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又黑又沉。
他知道柳氏無用,心里也未曾看得起她,干脆直接拿大義壓沅娘。
“你一個女娃子,就該好好在家跟你娘學女紅,將來嫁個好人家,你還想染指趙家的田地,是什么居心?”
趙沅娘早料到他會這么說,立即說:“自然是為我弟弟趙顯,家里唯一的男丁守家!”
“我弟弟年幼,我們這些當姐姐的不幫他,難不成還能指望外人?”
“我們姐妹雖是女兒身,卻也是趙家的血脈。”
“我們未曾出嫁,就是趙家的人,如何不能為弟弟守家?”
“還是叔爺見我爹走了,我弟弟年紀小,想縱容秉義堂叔霸占我家良田不成?”
不就是用大義壓人嗎?
趙沅娘直接以其之道還施彼身。
“你,你!”趙氏族長被氣得臉青一陣黑一陣。
“小小年紀,滿口胡言亂語!我什么時候縱容秉義霸占你家良田?”
趙沅娘一臉委屈,“哦,那就是我誤會叔爺了。”
“既然叔爺您是為我家主持公道的,那行。”
她指著趙秉義夫婦,“我弟弟年幼不懂事,我這個長姐不信任秉義堂叔,這件事就算了。”
趙秉義和姚氏夫婦急了。
“阿顯,你阿姐一個女流之輩,能守得住你的良田嗎?”
“她遲早都是要出嫁的,不像我,我可是你親堂叔!”
趙秀才沒有親兄弟,這一脈,就只剩下趙顯一根獨苗。
本朝能立女戶,但這是建立在家里沒有男丁的前提下。
只是現實阻力也大。
就拿沅娘家的情況來說,若趙秀才沒有兒女,他死后留下來的田產房屋自然歸趙氏宗族所有。
可趙秀才不僅有女四人,還有一個兒子,這種情況下,他留下來的資財無論如何都輪不到趙氏宗族的人。
只是架不住財帛動人心。
稍稍運作一下,也未必不能讓趙秀才“后繼無人”。
前世,沅娘一家就是被這二十八畝良田,被趙氏族人害死的。
趙顯年紀小,被趙秉義追問,嚇得直接躲進二姐浣娘懷里。
趙浣娘忙不迭安撫他。
趙沅娘站起來,把弟弟妹妹護在身后。
“秉義堂叔,人在做,天在看。”
“你做出這種事,怎么有臉逼問我弟弟?”
“我弟弟有四個姐姐,我們就是終生不嫁,為弟弟守住家里的地,也輪不到你。”
趙秉義和姚氏對視一眼,怎么都想不到,事情竟然發展到了這一步。
其實,他們是什么居心,但凡腦子清楚的稍稍想想都知道。
可架不住趙沅娘直接跟他們“打直球”。
趙沅娘上輩子短短十幾年,卻已經看明白很多事情。
這個世上大多數人道貌岸然。
明明什么齷齪的事情都做,可偏偏對外還要偽裝出“老好人”的一面。
那她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直接戳穿事情的真相,讓趙家人完全招架不住。
若你們想接管我家的地,就是居心不良!
試問,稍稍要點臉面的人,誰頂得住?
趙族長就頂不住。
他剛想幫趙秉義說兩句,就被趙沅娘犀利打斷。
“我爹沒了,可我家還有男丁,我們這些當姐姐的為弟弟守財,當仁不讓!”
“請里正爺爺和族長叔爺,諸位同族,鄉親父老共同見證,我趙沅娘,趙浣娘,趙洗娘,趙溪娘愿意立下契書,共同為弟弟照看爹留下來的良田房屋。”
“將來等我們弟弟阿顯足以自立,我們分文不取,秋毫不犯!”
“若有違背,就叫我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浣娘一臉鄭重,洗娘面色蒼白,溪娘懵懵懂懂,但只要是長姐說的肯定不會有錯。
三個丫頭紛紛重重點頭。
浣娘說:“對,沒錯,我們幫阿顯守地!”
“如果我們拿了弟弟的東西,就讓我們不得好死!”
村民們“轟”地炸開了聲。
“哎喲,這趙家的丫頭們可真是不得了!”
“趙秀才泉下有知,死也瞑目了!”
“喲,老趙家的算盤落空了!”
“打量著趙秀才沒了,柳氏軟弱,就想侵吞人家的家產,我呸!不要臉!”
趙氏族長臉色難看,就像當眾吞了一口屎。
謝里正瞇著眼睛,摸了摸胡子,又慢悠悠地吸了一大口旱煙。
“好孩子。”
謝里正的兒子謝逢是里佐,即書手,負責輔助老父親編制戶籍、計帳等。
屬于義務兼職。
雖說沒有朝廷奉銀,可有一些間接的補償。
謝里正直接就讓自己的兒子兼任了。
“你幫沅娘姐妹幾個撰寫契書。”
謝逢雖然說有些不情愿,但老父親發話了,他不敢不從。
他雖說沒考上秀才,但撰寫文書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一瞬,謝逢就寫了一封契書。
大概意思是,趙氏女沅娘,浣娘,洗娘,溪娘四女,為弟弟趙顯守家業,在弟弟趙顯自立之前絕不懈怠。
等弟弟趙顯長大以后,自愿把父親趙秀才留下的屬于弟弟的財產全部足額交還到他手里,絕不貪墨!
契書簡明扼要,但該有的內容都包含了。
就是趙氏族長和兩個族老都挑不出什么錯來。
幾個族老交頭接耳,最終由趙氏族長表態。
“里正叔,您的好意我趙家心領了。”
“實在是我這堂侄走的突然,柳氏柔弱,阿顯年紀太小,您也該體諒一下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心情。”
“沅娘姐妹幾個有心是好事,可若是旁人見他們孤兒寡母的欺負他們該如何是好?”
“我們這些族人都是他們的長輩,豈能坐視不理?”
“宏文生前,和秉義最好。”
“不如這樣,還是按照之前說好的,讓秉義夫婦幫忙料理地里的事,讓沅娘姐妹幾個監督,您看怎么樣?”
趙族長老奸巨猾,幾句話就把謝里正父子為沅娘姐妹幾個撰寫的契書作廢了。
趙秉義和姚氏眼睛一亮,頓時表態。
“是啊里正叔,我們一定會幫宏文堂哥把家業守好的!”
謝里正畢竟是外人,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
他下意識看向趙沅娘。
趙沅娘嗤笑了一聲,大義凜然道:
“我們趙家在這三里槐村可是大姓,誰敢欺負我們趙家人?”
“族長叔爺,您的意思是,如果我們不把地交給堂叔打理,以后我們姐弟被人欺負了,你們就不管了是嗎?”
“也就是說,我爹留下來的地,只有交給你們,你們才管我們孤兒寡母,是這個意思嗎?”
趙沅娘說完,立即張口大嚎:“天哪!沒天理了!爹啊!我們不如跟您去了算了,也省得留下來遭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