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秉義想,不過就是把糧食里的碎石篩出來嗎?
如果他拒絕配合,這個死丫頭不知又要折騰出什么幺蛾子……
到時,他免不得又要被族長臭罵一頓。
倒不如就順了她的意思……
翌日一早,繡娘帶著妹妹織娘過來了。
小姐妹兩人一臉的不情不愿。
不僅干活動作慢,還故意發出“哐哐”的聲音。
柳氏昨晚一晚上沒睡好,一大早又被這“哐哐”聲吵醒,見浣娘進來,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浣娘面帶難色。
柳氏又道:“你長姐她們呢?”
浣娘說:“長姐帶著溪娘去鎮上買鹽去了,讓我在家給娘煎藥,看著阿顯。”
柳氏:“那外面……”
浣娘猶豫片刻才說:“繡娘和織娘在篩糧食,洗娘盯著呢。”
柳氏頓時一臉懵。
“繡娘和織娘怎么來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道:“快讓她們進來啊,她們都是孩子,怎么能讓她們干活呢?”
說著,就要起來。
浣娘忙不迭扶住她。
就在這時,洗娘推門進來,“她們親爹娘造的孽,她們怎么不能干活?”
“趙秉義和姚氏在咱家的谷子里摻碎石,當然得讓他們把碎石篩出來。”
“他們自己躲懶,舍得讓女兒吃苦,娘怎么反倒舍不得讓別人的女兒吃苦?”
她瞥了柳氏一眼,“別人的女兒不吃苦,你自己的女兒可就要吃苦咯。”
柳氏面色一白,神色訕訕,“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洗娘目光直直地盯著柳氏,“娘不是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
浣娘看看三妹,又看看一臉不知所措的親娘,頭皮有些發麻,下意識就當和事佬,說:“那個……”
“娘,我和洗娘給您端藥去。”
洗娘抿著嘴唇不再說話,柳氏的神色多少有些尷尬。
既想說點什么,緩和自己和女兒的尷尬,又實在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浣娘已經拉著妹妹洗娘的手出去了。
出去后,浣娘終究是忍不住說:“你咋說話這么沖?”
洗娘道:“二姐,我實在是忍不住。”
“爹在時,咱們都是長姐管,娘只管與爹爹風花雪月,紅袖添香,這就不說了。”
“爹死后,你看看娘的樣子,可有半點長進?”
“她怎么到現在還看不清?繡娘和織娘干活,那是替咱家干活嗎?”
“她們那是替她們爹娘贖罪來了!”
“偏娘還心疼她們!”
“你信不信,方才若非我出聲,娘非得把她們兩個叫進來喝茶。”
“那咱家的谷子誰來篩?”
“長姐臨走前交代過了,務必要讓他們把咱家的谷子給篩干凈,趁著這幾天日頭好,要把谷子曬干了才好入糧倉,不然過幾日下雨了,谷子就要發霉了。”
浣娘溫柔,性子也最像柳氏。
因此哪怕她明知道柳氏方才的行為不妥,她也說不出苛責的話來。
可妹妹說的有道理,又把她堵得啞口無言。
“是,你說的都對,可你跟娘這么說話,娘又該難受了。”
洗娘輕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浣娘只好軟聲圓場,“那,那你去繼續盯著,我去給娘煎藥去了,看看阿顯醒了沒有。”
小小的洗娘板著一張臉,“知道了。”
……
繡娘和織娘見洗娘又回來了,剛慢下來的動作瞬間快了幾分。
不過干了半個時辰,這姐妹三人已經數次交鋒了。
繡娘早年是真心孺慕柳氏,覺得她善良溫柔,不像她自己親娘姚氏勢利霸道。
她娘在家只疼幾個兄弟,對她們姐妹二人幾乎是不聞不問。
因此每每她來堂叔趙秀才家,堂伯母柳氏總會給她吃好吃的,還會把沅娘穿小了的衣服給她穿。
雖說是舊衣服,可繡娘總覺得沅娘的舊衣服都好看。
不過這些舊衣服拿回家,娘就會給她臉色瞧,罵她上不得臺面。
可明明,當著堂伯母柳氏的面,她娘不是這么說的。
她娘在私底下和當著柳氏的面,分明就是兩幅面孔。
年紀小的時候,繡娘一看親娘這個臉色就不敢要柳氏給的舊衣服了。
后來她發現,她娘也就是白罵她兩句。
若她不要堂姐沅娘的舊衣服,那她一年到頭就只能穿自己的那幾件不合身的舊衣裳。
久而久之,繡娘對柳氏就形成了一種特別復雜的感情。
既期待討好,又暗中把她娘撒在她身上的氣轉移到柳氏身上。
自然見不得她好。
趙秀才一死,她好幾次聽見爹娘在家里說柳氏的不是,說她軟弱,還說族里要把他家的地拿回來。
繡娘以為自己會為柳氏擔心,可事實上,她內心卻是雀躍,迫不及待地想看柳氏落魄。
她還聽見爹娘謀劃著要把沅娘姐妹幾個都賣掉換錢。
太好了!沅娘從小有那么多漂亮衣服穿,給了她不少,還能給浣娘洗娘和溪娘,而且她們還有自己的新衣裳……
她們比自己過得好又能怎么樣?
還不是爹死了,要被她的爹娘賣掉換錢?
繡娘差點要笑出聲來。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么想很壞,可這種感覺卻讓她欲罷不能。
她以為自己不用再過來討好柳氏了,結果又被爹叫過來干活。
繡娘的怨氣極大。
秀才堂伯都已經死了,柳氏一個人帶著那么多孩子能成什么事?她還犯得著討好她給她干活嗎?
當然,以前繡娘也沒幫柳氏干過活。
她過來就是跟柳氏一起坐著,再說一些好聽話。
她發現,這樣就能得到柳氏的夸獎和一些實在的好處。
說兩句好聽話,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好處,這么好的事情誰不喜歡?
可秀才堂伯死了,柳氏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她沒想到,爹還讓她過來,讓她給柳氏干活。
她不敢拒絕爹,怕挨揍。
只好帶著妹妹織娘過來了。
在她家,只要是干活的事兒,就少不了她們姐妹兩個。
一旦有什么好吃的,是絕對輪不到她們的。
織娘年紀還小,并沒有姐姐這么復雜的情感。
只是干活太累了,她忍不住跟姐姐抱怨。
“堂伯都已經死了,咱們為啥還要給他家干活?”
“又沒有什么好處可以拿。”
繡娘瞥了妹妹一眼,“爹讓你過來干活,你要是不來,小心不讓你吃飯。”
織娘一聽,頓時砸吧了一下嘴巴,縮了一下。
繡娘也憤憤不平。
可洗娘這個死丫頭盯著,她不得不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