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鬃獸幼崽的消息就如同毒瘤一般快速蔓延,在夷都里,敏銳商人的嗅覺就像猛獸嗅到了獵物的氣息,仿佛看到了一場巨大的商機。
一家布莊門口,幾個婦人正挑布料,聽見“鋼鬃獸”三字,抱著孩子往后退:“那東西吃人的吧?”“可不是嘛,我侄子說黑風嶺的鋼鬃獸能把人骨頭嚼碎!”有個膽大的少女卻探頭張望:“娘,它好像沒那么可怕……綠眼睛還挺好看。”
整個東市像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漣漪一圈圈蕩開。
蕭府后園的議事廳,冰裂紋窗欞漏進的日光被絳紫色錦緞簾幕割得支離破碎。
蕭景淵端坐主位,年近五旬的身軀微胖卻透著煞氣,鬢角霜色與下頜短須襯得面容如刀削。他指尖摩挲著腰間翡翠玉佩,案頭《夷國商道輿圖》上,黑風嶺與斷魂谷被朱筆圈得血紅——自女兒蕭明薇在黑風嶺被鱷魚重傷,他便在謀劃用“財”與“力”為韓烈、石敢鋪路,讓他們進入無極門習得“御獸丹道”,將來護小姐周全。
“老爺?!敝芄芗夜砣雰?,青布長衫沾著晨露,聲音壓得比蚊鳴還低,“東市眼線急報——鐵爪鋪門口,有人牽了只鋼鬃獸幼崽!”
蕭景淵摩挲玉佩的手猛地一頓。翡翠的涼意竄上心頭,他想起三日前楚硯帶回的無極門密信:“愿以‘兩名弟子名額’換‘鋼鬃獸幼崽一只’,此乃韓烈、石敢入門唯一契機”。這幼崽雖無藥用價值,卻是無極門眼中“馴獸至寶”,更是他兌現對韓烈、石敢“帶他們進無極門”承諾的唯一籌碼。
“鋼鬃獸?”燕昭從陰影中跨出,黑甲鏗鏘作響。他猿臂蜂腰,眉骨淺疤如刀刻,背負的長槍槍尖還沾著晨練的露水,“可是黑風嶺那頭‘三年一胎、力能扛鼎’的珍貴馴獸幼崽?”“正是。”周管家展開絹帛,圖上灰金色絨毛、綠眼睛的幼崽栩栩如生,“據報,那幼崽剛露面,百草堂、裕豐號的人已全往東市去了。重點是——無極門要‘一只’幼崽換‘兩個名額’,眼下剛好出現一只,必須搶在別人前面拿到手?!?
“豈有此理!”韓烈拍案而起,虬髯戟張,腰間酒葫蘆“哐當”撞翻茶盞,“燕統領,帶弟兄們去搶!這等珍貴馴獸,豈能讓別人染指?我韓烈去,一拳就能把它敲暈裝籠!”
“韓烈,坐下?!笔捑皽Y聲音如寒鐵相擊,震得案上燭火搖晃。他目光掃過眾人——燕昭按槍紋絲不動,眉峰微蹙,似在計算風險,楚硯轉著折扇似笑非笑,指尖在扇骨上輕敲,顯是已有計較,石敢如鐵塔般立在角落,銅錘柄攥得咯咯響,只等命令,這群他一手提拔的“壯士”,此刻眼神都燃著同樣的火:為入門無極門,拼死也要拿到幼崽。
“老爺,此事關乎韓烈、石敢的‘無極門之路’?!背幗K于開口,月白長衫纖塵不染,折扇“唰”地展開《黑風嶺猛獸圖》,“無極門密信說:‘鋼鬃獸幼崽乃御獸堂首選獸寵,一只可抵兩名弟子名額’。韓烈力大無窮、石敢沉默可靠,正是無極門‘馴獸堂’要的‘獸仆型弟子’——我們搶幼崽,不僅是為交易,更是為他們的前程?!?
蕭景淵瞳孔驟縮。韓烈和石敢跟了他多年,一個急躁如火的“莽夫”,一個沉默如山的“苦力”,若能進無極門習得“御獸丹道”,將來不僅能護小姐,更能成為蕭府的“獸道屏障”。
“是啊,此獸,老夫勢在必得?!笔捑皽Y猛地起身,絳紫錦袍下擺帶起狂風,“楚硯,你即刻去東市,查清帶幼崽的人是誰,背景如何——重點是,他是從哪獲得的幼崽,如果是黑風嶺,那黑風嶺巢穴是否還有幼崽?燕昭,點二十名死士,備‘困獸籠’,隨我去東市‘請’那幼崽——我們得搶在百草堂、裕豐號前面拿到此獸?!?
