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工作有時會讓金子感覺很疲憊,除此之外金子發現她的褲子居然越來越瘦了,也可能是最近三餐吃的都比較準時,發福了,金子心想。同事們大多都是生過孩子的,她們七嘴八舌的和金子說:“你剛剛忙完婚禮,又在忙活裝修,小心這個時候很容易懷孕的!”金子猛然想起,貌似大姨媽也已經晚了好幾天了,于是晚上下班回到家,金子和張實說了這個事情。
兩個人都沒什么經驗,金子去便利店里買了一條驗孕棒,仔細看過說明書之后像做化學實驗一樣開始了,等待結果的過程中心撲通撲通的跳,很快驗孕棒上出現了兩條杠,一條深一條淺,張實頓時緊張的語無倫次,“這,這是懷孕了嗎。”金子穩了穩說:“先別跟家里說,我明天再去醫院抽個血。”
第二天午休時金子去醫院抽了個血,還約了個B超,抽血結果顯示她懷孕了,不過HCG數值很低,B超也沒照出來什么東西,醫生表示現在月數還小,基本是看不到什么的,金子也就沒那么緊張了,也和張實確認了懷孕的消息。
晚上回到家張實全家都很高興,公公婆婆也來做了一大桌子菜,姐姐慧子也是承包了所有家務,連襪子都不用金子洗了,金子很開心,她很希望能和張實有個小生命,這樣張實就能體會到另一種人生,他也一定會是個負責任的好爸爸。
吃完飯大家討論是會生個男孩還是女孩,張實說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公主,和金子一樣。金子知道張實喜歡女兒,每次遇到路邊的小女孩在玩,他都能幼稚的和人家玩上半天,公公想要個男孩,畢竟他們那還是比較重男輕女的,金子也想要個男孩,因為她覺得男孩比較皮實,而且如果有兩個孩子的話,最好是哥哥和妹妹,所以先生男孩。
金子進入了預備做媽媽的準備進程,換掉了她原來所有的化妝品,買了整套孕婦的專用化妝品,連洗發乳和沐浴露也都換了,還買了很多書,叫張實跟著一起看。這邊的習俗是孕婦出門會在肚子上別個大頭針,防止沖到胎氣,金子也在網上買了很多很漂亮的大頭針。不過金子只覺得有一點不太對勁,她從不害口,也沒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覺,她有點不安,因為看別人懷孕都是哇哇的吐,她卻還是能吃能喝的。婆婆和姐姐都勸金子,也有人生孩子沒什么反應的,叫金子不要過于擔心。
金子那時很愛吃葡萄,每天在單位都能吃一大串葡萄,個別關系好的同事知道金子懷孕了,也買好葡萄給金子洗好放在桌子上。公司組織的房車旅游金子也去不上了,因為還沒到三個月,所以金子只能找借口說自己不舒服不方便去,知道情況的同事也幫著打圓場,這才算說通。
事情發生在一天下班之后,金子總是覺得肚子有一絲絲的疼,按照時間來算那時應該是懷孕兩個多月了,婆婆和張實都不太放心,晚上就帶金子去了醫院掛了急診。抽血顯示的結果不是很好,金子的HCG數值只有900多,正常這個月數的起碼有一萬以上,B超也還是看不到任何東西,這下金子和張實都慌了。因為是急診,治療條件有限,金子打算第二天再到專業的婦產醫院好好檢查一下。因為張實第二天要去杭州參加大區的銷售比賽,金子也勸他不用擔心,有什么結果會通知他的。
金子一早就去了醫院檢查,醫院給出的結果是疑似生化妊娠,金子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聽起來挺像《生化危機》的。醫生解釋說這是受精卵在發育成胚胎的過程中沒有發育好,所以沒有著床就流走了,會像來一場大姨媽一樣,屬于大自然的優勝劣汰。金子恍惚的走出了醫院,給張實打了一通電話,電話接通后金子久久沒有說話,張實急的連聲問:“怎么了怎么了?”金子緩緩的說:“沒事的,醫生說都還好,過幾天再看看結果。”然后就掛斷了電話。回到家的金子也沒有說話,她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的睡著了,金子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聲音清脆的對她說:“媽媽,我們下次再見吧!”