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望著這個男人，心里頓生慍怒。
不是氣莫擎生，而是氣自己，為什么總是如此卑微，她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將事情查明白，不管她跟他未來如何，她都要與他平起平坐。
她不想再以這種仰望的姿態看他。
顧嫚沒有出聲。
陳玉梅倒是聽出了莫擎生話音不對，心知這種時候她不適合再待在這里，連忙跟莫擎生打了聲招呼：“莫先生，那我先走了。”
莫擎生微微點頭，顯得很是紳士禮貌。
陳玉梅走的時候，又看了顧嫚一眼，可她連頭都沒有回，應該對她這個嬸嬸很失望吧，陳玉梅一聲嘆息地走了。
陳玉梅走后，樓上樓下的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顧嫚先打破沉默：“有事？”
此種說話的語氣，令莫擎生眉目一挑，她好像很不待見他。
很好。
他回：“有事。”
頓了下后，又說：“幫我帶杯茶到書房。”
他還真怕顧嫚不給他面子，就找了這么個借口。
眼看著男人轉身去了書房后，顧嫚才放下手里的東西，泡了杯水上了樓。
書房的門沒關，顧嫚直接就進去了，將茶水放在他面前后，顧嫚問：“有什么事就快說吧。”
莫擎生很不喜歡顧嫚這種說話的語氣，好像他這么一個大活人在這礙了她的眼似的，接著就問：“你很忙？”
“是。”顧嫚回道，“公司正在趕一批貨，時間比較緊張，我們每個人都很忙，包括衛山。”
衛山。
別人的名字叫的倒是挺熟挺親熱。
出去幾天了，她的氣竟然還沒有消。
“看來，我要找你們衛總好好談談。”
莫擎生看著顧嫚，顧嫚終于有所動容，微微擰眉：“莫擎生，你為什么要干涉思創的事？就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嗎？如果你一定要這么做的話，那我只好辭職，我并不想因為你我之間的矛盾而影響到別人。”
“你還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那她為何這么在意別人的感受而不在意她自己丈夫的感受？
顧嫚卻笑：“做你的妻子真是一點自由都沒有。莫擎生，我真恨不得馬上就給你個孩子，然后永遠離開這里。”
這話說得狠了，顧嫚的確是帶著恨的。
她好像把對陳玉梅的恨疊加到莫擎生頭上了。
莫擎生感覺顧嫚確實不一樣了，他越來越難掌控，這種感覺幾乎讓他抓狂。
他什么都沒說，就這么看著眼前的女人，怎么感覺，她好像不怕自己了？
“如果沒其他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我還有事要做。”
顧嫚面無表情地說話，好像莫擎生對她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公交站臺，到站了停車，時間到了再開車。
“顧嫚！”
莫擎生不高興了。
顧嫚聽出來了。
她已經跨出去一步，于是就站在原地，回轉了身，看向男人。
莫擎生也不再糾結這個事，而是問她：“關于普瑞公司，我準備入股，你怎么看？”
普瑞，就是顧嫚嬸嬸陳玉梅家的公司。
在陳玉梅跟顧嫚說了公司的事后，顧嫚也對普瑞做了了解，因為經營不善，漏洞越來越大，加上資金鏈斷缺，已然面臨倒閉。
如果莫擎生入股，加上他在商業圈的名氣，普瑞絕對能起死回生。
看來這次是談妥了，莫擎生都準備入股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陳玉梅拿癌癥騙她，她真的樂于見成，可越是被信任之人欺騙，顧嫚越是不能接受，甚至心里的陰暗一面也逐漸露出水面。
“什么時候你的工作，需要問過我的意見？”
莫擎生瞇眼：“因為她是你嬸嬸，當初也是你來求我的，求我幫她。”
最后幾個字，男人故意加重了尾音。
是啊，當初還是她求來的機會，現在竟不想要了。
可是，債總是要還的，還清了才能一身輕松。
“我沒意見，你決定。”
說出這幾個字后，顧嫚當真全身舒坦。