“是!”眾人齊吼。韓烈興奮地拔出腰間短刀,虬髯上沾著酒沫;石敢默默走到燕昭身后,銅錘柄在掌心攥得發白——他雖沉默,卻比誰都清楚,這“請”字背后是蕭府的刀與血,更是他和韓烈的“入門希望”。
窗外烏鴉掠過,發出凄厲叫聲。
一刻鐘后,蕭府演武場集結完畢。燕昭黑甲錚亮,長槍斜背,二十名死士面戴鬼臉面具;韓烈拎著烈酒,虬髯沾著酒沫;楚硯月白長衫外罩軟甲,身后藥童備著麻醉散;石敢赤裸上身,古銅色臂膀青筋暴起。
蕭景淵站在高臺,絳紫錦袍獵獵作響:“今日去東市,只許成功!鋼鬃獸幼崽,關乎韓烈、石敢的無極門之路,關乎蕭府的‘獸道未來’——它是珍貴馴獸,是我們的籌碼,誰若敢擋路,殺無赦!”
“殺無赦!”眾人齊吼,聲震屋瓦。
燕昭翻身上馬,長槍一指東市:“出發!”
馬蹄聲如雷滾,蕭府的“獵獸”隊伍如黑色鐵流沖出府門。
而此刻的東市,陸仁還牽著鋼鬃獸幼崽,聽著四面八方的議論,渾然不知自己已成蕭府“換徒交易”中最關鍵的“籌碼”——這場由“珍貴馴獸”引發的紛爭。
與此同時。
鐵爪鐵掌柜蹲在夷都西市的“福興馴獸”鋪前,正跟買家談一筆“裂齒虎幼崽”的生意。他左臂纏著滲血的繃帶,正是昨日馴獸時被抓傷,右手捏著塊鹿筋逗弄籠里的幼虎,聽見旁邊賣炊餅的王老漢喊“東市出大事了!鋼鬃獸幼崽現身!”,鐵爪聽聞一驚,雖然鐵爪是馴獸師,也一直從事馴獸買賣的聲音,但這鋼鬃獸的幼崽也是有些年頭沒見過了,此時聽聞自然也是心癢好奇,不過這種好物恐怕也不是他這種身份能染指的。
而下一刻,王老漢補了句“說是一個叫陸仁牽來的?!?
鐵爪一聽這個名字猛地站起來,裂齒虎籠“哐當”撞在門框上,嚇得買家連連后退:“鐵掌柜,你沒事吧?”
“沒事?!辫F爪抓起搭在肩上的粗布衫,往鋪子里扔了錠銀子,“生意改日再談,我有急事回東市!”
他騎上那匹瘦馬,沿著夷都的青石板路狂奔。風灌進耳朵里,只聽見自己的心跳——“陸仁”是他三天前認識的一個家伙,本是來換“馴獸心得”的,當時還留下五十兩黃金的定金。他當時只當是一筆普通的生意,沒想到此人竟然還有鋼鬃獸的幼崽。
等鐵爪趕到東市“鐵爪馴獸”鋪時,整個人都傻了。
鋪子門口圍得水泄不通,人群像潮水一樣涌著,有人舉著金葉子喊“我出五百兩!”,有人拿著刀喊“搶過來!”,連市場管理者劉捕頭都按著刀站在外圍。而在人群中央,陸仁正牽著只灰金色毛球的幼崽,葛布短衫被汗浸得透濕,袖中短螳刀殘片的棱角硌著肋骨——那幼崽的模樣,正是和他之前認識的“鋼鬃獸”一模一樣。
“陸仁?”鐵爪擠進去,聲音發顫。
陸仁抬頭,看見鐵爪,松了口氣:“鐵掌柜,你總算回來了!我按約定來換龍涎草,可你不在……”
鐵爪沒等他說完,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鋪子里拖:“跟我來!”他回頭對伙計喊:“關門!誰都不許放進來!”伙計們趕緊搬來門板,擋住外面的人群。
鋪子里的隔間很窄,只有一張八仙桌和兩把椅子。鐵爪關上門,倒了杯涼茶推給陸仁,自己也坐下來,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左臂的繃帶:“你說吧,怎么回事?”
陸仁把獸皮袋放在桌上,拉開袋口——灰金色的小腦袋探出來,綠眼睛好奇地掃視著隔間,喉間發出“嚶嚶”的叫聲?!拔易蛱煸诤陲L嶺獵鹿,遇到鋼鬃獸巢穴,偷了這只幼崽,本來想用來換馴獸秘錄的,可你不在……”
鐵爪端起茶碗,又放下——他的手在抖:“你知道這幼崽是什么嗎?”
