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季芯澄還有話講,斟酌半晌,終究還是糾結著默了下來。
“你別為這個事擔心了,讓你家顧少澤知道,回頭又找許默叨叨,我現在最煩見他,眼不見為凈,他大抵也不想見到我。”
唐棠有些喪。
可季芯澄分明看到她喪的表面下,是對許默的歉意,她大概只是愧疚于自己為什么會攤上這一大家子親戚,連親爸爸都要給她使個絆子。
而季芯澄同時也知道,如果兩家公司在商業上已經扯上關系,除非唐棠與許默這個婚不結,延期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不是根本解決問題。
但這些,季芯澄面對眼下盡力掩飾內心無助的唐棠,她說不出口。
最后還是舒顏安慰兩人道,“有顧慮,多冷靜一下也是好的,反正這婚總是會結的?!?
安沐顏在舒顏懷里咬著手指頭,口水滴在舒顏肩頭她也渾不在意,對著面前濃眉深鎖而對的兩人,說出的話倒是輕松,不過這輕松還真有她的道理,令季芯澄心底頓時如釋重負。
是啊,不論如何,只要這婚總能結,其他的問題與之相比起來,又有什么要緊呢?
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守著彼此,才是最重要。
季芯澄轉向舒顏,眼神有了力道,舒顏以為她想反駁,緊接著便道,“我和安子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們看我倆這情況,大約都以為這輩子不會有可能了吧?但現在還不是照樣過到一起,感覺就跟命中注定似的,該是你的,躲也躲不掉。連我們這樣的都可以擺脫那些現實中各種問題在一起,唐棠和許默沒道理不行?!?
這話來得及時又有效,唐棠眉頭舒展的同時,季芯澄已露出笑意,“什么叫你們這樣的,不要妄自菲薄,你們家安子墨一點都不差的好吧?”
舒顏見氣氛轉而松快,也笑起來,“他又能好到哪里呀,怎么都不敢跟兩位家里的比呀!”她雖然說著貶低的話,眉宇間分明是掩飾不住的得色。
季芯澄怎會看不出來舒顏幸福到溢于言表的樣子,轉而問她,“你別說你跟安子墨扯了證,就真的不打算辦婚禮啦?”
去年年底的時候,安子墨和舒顏領了結婚證,大概是考慮安子墨收入并不高,當安子墨在大家面前許諾要給舒顏一個盛大婚禮時,舒顏當場異常堅定就拒絕了。
“婚禮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我們現在已經經過過程到結果了,這個形式有沒有,真的不是很重要。”舒顏由衷道。
但季芯澄與唐棠都堅持認為,婚紗還是要為愛的人穿一次的,哪怕只是儀式。
唐棠就問起安子墨,“他真的不打算回安家了嗎?安家可就他這么一個兒子!”
“還跟家里賭著氣呢,其實他早就想家了,就是不肯低這個頭,死要面子?!笔骖佉姲层孱佒敝X袋打盹,把他放躺下來,慢步搖著哄他入睡,語氣里透著自然的親昵,像數落的對象已經是多年的老伴侶。
“他也許是擔憂他父母還不能夠完全接受你。”唐棠道。
“有一部分吧,”舒顏也承認,“但現在我們都有工作,能夠靠自己自給自足,這種狀態其實我已經很滿足,如果他真的愿意跟家里和解,他大可以盡他的孝道,我不會要求他更多,只要我們能跟孩子在一起?!?
唐棠看著舒顏懷中的孩子,再想想自己和許默,一時無言。
也許是她太過敏感了,如今許默家人并不反對她,相反,都對她特別好,如果僅僅因為自己的原因與許默這么鬧,任他再好的脾氣和耐性也都會有耗盡的時候吧?而且,那樣對他確實是不公平的,也許為了她犧牲一些,他反而會更安心,兩個人在一起,能讓彼此安心,那些外在的東西又何必再斤斤計較呢?