倒是莫擎生有些意外：“你確定？”
他已經知道陳玉梅騙了她，她明明生氣傷心難過，可為什么還要委屈求全，替他人考慮？
不，應該是她為所有人都考慮了，獨獨拿他當身外之物。
“確定。”
顧嫚言簡意駭，想走的眼神一直在眼里打轉，莫擎生點點頭后終于放她走了。
回到房間的顧嫚放了一浴缸的熱水，躺在里面，由于這兩天太累，她睡著了，也因此差點窒息在里面。
如果不是莫擎生發現得及時，她這條小命就要交待在這里了。
“衛山，以后不許你嫂子加班！”
他一個電話飆到衛山這里，衛山愣是沒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平時可不是他讓她加班的，都是她自己非要加的，而且還是免費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莫擎生站在病房外，看著雖然脫離危險，但仍然昏迷的女人，他咬牙道：“她因為太累，差點死在浴室里！還好我發現得早，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就用你和你母親的命一起交待！”
男人的話也是狠了，衛山也不再嘻笑著臉，而是一臉嚴肅地說道：“不好意思兄弟，是我沒注意，只是，每次都是她非要加班，我也沒辦法呀。”
“那是你的問題。”莫擎生發泄一通后，心里舒服了不少。
他不能直接讓衛山開了她，要是那樣做了，以顧嫚這個脾氣，絕對能跟莫擎生鬧個你死我活。她想上班，那就讓她上。
男人掛了電話后，推開門進了病房。
那邊衛山倒是驚出一身冷汗，他這個兄弟他是了解的，也知道兄弟的意思，可這么一個炸彈在手里，他不怕才怪呢。
于是給秦亦之打電話求救，他鬼點子多啊。
“這擎生也真是夠牛的，為了美人，兄弟都得罪了。”
秦亦之聽了衛山的述說，一方面為衛山感到好笑，一方面也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疑慮不已。
“你就別笑了，快點給我想想主意，如何才能讓顧嫚又在這上班，又不加班？”
秦亦之看到另一個手機來電了，看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微微蹙眉，轉眼對衛山說：“那是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我要忙了，拜。”
說完便掛了電話，獨留衛山一人為自己出謀劃策。
這邊秦亦之接到的是他派出去的人的電話，那個人最近幾天都在密切關注夏云燕的一舉一動。
他既然來了電話，說明夏云燕肯定有什么事。
“說。”
“少爺，夏小姐在哭。”
哭？
秦亦之愣了一下：“知道為什么事嗎？”
那邊人說：“好像是她父親要動手術。”
秦亦之心想，動手術就動手術嘛，哭什么？
不過他又一想，難道是什么生死手術，所以她才這么傷心？
交待幾句后，秦亦之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下才放心。
這幾天都沒碰到她，原來她是為家里的事操心，也難怪。
夏云燕現在幾乎沒有任何存款，上次楊昊給她的分手費也全部被她拿來還債，包括車子。本來她想留一些給父親看病備用的。
但她父親得知楊昊跟自己的女兒分手，怎么樣都不要這個錢給他看病，所以夏云燕只好先拿去還債。
可接下來的手術費要十幾萬，她從哪里要這個錢？
賀亦軒因為國外的父母身體不好已經回去，顧嫚那邊本就拮據，她所有家當也都給了她，這讓她如何開口？
哭過之后，問題還是要解決。
夏云燕想起前些日子去面試的夜店張媽媽，也許，可以從她那里先預支一些，她曾經跟她提過這個事。
只是，如果真的跟她開了這個口，她恐怕就要在她那里上班了。
眼前劃過秦亦之的臉，夏云燕一把揮開，言而無信就言而無信吧，她要信用也沒什么用，錢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她想了，光靠在秦亦之那上班的一點死工資也補不了她家里的這個大窟窿。
