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
濠州是座空城!
洛塵在盱眙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自己去鉆。
可自己……為什么要頭鐵去鉆呢?
盱眙過不去,難道濠州也過不去嗎?
從濠州渡過淮河,一樣是北上回家!
“哈哈……哈哈哈哈!”
壓抑了數日的完顏撻懶,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穿透了帳篷,傳遍了整個死氣沉沉的營地,讓所有金兵都為之一愣。
他一把推開地圖上代表盱眙的棋子,手指重重地按在了濠州的位置上。
那張因多日疲憊和驚恐而扭曲的臉上,重新綻放出一種豺狼般的猙獰與興奮。
“洛塵啊洛塵,你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你家后院會起火吧!”
“你費盡心機給老子織了一張大網,可老子……不陪你玩了!”
“還是你們漢人會對付漢人啊。”
他猛地轉身,對著帳外大吼。
“傳我將令!全軍轉向!目標,濠州!”
“我們,換條路走!”
那名從楚州來的信使,也就是金兀術派來的人,眼見著整個大營都在調轉方向,徹底懵了。
他好不容易擠到完顏撻懶面前,臉上寫滿了錯愕與不解:
“將軍!將軍!這是做什么?我們不去盱眙了嗎?右監軍殿下還在等著您合圍洛塵啊!”
完顏撻懶剛從絕處逢生的狂喜中回過神,正盤算著怎么拿下濠州這座空城,一扭頭看到這個不開眼的家伙,臉上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
合圍?
合圍個屁!
老子差點全軍覆沒了,還合圍?
他心里罵翻了天,但臉上卻瞬間換上了一副沉痛至極的表情,一把抓住那信使的衣領。
“回去告訴宗弼!”
完顏撻懶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就說宗望元帥……病危!”
“我,完顏撻懶,身為東路軍左監軍,現在唯一的職責,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將二殿下活著帶回京城!”
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說到最后,甚至還逼出了幾分悲憤的顫音。
“天大的軍功,難道比二殿下的命還重要嗎?!”
信使被他這番話吼得一愣一愣的,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元帥病危,護送回京,這理由誰能反駁?
誰敢反駁?
盱眙城外的淮河水面,前所未有的熱鬧。
一艘艘艨艟巨艦自上游順流而下,黑壓壓地連成一片,遮蔽了半邊河水。
巨大的風帆如同連綿的烏云,投下大片陰影,水師的旗幟在風中烈烈作響,那股肅殺之氣,讓對岸吹來的風都帶上了幾分鐵銹味。
淮河水師,到了。
中軍主艦的甲板上,淮西路副提督程輝,正一臉激動地抓著洛塵的手臂,力氣大得幾乎要將洛塵的骨頭捏碎。
“洛制使!不,洛兄弟!老哥我服了!徹底服了!”程輝那張被江風吹得黝黑的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欣賞與興奮:
“敢想敢干!把完顏宗望那老狗玩弄于股掌之間,還敢開口就要全殲金軍主力!這份膽氣,我程輝戎馬半生,聞所未聞!”
洛塵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臉上掛著淡然的微笑:
“程將軍過譽了,不過是盡了些為將者的本分。若無將軍您率水師主力前來,封鎖河道,我這點人馬,也只能是小打小鬧。”
“哈哈哈!洛兄弟你太謙虛了!”程輝豪邁地大笑,他指著面前堪稱壯觀的船隊:
“老夫這次可是把全部家當都拉過來了!所有沿江渡口全部封鎖,現在這淮河下游,就是咱們的天下!完顏撻懶那廝,除非他能長出翅膀,否則休想有一個人能渡過江去!”
兩人正對著地圖,商議著如何收緊最后的包圍圈,將已經變成驚弓之鳥的金軍徹底堵死在淮河南岸。
就在此時,一名親兵快步上前來報。
“啟稟制使,將軍!濠州方向的信使到了!”
“濠州的?”程輝精神一振,猛地一拍大腿,“來得正好!算算時間,淮西兩萬大軍也該動身了!快讓他上來!老子倒要看看,他們走到哪了!”
很快,一名風塵仆仆、滿臉疲憊的信使被帶了上來。他看到洛塵和程輝,仿佛看到了主心骨,嘴唇哆嗦著,卻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出……出事了……”
程輝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出什么事了?淮西軍呢?是不是路上遭了埋伏?”
信使喘著粗氣,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沒……沒有埋伏……濠州的大軍……他們……他們往建康去了!他們去勤王了!”
“什么?!”
程輝如遭雷擊,一把揪住那信使的衣領,眼睛瞪得像銅鈴:
“勤王?勤他娘的什么王!金狗就在眼前,他們不來殺敵,跑去建康做什么?!”
帳內死一般的寂靜。
連一旁聞訊趕來的韓世忠,臉上都寫滿了錯愕。
洛塵的眉頭也緊緊皺起,他示意程輝松手,隨后沉聲對那信使道:
“別急,把事情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講清楚。”
那信使定了定神,這才將濠州大營里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道來。
他甚至還說出了兵變的誘因。
“……據說,是當初從江北護送官家南渡,卻又私自調走船只的御營軍統制王淵,抵達臨安后,官家非但沒有降罪,反而免其無罪,官復原職。”
“此舉引得其他同樣是九死一生逃出來的御營軍將士不滿,苗傅、劉正彥二將這才……這才發動了兵變。”
“如今,新任的淮西呂制使、鎮江的劉制置使,還有平江府的禮部侍郎張浚,都已經公開傳檄,號召天下兵馬南下勤王。濠州……濠州那兩萬兵馬,已經開拔了……”
信使說完,帳內一片死寂。
程輝的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最后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踹翻了身邊的木案。
“時也命也,天不眷我大夏。”
“那幫家伙早不搞事,晚不搞事,偏偏這個時候。”
老將軍氣得破口大罵,胸膛劇烈起伏。
韓世忠的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他快步走到地圖前,目光在盱眙和濠州之間來回掃視。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頭看向洛塵,語氣急促:“不好!洛兄弟,我們的計劃,怕是要落空了!”
“完顏撻懶不是傻子!他被你的疑兵之計拖了這么久,肯定早就起了疑心。現在濠州兵馬一走,濠州城就成了一座不設防的空城!”
“他若是得知這個消息,絕對不會再頭鐵來撞我們盱眙這塊鐵板!他一定會轉向,從濠州渡河!”
“現在說不定已經走在半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