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當著蘇茜的面,忽然舉起了雙手做出了一個夸張的投降姿勢,像是在舞臺劇上謝幕的演員。
“好吧,學弟。”她對著路明非輕快的宣布道,“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這個礙事的學生會成員現在主動宣布投降。我退出這場游戲了。”
說完,她轉身走到鐘樓的窗臺邊,毫不在意腳下就是數十米的高空,直接坐了上去。
諾諾抱著手臂,Maison Margiela的風衣之下兩條修長雙腿在空中悠閑地晃蕩著。
她從鐘樓之上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整個炮火連天的戰場,擺出了一副準備欣賞煙火表演的姿態。
“現在,我只是一個對結局充滿好奇的觀眾?!敝Z諾沖著路明非揚了揚下巴,“讓我看看,我們偉大的S級打算怎么一個人贏得這場游戲?!?
她才不會要去要求路明非做什么。開什么玩笑,向這頭剛剛露出獠牙的怪物下命令?
那純屬自討沒趣。
而且……她真的,真的太好奇了。
比起一個連續三年每次都是學生會勝利、已經開始讓她感到厭煩的自由一日,親眼見證一個充滿了謎團的S級新生,將如何以一人之力顛覆整個戰局……
這顯然要刺激有趣得多。
這一刻,她所有的身份——學生會成員、A級混血種、凱撒的女友——都被她拋在了腦后。她只是陳墨瞳,一個天生就追逐著風暴與未知的好奇者。
而眼前這個少年,就是她見過最不可思議的風暴之眼。
路明非不再看蘇茜,他拎著自己的加長網球拍包轉過身,準備離開鐘樓這個小小的舞臺,走向下方那片廣闊的獵場。
諾諾坐在窗臺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背影,像是在期待一場好戲的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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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邊已經幾乎被兩人徹底忽視的蘇茜畢竟不是陳墨瞳。
她沒有那么灑脫,也沒有諾諾那種置身事外的女王心態。
和其他獅心會成員一樣,她的血管里流淌著獅心會的榮譽,她的耳邊還回響著楚子航的命令和獅心會臨時指揮官蘭斯洛特的咆哮。
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導致獅心會一敗涂地的罪魁禍首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離開?
她做不到。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蘇茜看著少年即將離開的身影,那毫無防備的后背,就是她唯一的機會。
她決定賭一把。
在那一瞬間,蘇茜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她的身體和精神,都進入了一種屬于頂尖射手的絕對冷靜的狀態。
她的手化作了一道殘影,以快到幾乎看不清的速度,握住了剛剛被還回來的手槍!
拔槍,舉槍,瞄準——這一連串在訓練中重復了數萬次的動作,在零點幾秒秒內一氣呵成!
蘇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成了慢動作。她能清晰地看到手槍的準星穩穩地套住了路明非的后心,她能感受到扳機那冰冷而熟悉的觸感,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因為腎上腺素飆升而劇烈跳動的心臟聲。
砰——!
震耳的槍聲在狹小的鐘樓空間里炸響!
弗麗嘉煉金子彈的彈頭拖曳著淡藍色的尾跡,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射向了路明非那毫無防備的后心!
成功了!
蘇茜的眼中閃過一絲欣喜若狂的光芒。
在這么近的距離下,就算是昂熱校長親至,也絕對無法……
然而,她預想中那血霧爆開的場景并未出現。
少年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那顆弗麗嘉煉金彈頭,在即將觸碰到他那件普通T恤的前10厘米處,戛然而止。
它就那么完全違背了動能定律地懸停在了半空中。
蘇茜臉上的決絕,瞬間凝固成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震驚。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顆懸停在空中的子彈,又看了看那個連腳步都未曾停頓一下的路明非的背影。
緊接著,蘇茜的后頸毫無征兆地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黑。
仿佛有人關掉了她大腦的電源,所有的意識、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不甘,都在這一瞬間被卷入了一個無盡的黑暗旋渦。
她甚至沒能發出一聲驚呼,身體就軟了下去,像一個被剪斷了線的木偶,無力地向前倒去。
“啪嗒?!?
手槍從她松開的指間滑落,在鐘樓古老的石磚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
這是她在這場自由一日里聽到的最后的聲音。
而路明非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他只是在蘇茜倒下的那一刻,仿佛才處理完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繼續邁開腳步,向著鐘樓的出口走去。
窗臺上,諾諾將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了蘇茜那快如閃電的拔槍,也看到了她那無法理解的倒下。
在諾諾的視野里,蘇茜的動作和她倒下的結果之間,沒有任何的因果聯系。
沒有攻擊,沒有聲音,甚至連路明非的衣角都沒有動一下。蘇茜就像是一個忽然電量耗盡的機器人,自己關閉了自己。
她看著那顆掉落在地上的子彈,又看了看路明非那平靜得有些過分的背影。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場面,但她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驚嘆: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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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果說卡塞爾學院是一座建立在云端之上的理想國,那么位于校園一側的教堂,便是理想國的圣殿。
此刻,這座圣殿之內,一片狼藉。
原本整齊排列的橡木長椅被推倒,構成了臨時的掩體。
地面上散落著黃銅彈殼和弗里嘉子彈留下的紅色彈痕,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與臭氧混合的刺鼻氣味。
不久前,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攻防戰。
學生會的成員們用這里復雜的結構和堅固的墻壁,將獅心會最精銳的突擊小隊盡數殲滅,自身也傷亡慘重。
但現在,這里安靜得可怕。
外界的槍聲和爆炸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被厚重的石墻過濾得模糊不清。
陽光透過穹頂上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投下斑駁陸離的光柱。光柱中,無數塵埃正在安靜地飛舞。
在這片神圣與狼藉交織的靜謐中,凱撒·加圖索正獨自一人,坐在那位于布道臺前的華麗高背椅上。
那更像是一個王座。
凱撒沒有穿作戰服,依舊是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襯衫,袖口隨意地挽起,露出強壯的小臂。
他雙腿交疊,姿態優雅而慵懶,仿佛不是身處戰場,而是在自家莊園的露臺上享受著下午茶。
名為“狄克推多”的獵刀被他隨意地放在身旁的扶手上,黑色刀身上金色的花紋反射著陽光。
而他的另一件武器——一對經過改造的沙漠之鷹,則安靜地躺在他膝上的一塊天鵝絨方巾上,正被他用一根銀色的通條,不緊不慢地擦拭著。
他甚至沒有去看門口。
直到那兩扇沉重的、雕刻著圣經故事的橡木大門,在一陣“吱呀”的呻吟中,緩緩地向內打開。
一個修長的身影,逆著光,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