金子猛然驚醒,感覺小腹一陣脹痛,去到廁所時發現已經在流血了,連忙叫人開車去到醫院,得到的答復是醫生說沒有任何保胎的必要了,過兩天自然就會流下來的,條件允許的話可以把流下來的東西用紙包好拿到醫院去做個病理化驗,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金子也只能回家等待,她無助的躺在床上,肚子疼的像剛來月經時痛經一樣,金子想起了那年初二,那時她還在姑姑家,看到內褲上有紅色血絲的她手足無措,讓姑姑給媽媽打了電話,媽媽第二天就從家來到縣城看她,還帶她去了超市,買了很多衛生巾。媽媽走后金子把這些衛生巾都藏在了床底,那時因為金子已經不住在客廳了,她和另外一個比她大一點的女孩住在了前屋的單間里,隔壁另一個大一點的房間住的都是男生,小白也住在隔壁。金子吃完午飯回房間時發現自己的房門開著,床底下的衛生巾也不知道被誰翻亂了,這時她聽到隔壁房門有人敲打玻璃的聲音,出來看到了小白和很多男生隔著門玻璃,把衛生巾打開在她面前展示,金子漲紅了臉,既憤怒又無助,這個畫面就像烙印一樣烙在金子的腦海里。就在這時金子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拉回了現實,砰的一聲門開了,金子看到了張實滿頭大汗的臉,兩個人無聲的對望,張實對他媽媽和姐姐說:“你們都先出去吧。”等她們出去關上了門,張實和金子兩人抱頭痛哭。
安靜下來后金子問張實:“你怎么回來了。”張實回答:“聽到你電話里的聲音我就覺得不對勁,跟領導們打好招呼退賽后我就趕緊買票回來了。”金子惋惜的說:“你為這個比賽努力了這么長時間,每天回家都在背稿子和專業知識,就讓樣放棄了太可惜了。”張實勸金子道:“沒關系的,你不要想我的事了,你先養好身體,我一定要回來的,你這時肯定很需要我。”金子不知道,張實在回來的高鐵上哭了一路,給領導發消息時也是嗚咽嗚咽的,領導們都嚇了一跳。有張實在,金子心里踏實了很多,他倆就這樣依偎著睡著了。
后期兩個人到醫院做了很多檢查,病理化驗是胚胎絨毛水腫,沒有特別明確的原因,醫生也安慰兩個人這是個小概率事件,就像走在路上被汽車撞了一下一樣,金子和張實也開了很多中藥調理,苦的金子每次喝都五官扭曲,金子咬咬牙,為了能調理好身體,她一定要堅持下來。
金子有時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之前買的別針和書,還有迷信去廟里求的平安符,當時住持還念念有詞的在她面前說了好一大段經書,走之前還拿柳葉往她身上灑了一些水。金子無奈的笑笑,把這些東西都整理到了抽屜的最深處。
小魚趁著五一假期來找金子玩了,還帶了剛處的男朋友給金子過過眼,正好房子也已經裝修好了,金子收拾了一下準備搬家,順便這次還能有小魚來給暖暖房。小魚在這里愉快的玩了三天,金子覺得小魚男朋友哪都好,就是個子有點太矮了,不過看他們倆很能聊得來,金子也沒對小魚說太多反對的話,覺得小魚開心就好了,畢竟在深圳那種城市,女孩子一個人打拼實在是太辛苦了,小魚加班到十一點也是家常便飯,就連五一假期也是,每次玩了一天回到家已經很累了,金子也能看到小魚他們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拿出了電腦開始加班,金子心疼小魚,小魚也安慰金子說她都已經習慣了,每天不加班都覺得心里不舒服,誰叫年輕就是資本呢,金子冷笑著說:“我們再過幾年就三十歲嘍,年輕,還年輕啥了。”小魚抬頭沉思了一會,說道:“也是哦,你不說我都不覺得,我們都快三十歲了,真可怕。”小魚很喜歡金子的小窩,雖然小卻讓人感覺很溫馨,金子對小魚說:“溫馨就對了,我可是把我爸媽給的錢基本上都花了。”小魚也立志,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將來一定要努力,擁有自己的房子!”
