想怎么樣都可以’一般無二。
但成年之后,顧婷婷看到的只有叔叔對他的嚴厲與管束,不再是兒時任她胡作非為,是什么時候開始,她那個叔叔又回來了呢?
顧婷婷看著顧少澤,目光帶著探究。
顧少澤視線銳利得很,只問,“看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過得很開心?”她莫名問了這一句,就坐到沙發上準備喝粥的樣子。
顧少澤也在她對面坐下,“為什么這么問?”
“你都不愛發脾氣了!”明明是好話,但顧婷婷此時說來,卻有一股別扭的樣子在其間。
顧少澤挑了挑眉,哪能不知道她意思,忽道:“你不怪她了吧?”
“誰?”
“你嬸嬸?!?
顧婷婷動作一滯,很快繼續往小碗里分粥,捧著小碗嘗了一小口,才舀一勺多的送入口中,含糊道:“我什么時候怪過她了,我怪得起嘛。”
這話要由原來的顧婷婷說來,無疑滿是冷嘲熱瘋,但眼下的顧婷婷,這幾乎是自言自語的嘀咕,讓顧少澤已然確信,季芯澄這段時間讓他轉交的美容土方子,還真是沒白給。
見顧少澤若有所思,沒有什么反應,顧婷婷又道:“叔你是不是特為難?”
“什么意思?”
“她其實也煩我的吧?我那樣罵她,你還讓她去給我找什么藥膏。”
“不是我讓她找的?!?
“什么?”顧婷婷顯然不信。
“她是怕你知道是她找來的不愿意用,才讓我轉交?!?
顧婷婷眨了眨眼睛,看看顧少澤,又低頭吃兩口粥,才慢吞吞道,“誰說我不愿意用的,效果這么好的東西,誰送我都愿意用!”
顧少澤輕笑,好面子的小丫頭,這點實在像極他。
看著她吃完大半碗粥,才準備起身,臨走前道,“你別想太多,你嬸嬸才不像你這么小氣量,動不動記仇,之前你對她那態度她都沒怪你,還很后悔那天在會所門口沒把你帶回家,她反省過,說不應該被你罵那么幾句就掉頭走。”
顧少澤說著已經繞過沙發向門口走去,顧婷婷連忙放下碗跟了出去。
“叔,我送你!”
小丫頭抿著唇,眼中卻是藏不住的喜悅,顧少澤揉了揉她亂發,點頭跟她一起下樓,“別熬太晚,分數不能代表什么,差不多就行了。”
顧婷婷以前從來不懂得禮貌,今天將他送到車上還叮囑司機路上小心。
“既然這樣,你替我謝她吧,也幫我跟她道個歉,就說我原諒她啦!”顧婷婷敲下后座車窗,對顧少澤最后來了這么一句。
顧少澤佯裝沒有聽懂,一本正經問她,“她是誰???”
顧婷婷惱瞪他一眼,“哎呀!我不管,反正我已經說了,你要不轉告也不是我的問題!張伯伯你快開車!”
車子駛入林間車道上,連司機老張也感嘆,“經過這次的事情,小小姐倒是懂事了許多?!?
顧少澤笑而不語,他想到季芯澄,大概她聽到這話會比他更開心?
但結果卻出乎顧少澤預料,他回到家里,將顧婷婷那一番話轉告季芯澄,沒想到她敷著面膜半晌沒有吭聲,顧少澤又‘喂’了一聲,她才懶懶道,“你不用假意安慰我了,你侄女不喜歡我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不至于因此心里有什么?!?
“你說什么,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