陸仁搖頭,表面搖頭,可從外面火熱的場面來看,陸仁心里還是能感受到鋼鬃獸幼崽的魅力。
鐵爪說道:“這東西,我是萬萬收不得的?!?
陸仁一臉疑慮,但未多言,暗道:“外面瘋搶的珍貴馴獸眼前之人竟然不收?欲擒故縱?還是里面另有玄機?”
想到這里,陸仁開口輕描淡寫的問道:“為何?”
“為什么?就因為它是鋼鬃獸幼崽。”鐵爪壓低聲音,像說什么禁忌,“黑風嶺的‘力能扛鼎’獸,三年一胎,夷都從無野生記錄。之所以珍貴,是因為無極門需要——”他湊近陸仁,聲音里帶著恐懼,“用它可以跟無極門交換‘普眾無極丹’,服用可延年益壽;或者換其他好處,比如弟子名額、丹藥配方??傊?,這東西是‘皇家的活寶貝’。”
陸仁皺起眉頭:“既然如此珍貴?那你為什么不收?”
鐵爪苦笑:“我是小本生意,招惹不起三大富商,換句話說,這東西,誰沾誰倒霉?!?
外面的嘈雜聲不斷,還在爭吵著,有的真心想換取,有的只是湊熱鬧,讓整個街道都沸騰起來。
陸仁則露出另有所思之色,說道:“你剛才提到了無極門,是什么意思?”
鐵爪先是一頓,隨后說道:“這無極門的事,說來話長,若日后你我有緣再見,我在細說不吃,今天我看你還是先快些離開吧,一會三大富商的人就到了?!?
陸仁則不在意的一擺手,說道:“我看也不差這一會,你就講給我聽聽,再說了,就算他們來了,來就來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鐵爪聽著門外喧嘩一臉焦急和擔憂,看到陸仁如此沉著冷靜,當下便說道:“無極門是夷國皇室豢養的“丹獸雙絕”神秘門派,藏于西南斷魂谷的千年迷霧中,據說與夷國國王簽有“丹獸血契”——門中弟子皆為皇室旁支、開國功臣后裔或民間遴選的“馴獸丹道奇才”,掌門由國王親授“丹獸令”,地位超然于江湖各派之上?!?
陸仁聽此眼前一亮,更加有了興趣。
鐵爪繼續說道:“其門規如鐵,入門需過三秘考:第一,天賦秘考:測“御獸靈根”,據說要能與猛獸通感,與“丹道慧根”能辨百草、控火候,僅百萬中取一者能入“靈獸苑”認主。
第二,技藝秘考:獨闖斷魂谷“萬獸窟”,馴服三兇獸,分別是鋼鬃獸、裂齒虎、赤眼妖猿之一。第三,心性秘考:入俗世馴養猛獸三年,無半點虐獸惡行,且需獲“獸語者”認可,就是猛獸自愿跟隨。即便通過三考,仍需在門中修行十年,精通馴、丹、陣三門,方能在御獸堂或丹爐堂任職?!?
陸仁聽此兩眼冒光,仿佛看到了新世界。
鐵爪淺淺嘆息,說道:“我馴獸多年,但是連第一考都過不去?!?
說到這里,鐵爪便又繼續說道:“無極門以《神農丹經》殘卷與《百獸御心訣》立派,丹藥皆為“皇室專供”,對外交易僅三種情形,第一是皇室調令:皇帝染疾或需馴獸時,無條件獻丹獻獸,第二就是等價換徒:用珍貴馴獸換入門資格,比如這鋼鬃獸幼崽就能換兩名弟子名額,第三便是隱秘委托:為江湖勢力解決獸患,報酬為丹藥或獸材。其丹藥效果堪稱逆天,九轉還魂丹可續斷肢、愈內傷,聚氣丹能增修為、抗劇毒,御獸丹服之可與猛獸心意相通。斷魂谷口立非血契不入石碑,守門弟子皆穿白袍、持丹獸令,外人求丹求徒需遞獸骨帖,由掌門定奪。夷國江湖稱其為皇家的活丹爐——予則生,奪則死,神秘莫測?!?
陸仁聽的如飲天書,甚至有些詞匯是陸仁聞所未聞,口中低語道:“若如你所說,那這無極門……怎么好像已非常人?!?
鐵爪放低了聲音,說道:“沒錯,就是修道者。”
“修道者……”三個字如天雷突降,陸仁也仿佛一下認識到了另一個世界,滿臉神往和好奇,久久無法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