也不知道當時怎么就讓他給洗腦了。
看來，還是現實有用，將她給打醒了。
夏云燕剛剛跟張媽媽開了口，張媽媽說她考慮一下，過一會兒再給她答復。
這邊就有護士給夏云燕打電話，說她的帳上有錢了，可以給她父親動手術了。
夏云燕著實驚訝，就問是怎么回事，護士說是有個長得又高又帥氣的男人幫她充的醫療費。
會是誰呢？
難道是楊昊？
除了他，她想不到別人了，他肯定是怕她不接受他的錢，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
父親終于能順利動手術了，夏云燕松了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張媽媽也給夏云燕回了一條信息，說她最近手頭緊，不方便借錢給她。
夏云燕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人哪，就是這么奇怪，一秒鐘一個想法。
醫院門口的秦亦之笑著接通了張媽媽的電話，聽她講完后，他說道：“謝謝張媽媽了，以后還是有什么消息就第一時間告訴我，好處少不了你的。”
那邊張媽媽笑得合不攏嘴：“是是是秦少，一切都按您的吩咐來，放心吧。”
笑瞇瞇地掛了電話后，張媽媽交待道：“都給我好好準備，晚上有貴客。”
秦亦之收起電話，朝醫院看了一眼后，上了車，開車之前，他給人事部打了一個電話，讓她們給夏云燕打一個電話。
不一會兒，夏云燕就接到天影的電話：“您好，請問是夏云燕夏小姐嗎？”
夏云燕之前存了電話的，趕緊站了起來，回道：“你好，是的，是我，請問……”
那邊甜美的聲音再次傳來：“夏小姐，天影人事部提醒您，明天下午三點準時來公司復試。”
“好的好的。”夏云燕高興地應道。
“好的，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再見。”
收起電話后，夏云燕咬著嘴唇，有眼淚在眼眶里面，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沒想到她初試竟然通過了。
如果復試也通過了，她就真的可以在里面上班了。
顧嫚跟她說過，秦亦之這個人不錯，想來他的公司應該也不錯，他應該不會對她公報私仇。為了安慰自己，夏云燕還說，她咬他的那一口，算是翻篇了吧。
她趕緊將這個好消息發給顧嫚，但顧嫚并沒有回她。
于是，夏云燕坐在手術門口，一雙通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大門，她感慨萬千。
她決定，既然她命這么硬，那她就要好好活下去。
夜里十一點的時候，顧嫚醒了，睜眼就看到莫擎生半靠在床邊的椅子上，好像有什么煩心的事，即便是睡著了，眉頭都是皺著的。
她依稀記得昨天泡在浴缸里時，因為睡著了，整個人滑了下去。當時人跟夢游似的，渾身軟綿綿的，就是爬不起來。
就在她以為她要死在水里時，好像聽到莫擎生喊她的聲音，可她卻出不了聲。
幸好他找到了她，救她于危難之中。
她還記得，當時他急壞了，聲音那么急躁，眼神那么熾熱擔心。
他愛她么？
她想起了李星兒的話，他對她這般表現，應該就是緊張吧，那是愛嗎？
莫擎生突然睜了眼，顧嫚連忙垂眸，看著自己的腳那邊，眼神沒有固定的目標。
“醒了？”莫擎生坐直，揉了揉眼睛。
顧嫚嗯了一聲后便不再說話，其實她有些口渴，當時滑進水里的時候好像進了不少水到嗓子里，現在嗓子澀得難受。
可她沒有叫莫擎生倒水，她有些尷尬。
畢竟先前跟他那么針鋒相對，后來又受了他的恩惠。
但莫擎生好像看到她一直在吞嗓子，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問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顧嫚佯裝若無其事地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水后才說：“沒有。”
看得出來，她應該是沒什么事，莫擎生總算能松口氣了。
