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瑤刻意計算著時間,她知道貿然過來,紀衡肯定不會見自己,所以只能先發制人,將時間選在紀衡下班的前兩個小時,進來收拾下房子做頓飯,到時候若真鬧起來,總歸不會太難看。
時隔一個月再次踏進這里,楊夢瑤總覺得整個房子似乎跟自己在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但具體又說不上來。
是以她走到主臥,門打開后的景象才讓她知道這種怪異的感覺來自哪里。偌大的臥室,之前掛著的巨幅結婚照現在早都不知所蹤,還有她的梳妝臺、穿衣鏡,甚至連她之前覺著喜慶所以買來立在床頭的壁燈,全都消失的干干凈凈。
楊夢瑤慌張地打開衣柜,發現里面現在只有清一色的男式襯衫。這么想來,客廳里但凡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家具,似乎全被換完了。整個家,她存在過的痕跡被抹除的一干二凈。
楊夢瑤順著衣柜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卻聽到門口傳來一道聲音,“你在這里做什么?”
“媽……”楊夢瑤錯愕地開口。不可能啊,這個時間紀家不應該有人的。平時紀父紀母害怕會打擾到紀衡,很少會過來這邊的房子。
還不待她想清緣由,紀安陽聽到動靜,也好奇地從門外探進來一個腦袋。等看清來人后,紀安陽的火氣一下上來,拽著楊夢瑤就出了臥室門。
“你當紀家是什么,你怎么還有臉過來啊?”紀母憤憤道。
“好歹以前也是楊家的大小姐,怎么現在連這點基本的教養都忘了,哧。”紀安陽在一旁慢悠悠地一個字一個字往楊夢瑤心里補刀。
二樓書房,紀父和紀衡也剛談完話往外走,聽到這邊的動靜,兩人看過來。紀衡在看到她后,冷淡的眸子里隱隱浮起一層怒氣,但更多的是好笑,是對她楊夢瑤的嘲諷。
楊夢瑤看到紀衡下來,上前兩步,示弱道:“紀衡,我……”只是話還沒說完,紀衡已經目不斜視地直接略過她,剛抓住紀衡袖子的兩只手也被他猛地甩開。
這邊,紀母實在是受夠了她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直接吩咐道:“安陽,送客。”
說完,不待楊夢瑤反應過來,兩人直接將她推出紀宅大門。臨走前,紀安陽還好心地提醒道:“你最好快點兒走,不然這陌生人突然出現在我家院子里,報警可是一報一個準。”
懷著孕的身子本就行動不便,被這么一推,楊夢瑤直接坐在了地上。她陰郁地盯著紀宅大門,只是剛才還緊閉的鐵門這時突然被打開了。她以為是紀衡出來看自己,臉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就被隨即扔出來的嬰幼兒用品糊了一臉。
隨之一起飄出來的,還有紀母那道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這些東西留在這里,也是紀家的一個笑話,還是還給你吧。那位任,任什么……”
“任重。”旁邊紀安陽提醒道。
“哦對,你的任重或許用得到。”紀母淡漠地道。
楊夢瑤心里一陣翻涌,說的可真好聽,聽著像是為我著想,可哪個字不是在諷刺我?這樣的話她現在也只能想想,可是沒膽子說出來。
楊夢瑤出了紀宅,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當時檢查出自己有孕的那家醫院門前。看著眼前來來往往、有說有笑,有家人丈夫陪著的孕婦,她手撫在肚子上,臉上現出一絲癲狂的神色。
是,她要把這個孩子打掉。這個任重留下的孩子,沒能給自己帶來一點用處,還直接導致自己現在的一切,還留著做什么?
“楊小姐,請你想清楚,你的身體本來就不易受孕,這次能懷上已經十分難得了,如果這個孩子再打掉的話,以后應該沒有再生育的機會了。”辦公室里,醫生不贊同地看著對面的人。
楊夢瑤震驚地看向醫生,不可置信道:“你說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之前來檢查,當時那個醫生也說我不易受孕,但我這還是懷上了啊。這次就算打掉,應該,應該也可以……”
話還未說完,醫生便打斷道:“人流本來就對女性身體危害極大,正常人經過手術后都有不孕的可能,更不要說你本來就有問題的身體了。總之,這應該是你最后一次生育的機會。”
直到出了醫院,醫生的話仍然像魔咒一般回蕩在楊夢瑤耳邊。她突然又想到當時在醫院里見到的溫希。憑什么,憑什么她溫梔同樣是不能懷孕,卻偏偏生下了紀衡的孩子…….
次日清晨的紀宅。往常這個時間,紀衡早就起床洗漱完該出門了,但今日紀衡遲遲未起,管家也摸不準要不要上去。
房間里,紀安陽的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紀衡被吵醒,接起后沙啞的嗓音連對面的紀安陽都嚇了一跳。
“什么事?”
“紀總,這都上午十點了,你怎么又玩消失啊……等等,表哥你這聲音怎么回事?你感冒啦?”