唐棠的暗自思量落在季芯澄與舒顏眼里,兩人都有些了然,對視一眼,沒有深究。
季芯澄想到司乾婚禮上安子墨的父親安輝與顧常的一番談話,建議舒顏道:“其實安伯伯的性格跟安子墨還是非常像的,兩個人都很倔強,不愿做先低頭的那一個。他們家老來得子,按理說,這種情況下對安子墨毫無原則的偏寵是常見的,但我聽顧少澤說,小的時候,他們就對安子墨很嚴格,不論事情大小,只要是犯了原則性錯誤的,懲罰都很重。反倒是小時候較懂事一點的顧少澤,盡管是別人的孩子,他們都對他非常好。顧少澤那么挑剔的一個人,都能與安子墨的父母這么親近,可見這兩位是真的喜歡孩子并且很講道理。如今安沐顏還沒見過爺爺奶奶,他們也許正在盼著你們回去呢?舒顏,我倒覺得你可以勸一勸安子墨,畢竟他父母年紀都那么大了?!?
舒顏自然也懂得這些,原本是沒有信心,怕這么做了反而最后讓自己下不來臺,但這時聽季芯澄這一番解釋,似乎也隱隱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好,我一定試試,就算安子墨父母不能接受我,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會拒絕安沐顏的?!笔骖佁岬胶⒆拥拿?,懷里的小人兒似乎聽得懂一般睜開眼睛哼了一聲,逗得舒顏笑起來,“你不是睡了嗎?騙人的呀?你難道聽懂媽媽是在說你嗎?”
看母子倆含笑逗趣的畫面,實在太過溫馨,對面的季芯澄和唐棠看著,羨慕又渴望,不再出聲。
季芯澄住的單人間病房是套房式的,若不是房間里一應醫療器械、推開門就是護士臺,便與住酒店沒有分別。
三人下午的時光隨著安沐顏午睡的蘇醒正式開啟,說話走路都敢大聲了,唐棠開始對著手機發語音聊工作,甚至打開筆記本視頻通話處理緊急的事情。
舒顏一邊照顧兒子吃喝,一邊數落他,“跟個小霸王似的,大家都得跟著遷就你呢?”
小家伙“啊啊”兩聲,抓著腳趾頭咯咯笑起來。
季芯澄側躺在床上,高高隆起的腹部下墊著枕頭,她雖然醒了,但每天午休醒來人都要緩很久才能找回正常狀態,這時遠遠看著安沐顏開心的樣子,倒是好受許多,對舒顏道,“有他在,我倒覺得我肚子里這位都安生了一些,平時我自己的時候,就覺得他實在是愛動,在里頭踢來踢去,練武功一樣,有時候還不讓坐下來,一坐下來就急了……”
“這么頑皮,看來真是個小子!”唐棠嘆道。
舒顏點點頭,“我也覺得,不是說有什么依據,感覺有時候也還是準的?!庇謫柤拘境?,“你自己覺得呢?”
“我沒啥感覺,說實話,兒子女兒我都喜歡的,所以是哪一個都無所謂啊!”
唐棠不由打趣,“你看你這樣子,我看是你比顧少澤更想要二胎吧,還都喜歡呢!”
舒顏也笑,“你們真沒去問過性別嗎?我以為以你老公的性子,大概早就知道了?!?
“是我不讓他去問的,這樣到時候見面才會有驚喜的感覺。二胎現在可不敢想,棠你現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到時候輪到你我看你會怎么樣?!?
對季芯澄的反駁,唐棠不以為然,“舒顏最有發言權,舒顏你說說看,你倆為什么現在還沒準備要二胎?難道不是趁第一個還小,趕早把第二個也生了,好一起帶么?這樣辛苦也就辛苦這幾年,不然等第一個大了,再來重新受一遍苦,把戰線拉長?”
舒顏微笑著,不及回話,季芯澄已接過道:“物極必反的道理懂不懂?把身體逼得太緊,一下子同時養倆,對大人對小孩都未必見得好,我倒覺得隔久一點生好分散一些精力,這樣對大的小的都公平?!?
“我沒問你呢,我問舒顏!”