小魚走了之后金子繼續開始忙活搬家的事,這次搬家后可是能安穩一段時間了,金子心想。想起姨曾經對金子說過,他們在這個城市都搬過七次家了,可真是都搬怕了。姨家表哥在金子買房子前也在這個城市買了房子,花了全家大半輩子的積蓄終于能定居下來了,一大家子繼續住在一起,每天還是吵吵鬧鬧。
搬家之后差不多過了大半年,一向月事很準的金子發現月經又晚了幾天,她有種預感,半夜睡不著拿著驗孕棒去了衛生間,果然是兩道杠。金子回到臥室把張實推醒,興奮的說:“老公,我懷孕了。”張實迷迷糊糊的回答:“啊,懷孕了。”然后猛的一機靈,“啊?懷孕了!”等天亮兩個人興奮的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雙方父母,張實的媽媽也感嘆:“謝天謝地,終于又懷孕了!”可這份喜悅并沒有持續太久,當天下午金子就發現有褐色的分泌物了,那天正趕上臺風天,全家陪著金子跑到醫院檢查,醫生給出的結論是要看一下明天的報告,要是HCG數值下降,那就又是生化妊娠了,要是翻倍,就馬上開始保胎。回家的路上金子看著滿是烏云的天,還有地上被風吹斷的粗壯的樹枝,滿地狼藉。
第二天大家都在緊張的等待著結果,不出所料,數值下降了,所有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金子婆婆也跟著金子回到了金子姨家,陪著金子休息幾天。
金子婆婆之前換了一份銀行食堂的工作,每個人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一天假都請不下來。于是金子的爸爸派金子媽媽從老家過來,照顧金子一個月,順便徹底檢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這種情況。
金子媽媽陪金子去了很多醫院,上海也去了,每天看金子都要空腹抽很多血,夫妻兩個人基因也都篩查了,報告上都沒有什么問題,金子每天去醫院,都能看到診室門口排著長長的隊,各種各樣的人來治療生育問題,有的是做了三次試管失敗,有的是懷孕到一半胎停,還有一個孕婦肚子很大了,被輪椅推著來找醫生保胎。金子每次都能看到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女人,她總是很疲憊的蹲在隊里,金子有時會勸她去坐一會,自己幫她占著位置,她連聲感謝,然后臉色蒼白的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從聊天中金子得知她已經跟著這個醫生看了好幾年了,之前也是做試管失敗了好幾次,她問金子做了幾次檢查了,金子回答說兩次,她想了想說:“那你還要做一次檢查,這個醫生一般都是所有檢查項目開三次,然后看一個最穩定的數值,之后再給你出治療方案。”金子覺得這條路就像取經一樣難,診室門口也有很多男的,有一天還有一個男人替他老婆來看醫生,所有的檢查報告都整理的井井有條,說病情狀況也比很多女人都詳細,金子不禁從心里暗自佩服,張實除了他自己需要檢查項目可是一次都沒陪金子來過,來了醫院他也繞不明白,他覺得醫院就像個迷宮。金子媽媽有時也會私下里跟金子說,張實確實有點不太會照顧人,讓金子平時別什么都做,也讓張實自己鍛煉鍛煉,金子也點頭同意,并安慰媽媽張實就是這樣直男不會拐彎,但是人是不壞的。金子媽媽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待了快一個月也該回家了,回到家后便大病了一場,好在檢查出來是胃炎和膽囊炎復發,開了一些藥多加調理,金子也勸她不要過于擔心。
其實金子自己不知道,這個時候她已經有抑郁的傾向了,每天晚上她都會在大家睡著后躲在被子里哭,眼淚就像水龍頭一樣開了關不上,每天可以失眠到凌晨兩三點,白天還要像沒事一樣,照常去檢查,等張實下了班回來吃飯。張實也察覺到了金子的異常,只能笨拙的安慰著金子,拍拍金子的肩膀哄她入睡,然后每次都比金子睡得還香。
金子回到工作崗位后也是狀態不佳,每天大把的藥片讓她的腸胃不堪重負,于是她在詳細的和領導與老板溝通過后,便離職回到了家里,金子什么都不想去想,每天卻還是飽受情緒的折磨,終于一個月后金子來到了當地專門的精神醫院,掛號檢查開藥不到一個小時就搞定了,拿到確診抑郁癥的病例單后,金子覺得心里突然很輕松,自己不是無病呻吟,也不是矯情造作,是抑郁癥讓她變成這個樣子的。
