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啊!早知道我們夫妻就不當這個爛好人了!”
姚氏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扯住被趙沅娘用剪子剪開了一個大口子的麻袋,防止摻在糧食里面的碎石漏出來壞事,一邊張口哭嚎。
哭聲慘烈,就跟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騙著騙著,竟把自己也給騙了。
眼底快速涌出幾滴淚來。
柳氏性情柔弱,見姚氏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便也以為自家冤枉了她,心下惶惶不知所措,下意識看向長女沅娘。
沅娘才不吃她這一套。
“人在做天在看。”
“表姨當真以為自己做的那套手腳旁人不知道?”
“你若問心無愧,怎么不讓糧食繼續(xù)往外流?”
趙沅娘在李府時曾聽說有佃農為了逃租子,竟在裝糧食的麻袋里面裝碎石。
當然,他們不會傻到直接在最上層裝碎石。
這些碎石裝在哪個位置也是有講究的。
通常是中下層。
收租的管事驗收的時候通常先是檢查糧食的袋數(shù)是否跟往常相差不多。
其次,要上稱。
麻袋的規(guī)格并不是統(tǒng)一的,所以還要上稱,斤兩對了就基本過了。
不過為了確保佃農沒有以次充好,還要進行最后一步查驗——那就是解開扎在麻袋上面的麻繩,檢查糧食的成色。
歷年來都是如此。
從未有過錯漏。
然而,某次巧合,李家的管事看中了某個佃農的女兒,想搶過來當妾。
這“狗腿”也是上行下效,把李員外那一套“先禮后兵”玩得十分明白。
先是跟那戶佃農提出加租,若是佃農交不上租子,就用女兒抵債。
結果那戶佃農竟然幾次都交上來了。
這可把李管事給氣壞了,他再次提出加租,把租子提高到了八成。
這簡直就是要了佃農的命!
本以為那小娘子定能手到擒來。
誰知,那戶人家再次交齊了租子。
這下,那狗腿內心起了疑,當場把一袋袋糧食倒了出來,結果發(fā)現(xiàn)袋子底下有三分之一竟然都是碎石!
這件事事關重大,李員外極度重視。
沅娘當時正好得寵,是以印象深刻。
話音剛落,姚氏的臉色微變。
沅娘就明白,她心虛了,她賭對了。
沅娘自然不知道姚氏在糧食里動了什么手腳。
她只是不信任姚氏夫婦以及趙氏族人。
受前世那件事的啟發(fā),既然糧食的袋數(shù)和斤兩都對,那只能在糧食本身做手腳。
姚氏目光閃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袋子里裝的都是糧食!什么碎石?”
“胡說八道!”
就在這時,沅娘看見浣娘拉著謝里正來了。
她正要開口,忽然余光看見一個小牛犢一樣的身影往她身上撞了過來。
“讓你搬走我家的糧食,我撞死你!”
巨大的沖擊力把沅娘整個人都撞得倒飛了出去。
她只來得及聽見身邊幾個妹妹的驚呼。
“砰!”
也不知撞到了什么,沅娘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這種明明視線沒受阻,但就是看不清前方的感覺并不好受。
難道,她死了嗎?
可趙沅娘死過一次,知道死后不是這樣的。
她站起來,懷著好奇和忐忑往前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雖然看不清四周,但并不妨礙行走。
她是正常走路,腳踩實地,跟死后直接飄著有明顯的區(qū)別。
她又往前走了數(shù)步,忽然看見了一道白光……
她順著白光一直往前走,眼前再次一黑,嘈雜聲慢慢鉆進了耳朵。
“新鮮的豬肉誒,十塊錢一斤,快來看一看!”
“賣豆腐,祖?zhèn)鞯奈魇┒垢瑑蓧K五一斤,便宜好吃,老的嫩的隨您挑!”
“小妹,吃魚喂?今天剛到貨的鮮魚給你撈一條回去燉湯喝?”
……
還有其他奇怪的,她聽不懂的聲音。
譬如:
“致富寶到賬五十六元!”
“微信收款二十八元!”
……
趙沅娘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強光,睜眼開,不由微微瞪大了。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房子,屋頂也不知是什么材質,撐得極高。
整個大房子亮堂得很。
她好像就站在入口處,前面是一條高高的石階,階上人來人往。
趙沅娘發(fā)現(xiàn),地上竟然不是土路,也不知是什么材質,齊整的很,踩著還格外平實!
她低頭看著自己那雙沾滿了泥點的布鞋,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可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吸引人。
趙沅娘忍不住向前走去。
平實堅硬的地面,蹦得腳有些疼,她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石階右邊,是一排一排賣豬肉的攤位。
那些攤位上高高懸著數(shù)盞包著紅布的燈。
真是奇怪,那油燈包成這樣,竟還能這么亮!
不過賣豬肉的攤主可真貼心,怕人看不清,竟然打了那么多盞燈!
趙沅娘心里嘖嘖稱奇,忍不住感慨屠夫真有錢!
抬頭望去,果然那案上擺滿了新鮮豬肉,紅紅白白的,煞是好看。
趙沅娘想起秀才爹在世時最喜歡吃的紅燒肉……
自從爹去世后,娘就沒做過了。
時隔兩世,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靠近門口處,正對著豬肉攤的是豆腐攤。
就是號稱是“西施豆腐”的。
趙沅娘看見一個短發(fā)男人抱了一籮筐金黃色的什么東西過來,就被人一搶而空。
有幾個上了年紀的,頭發(fā)卷卷的,臉白得像死人一樣,嘴巴紅得像戲文里面吃人的老妖怪一樣的女人一邊吃一邊搶。
趙沅娘看得嘖嘖稱奇。
左邊,明顯是賣魚的,不過不僅僅是賣魚,還有活蝦,活螃蟹。
那穿著奇奇怪怪的女人拿了一個超大的網(wǎng)兜往那個白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質的大通里面一撈,一條肥碩的大魚就被撈了上來。
只見她把魚往案上一扔,拿起棒槌“梆梆”就是幾下,那魚瞬間就被敲暈了過去。
趙沅娘心里有了猜測。
心道,這魚販子人還怪好的,還幫忙殺魚。
趙秀才在世的時候還喜歡一口鮮魚湯。
但柳氏柔弱,不會殺魚。
趙秀才又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
所以她家的魚都是請村里力氣大的婆子殺的。
至于為什么不找屠夫,自然是因為趙秀才要面子。
村里誰家男人不會殺雞殺魚?
他堂堂秀才公,連條魚都搞不定,實在是太沒面子。
就在這時,趙沅娘忽然聽見“滋滋”的聲音。
幾下之后,魚鱗就被刮干凈了。
趙沅娘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