當時滑下水后可能是受到不小的驚嚇，顧嫚在昏迷的時候一直在顫抖尖叫，莫擎生的手都被她抓破了。
兩人一陣沉默，直到秦亦之敲門進來才打破寧靜的環境：“你們在干嘛？”
秦亦之有些奇怪，明明兩個人都睜著眼，但看著就是奇怪，好像正在大眼瞪小眼，瞪的還不是對方。
沒人給他回應。
秦亦之在心里嘆了口氣，跟莫擎生說：“東西煮好了，你們吃吧。”
說著將東西放在桌上，眼睛瞄到莫擎生的手，下意識問道：“你手怎么破了，流了不少血啊，你怎么不處理一下？”
顧嫚這才注意到，莫擎生的兩只手背都有血跡，他也沒有刻意去遮，所以顧嫚看得清楚。
本來這對莫擎生來說就不是什么事，只是太累了，他沒有去洗而已。
聞言，他站了起來，沖秦亦之說道：“你幫忙看著，我去處理一下。”
然后看了一眼顧嫚后，就出去了。
她在喝水，神情專注。
“嫂子，我先盛點湯在這，等下涼了喝。”秦亦之盛了兩碗湯。
顧嫚看了一眼，有些尷尬，知道肯定是莫擎生讓他做的：“不好意思，太麻煩你了。”
秦亦之笑道：“別，嫂子太客氣了。只要你跟擎生恩恩愛愛的，兄弟我愿意每天燒飯給你們吃。”
顧嫚抿著唇，沒有說話，又聽秦亦之感嘆一聲：“擎生對你可是真愛啊，算好了你這個時候會醒，讓我早點煮好了送過來。”
秦亦之邊說邊觀察著顧嫚，顧嫚只是扯了扯臉皮，看不出什么表情來。
這女人，越來越看不懂了。
可是學什么不好，非得將莫擎生深沉的一面給學會了。
莫擎生來的時候，秦亦之就走了。
剛剛還有點聲音的病房，頓時又恢復了安靜。
莫擎生看到桌上的兩碗湯，默了下，說：“先喝點湯？”
顧嫚回頭，卻是看向他的手，抿了抿唇，終是什么也沒說。
“你應該餓了吧，你先吃吧。”顧嫚將杯子放下，然后躺了下去，“我等一會兒。”
莫擎生看著她的背影，又看看湯，本來想著喂她喝的……
秦亦之的手藝是受他認可，他就是他的御用專廚，可即便這美味的香氣撲鼻，也不能讓他有半分食欲。
然而胃部的不適在告訴他，他確實該進點東西了。
莫擎生端起其中一碗，剛湊上嘴，濃濃的香味吸到鼻子里后，胃部竟是一陣翻滾，他連忙放下碗，深呼了一口氣。
搞得像是孕吐一般，莫擎生很是惱火。
“怎么了？”顧嫚抬頭便看到他難受的模樣，心里一緊，下意識問道。
莫擎生回頭望著她：“你是在關心我？”
顧嫚不緊不慢地坐起來，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回道：“我當然關心你，你若是有事，誰跟我生孩子，我還怎么離開？”
她瞥向莫擎生，看到他發沉的臉色，她心里也高興不起來。
“沒錯。”男人冷笑，“你也不能有事，否則我就沒人折磨，人生就太無聊，所以，別讓這種事情再發生，否則我就派人一刻不停地跟著你。”
“跟就跟著吧，反正我也沒什么秘密。”
顧嫚說完，兀自端起湯，喝了起來。
秦亦之的手藝真心不錯，她第一次嘗到就上了癮，剛剛那香味已經讓她忍耐不住，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必須拋諸腦后。
“明天我就讓李星兒搬出去。”
突然，莫擎生這樣說。
顧嫚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夜深人靜的時候，最是讓人思考的時間，顧嫚一直想了很多，可是想到最后，為什么她都覺得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抹了把眼睛，轉眼看了眼一旁的莫擎生，他在工作，沒有絲毫困意。
就在顧嫚要入睡時，是莫擎生的電話響了，一下將她驚醒，但翻了個身后，并沒有睜眼。
莫擎生好像不知道手機沒有設靜音，將聲音消除后，看了眼床上的人，好像沒被吵醒，這才接起電話：“什么事？”
打電話給她的不是旁人，正是顧汐言，她喜悅的聲音一下子傳來：“擎生哥哥，我有個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是有關顧嫚和賀亦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