其實金子慢慢了解到很多患病的人都是不被理解的,其中受到臉色最多的就是精神情緒類疾病,有人會勸你:“看開一點呀,這種事情沒什么大不了的。”“要堅強呀,陽光一點。”“別去想那些不開心的呀,別難過了。”這些看似安慰的話像小刀一樣一刀一刀剌著你的心,也是應了那句話,不經他人事,莫勸他人善。遇到了難過的事,為什么要不難過呢,遇到了哭泣的人,為什么要讓他停止哭泣呢,抑郁癥病人就是太久都在逃避情緒了,才會失去大腦的抑制能力,所以別去逃避,難過就要難過,傷心就要哭泣,開心就笑,遇到讓你惱怒的人就大罵,沒什么大不了的,管別人說什么呢。
金子和身邊親近的幾個人說了她得病的消息,因為怕媽媽擔心,所以她只告訴了爸爸,爸爸也沒有金子想象中那么驚慌失措,還是很冷靜的告訴金子要陽光一點,堅強一點,金子聽這些話都聽膩了,只能附和著回一個微笑的表情。她寫好了遺書,發給了小魚和橙子,以便她哪天倉惶離世時大家卻都不知道到原因,金子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書上說得了這個病就要做好一輩子吃藥的準備,好在藥不是很貴,讓金子有了些許沒有準備的準備。
金子有時在情緒不受控制時會想起心底那個埋藏了很久的秘密,那是她最不愿意回想起的事,因為這個秘密和雪兒有關。
那年那個圣誕節,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是金子最無法挽回的,也是讓金子內疚一輩子的夜晚。
那天下午金子剛結束了一次很重要的摸底考試,她沒有發揮好,心亂如麻,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雪兒發來的短信,問金子在干嗎呢,最近都沒有來找她。金子煩躁的回復:不要來打擾我好嗎!不一會又收到雪兒的回復:怎么了金子,是發錯了嗎?金子再次惱怒的回復:沒有發錯,就是發給你的!然后她再沒收到雪兒的回復。冷靜下來之后金子覺得不應該跟雪兒發這么大的脾氣,放學后一定要去看看雪兒,當面和她道個歉。沒想到放學后金子媽媽來接金子,說晚上不在家里吃了,爸爸的朋友請吃飯,吃完了就送金子來上學。金子心不在焉的吃完飯,然后趕著時間去上晚自習,心想只有等晚自習結束后才能去找雪兒了。
一切都發生的那么突然,卻又像安排好的,金子早該想到,雪兒失去了愛情,失去了親情,只剩下她這個友情了,她怎么能切斷雪兒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雪兒沒有給任何人留下任何一句話,是不是也恨極了他們的無情,還是對他們的冷漠失望之極。
金子記得她和張實在回老家辦回門宴的時候,本不該下雪的月份卻下了一場好大好大的雪,張實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大的雪,像一只哈士奇一樣在雪地里打滾,金子看著張實笑笑,抬頭默默地看著天上的雪,她不知道那是雪兒的祝福,還是她的哭泣。
金子總覺得欠雪兒一條命,所以她才不能擁有屬于自己的小孩,她想起了之前做過的有奶奶爺爺的夢,夢里爺爺奶奶找不到寫有她名字的那張紙下還有別的名字,金子想那一定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無論是怎樣的懲罰,她都接受。
枯萎的紅玫瑰就像干涸在墻上的蚊子血,都是心里那無法圓滿的美麗,和那抹不掉的痕。
今天的夢:金子夢到了自己成了一個手拿長槍的俠客,對面站著一個身穿黑衣,臉上圍著黑布的對手,只見金子長槍一甩,對方側身靈活躲開,金子兩手持槍橫劈下來,對方馬上兩個后空翻輕松站定,金子接著拿槍頭連刺對方足下,對手連連后退,金子順勢挑起長槍,劃掉了對手臉上的黑布。金子回身定神,眼前的一幕讓她吃驚,黑布下竟是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金子怔住了,對方也沖她冷笑了一聲,然后飛檐走壁的離開了。敵人終究是我自己嗎,金子陷入了一個走不出的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