對唐棠的不以為然,季芯澄還欲再爭辯,這時有護士進來,她只得配合他們做一系列的數據檢測與問詢。
等到護士們離開,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來,這時都望著電視機里放著的新聞報道上。
報導中提到司乾所在家族的司家財團,不過都是側面報導,只說司氏內部正進行大規模的架構重整,對司氏接下來業務上的整頓紛紛給出預測的方向,而后便轉到下一條新聞去了。
季芯澄正在想他們的內部整頓與司乾是否有關,便聽唐棠道,“警方那邊還沒有消息吧?”
她指司乾是否有抓到,季芯澄目前還沒有聽顧少澤提起過,大抵是還沒有抓到的,便搖了搖頭。
唐棠說起司乾的家世,帶著嘲諷,“別看他之前在司氏獨掌大權呼風喚雨的,才出了事,他父母就立馬對外宣布與他斷絕關系,收回他名下所有股權,真是夠狠!還聲稱會盡力配合警方提供線索,恨不得兒子馬上被捕入獄一樣,將自身撇得干干凈凈?!?
“怎么會,我記得他是司家的獨生子吧?”季芯澄難以置信道。
“巧了,還真不是,據說他父母趁這次機會將一直養在國外的私生子接回來了,宣布與司乾斷絕關系的說明會第二天,就召開了專門的記者會,宣布私生子的正式任職。”
“真想不到會這樣,那如果這次他真的被捕,司家也不會愿意出面幫他,即便他悔過輕判,事后司家也再不會承認他了?”季芯澄感感慨中帶著同情。
唐棠不贊成季芯澄這般輕易就同情別人,蹙起眉頭提醒她道,“他罪有應得,如果不是警方成功拆卸炸彈,那種重型彈,可以輕易將你們炸得渣都不剩!”
季芯澄自也記得當時司乾的不留情面,便也沒再替他說什么。
三人很快將話題轉到別的上頭,臨近黃昏,又到了唐棠與舒顏都要回家的時間,季芯澄依依不舍送她們到門口,唐棠見她這樣都有些不忍了,問道,“要不我們再陪你等等,你家老顧還要多久?”
“我不清楚啊,他下了班就過來的,應該很快。不用你們等,趁早一點走,晚了下班高峰堵到你哭?。 闭f著,將她們推出門外,笑著道別。
回轉室內,季芯澄就回到床上躺著,迷蒙中有人敲門進來,聽到敲門聲便知道是護士來了,季芯澄沒有睜開眼睛,這個時間點,只是例行檢查而已,不需要她做什么。
護士站在床尾拿病歷本查看,季芯澄只覺得她身形異常高大一些,以為是自己躺著的緣故,便也沒有多想。
但見那護士走到窗前,將敞開的窗簾一把拉了個嚴實,這平日沒有的舉動令季芯澄意外不已。
想到剛才她進門也沒有與自己打招呼,季芯澄住的VIP套房,日常服務一向都是很好的,這時已然心生疑竇,緩慢撐著床坐起,“你好,現在是要檢查什么嗎?”
窗簾拉上的房間里,沒有開燈,光線暗淡了一些,但季芯澄還是在對方愈來愈近的身影上看出了不同,這不是個女護士,是男的!
“你是誰?”季芯澄來不及下地,只能撐著自己盡力在對方欺近時不要向后掉到床底下。
那人包裹得異常嚴實,僅余的一雙眼睛還戴著一副寬邊眼鏡,使人看不真切。季芯澄心下盤桓著,幾乎在她就要直呼其名時,對方揚手就是數道濃濃噴霧沖到她面前。
季芯澄因緊張而呼吸急促,猛地又吸了兩口,刺鼻割喉的滋味她很熟悉,她知道眼前是什么人,卻在下一秒就被拉入沉沉昏暗之中……
唐棠下到一樓才想起什么,轉頭對舒顏道:“有個文件袋落在上頭了,我回去拿一下?!?
唐棠要送舒顏母子回家,然后再往自己家趕,稍微拖延,從舒顏家回去的路上就很堵,所以她加快了腳步出電梯,在通往季芯澄病房的走廊上,迎面險些撞上一位男護士。
對方推著一輛很大的推車,包裹嚴實,唐棠說了聲“抱歉”就往旁邊讓了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