經紀安陽這么一提醒,紀衡才意識到自己嗓子干得厲害,整個人也頭重腳輕的。他開口回道:“沒事,我現在過去。”
“哎別別別,你就是一天不來,這公司也沒人少你的錢。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我去給你請假了啊。”說完不待紀衡回話,紀安陽就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紀衡抬眼看向窗外。他知道自己這次為什么生病,為了徹底打壓楊氏,調查出楊夢瑤的所有證據,他這幾周基本都處于高負荷的工作狀態。再加上連日來的焦慮和緊張,情緒上的壓力又得不到紓解,現下事情結束,只怕稍微吹個風都能病倒。
如今一切了結,他再回想楊夢瑤干的那件事,仍覺心口郁結。他和溫梔還沒有自己的一個孩子,甚至以后都不會再有。從前那么多次機會,他一次次把可能性扼殺。如果還能再回去.……思及此,紀衡痛苦地閉上雙眼。
病來如山倒,紀衡這一病就病了整整一周,公司里的事情全權交由紀安陽負責。
紀氏大樓,紀安陽辦公室里,她正對著眼前跟穆景逸的合照出神。
表哥病倒,公司的重擔轉到自己身上,這就是一個預兆。如果仍然有表哥力不從心的事情,那下一個必然還是要她來承擔,比如孩子。紀家這么大一個公司,多少人虎視眈眈,自然不會允許家族絕后。
她看著門外穆景逸經過的身影,煩躁地揉了揉頭發。看來再過不久,就會有家里的人打來電話,讓她必須生個孩子了。
楊家出租屋里,自從上次紀楊兩家大鬧過后,楊父經過公司破產,妻子出軌,女兒離婚的一系列打擊后,身子一下衰敗,如今更是患上重病。如果不盡快治療,以后怕是也只能靠藥吊著一口氣了。
但如今的楊家已然沒落,哪兒來的錢去給楊父治病?正當一加人一籌莫展時,紀衡找來了。
破舊的巷子里到處堆著瓶瓶罐罐,鄰里鄰居住的都是家徒四壁的窮人,何時見過穿得這么好的人。路上紀衡強忍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敲開楊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楊夢瑤,她看到紀衡后,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有憤恨的、悲痛的,但一番糾結之后,還是擺出討好的神情,將他請進屋子。
紀衡看在眼里,冷笑一聲。這就是楊夢瑤,永遠懂得如何趨利避害。
楊母恨恨道:“紀衡,你看看我們楊家如今這一切,全都拜你所賜,你滿意了?”
紀衡并不答話,只是環顧四周后走到一處站定。楊夢瑤看出來了,他根本就沒有將楊家踩在腳下的得意,他只是不屑,不屑于看到他們現在的樣子,甚至不屑于看到她。
紀衡開門見山道:“我知道楊赫現在身患重病,需要一大筆錢來治療,但楊家如今拿不出這筆錢對嗎?”
楊夢瑤死死攥緊拳頭,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可以支付楊赫的全部治療費用。”
聞言,楊夢瑤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盯著紀衡,卻聽他接著道。
“但條件是,讓楊夢瑤跟我離婚。”
紀衡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砸在楊夢瑤的心上,她脫口而出道:“你想都別想!”
但這次,楊母罕見地并沒有附和楊夢瑤,而是默了聲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紀衡看了一眼,心下了然。他知道楊夢瑤現在是鉆進了一個死胡同里,但楊母可是站在局外看得清楚的人。這場交易中,只要有人能分得清利弊就好。
說罷。紀衡不再停留,邊往外走邊說道:“想清楚了,就給我打電話。”
這邊,楊夢瑤仍沉浸在紀衡的話中回不過神來。旁邊楊母喚了她好幾聲,她堪堪抬頭,就撞進楊母精明算計的眼光里,楊夢瑤不禁打了個寒顫。
“瑤瑤,你聽媽媽說。咱們如今不離婚,只是占了個紀家少夫人的名頭,可一點實質性的作用都沒有,紀家也不會因為這個就給咱們送來什么好處。可如果離了婚,紀衡也承諾了,會給我們一大筆錢的,到時候我們用這筆錢治好了你爸爸的病,多出來的足夠我們換個城市好好生活了。”楊母說著,懇求地搖了搖女兒的手臂。
楊夢瑤仍辯駁道:“媽,你不了解紀衡這個人。我們一旦真的離了婚,就再沒有什么可以威脅到他的了,到時候還不是他想怎樣便怎樣?”
“你怎么偏認這死理兒呢!”楊母這下也是真的動了怒,拽著楊夢瑤硬要她給個交代。
楊夢瑤實在無法,只好咬咬牙,向楊母承諾道:“明天,我明天再去找紀衡,如果還是不行……就,就離婚!”
第二日,楊夢瑤依言再次來到紀宅門外。
她在賭,賭紀衡對她多少還有幾分情意。楊夢瑤瞅準機會,趁王管家進院子訓話時,一下跪在了大門外。這一下可嚇到了王管家,他連忙走出來詢問道。
“楊小姐,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吧,少爺不在家。”
楊夢瑤卻并不信,以為這是紀衡不想見她的借口,因此也不答話,就固執地跪著。
路上,紀衡在車里才發現晨會要用的文件落在了家里,便吩咐司機掉頭。只是車子剛到門外,就接到了王管家的電話。
“少爺,楊小姐剛才到家里來了,我按您的吩咐不讓她進門,只是她就跪在這里了,怎么勸都不起來,這可怎么辦啊。”聽筒里依稀還能聽到楊夢瑤跟傭人嗆聲地聲音。
紀衡坐在車里,冷眼看著面前的一幕,開口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不用問我。”掛斷電話后,便吩咐司機直接開走。
門口,正在破口大罵地楊夢瑤聽到身后汽車離去的聲音,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紀衡可能就在自己身后目睹了全過程,只是懶得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