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你這是什么意思。”慕詩嫣冷了臉,語調(diào)也不自覺發(fā)了沉。
慕詩瑤聞此聲色不變,只淡笑著沖舞姬輕拂了衣袖:“你且先下去等著。”
“喏。”舞姬福了身,而后快步退去了屋內(nèi),順勢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了房門。
“二姐姐,眼下這院中只剩下你我二人,”聽見那屋門落鎖聲的慕詩瑤面上笑意輕斂,目色微涼,“我也便不與你多繞什么圈子了。”
“若我不曾猜錯的話,二姐姐,你今日應(yīng)當(dāng)是與王爺拌了嘴,一氣之下才跑出的王府,并非是閑來無事,想要回國公府看看的罷?”
“妹妹慎言。”慕詩嫣繃緊了唇角,本就發(fā)了白的面容登時白得愈發(fā)厲害,她哆嗦著捏了拳頭,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方才勉強(qiáng)將自己釘在了原地。
“我與王爺……一向是琴瑟和鳴,相敬如賓,何來的拌嘴賭氣?”
“哦,是嗎?”慕詩瑤聞言忍不住冷笑出了聲,她吊著眼角,靜靜看了慕詩嫣半晌,良久后眉眼一松,輕輕吐出了口氣,“二姐姐,你莫騙我了。”
“坊間雖還沒傳出來什么消息,可你臉上的憔悴勁兒卻是在那清清楚楚地擺著——這哪里像是過得順心如意的樣子?”
“何況那南安王從前便是個流連花叢的性子,市井里,有關(guān)他年少之時的風(fēng)流韻事,到現(xiàn)在還沒消盡;加之前些日子王府又新納了側(cè)妃,你在那府中過得究竟是番什么樣的日子,我這做妹妹的,稍一想想,也就能猜到了。”
“二姐姐,你聽妹妹我的一句勸,這世上當(dāng)真是癡情入了骨的男人能有幾個?”小姑娘斂眉輕哂,滿目不屑,“大多不還是那整日油嘴滑舌、眠花宿柳又自詡風(fēng)流的下|賤|胚|子!”
“如今他不過是成了個婚,又不是被人干脆割去了一條腿,他若之前就逛慣了那勾欄瓦舍,又豈會在一夜之間便從了良?”
“姐姐,你要是為了這點(diǎn)事就要與他吵嘴慪氣,那到最后,只能是氣壞了你自己的身子。”
“——當(dāng)然,妹妹我這話,也不是在勸二姐姐你自此便該對那南安王不管不顧,畢竟甭管男人如何,咱們的日子還得要照樣過。”
話至此處,慕詩瑤的言辭微頓,她轉(zhuǎn)眸深深望了眼身側(cè)的年輕女人,略略壓沉了聲線:“寵,咱們可以不要,但這南安王妃的位置,姐姐你卻千萬要坐牢。”
“你既知道那位置我須得坐牢。”慕詩嫣錯愕擰眉,“怎還會準(zhǔn)備這樣的……”
“柳姑娘是我從那天香樓老|鴇兒手中救下來的。”小姑娘垂眼,輕巧打斷了女人的話。
“她原是京外小縣城知縣的千金,年幼時與家人走失,被人賣去了青樓,那鴇兒見她頗有姿色,氣質(zhì)又分外出眾,有意將她充作花魁教養(yǎng)。”
“哪想在梳攏前夜,她不幸染了惡疾,誤了大禮,鴇兒自覺多年來的銀錢都因著這遭而白白付諸東流,一氣之下將她趕出了樓——”
“那日我去集中置辦冬裝,回來時恰碰到了柳姑娘,我瞧她病得可憐,不由動了惻隱之心,順手便將之救了下來,又差人去天香樓買回了她的賣身契,就勢銷了她的賤籍。”
“也就是說,她先前從未經(jīng)歷過人事,尚是個姑娘。”慕詩瑤攥拳虛咳,一番話說了個七分真、三分假,“我把她當(dāng)成大禮送給姐姐,就是希望她能幫姐姐你重新籠絡(luò)住王爺?shù)男摹⒆€(wěn)你那南安王妃的寶座。”
坐穩(wěn)……南安王妃的寶座。
“此話……”聽到這話,慕詩嫣之前焦躁不安的心竟出奇地冷靜了下來,她慢慢放松了結(jié)作一團(tuán)的眉心,連帶著放開了攥得生疼的拳頭,遲疑又稍顯緊張地捏了捏袖口,“此話怎講?”
“好說,”慕詩瑤微笑,“二姐姐,你想,柳姑娘自幼知書達(dá)理,性情又溫軟和善,眼下她既欠著咱們慕家救命的恩情,自是不會做出對慕家不利的事來。”
“且她從前被那天香樓鴇兒視作花魁教養(yǎng)了數(shù)年,不但精通書畫琴棋,更是極清楚該如何掌握好分寸、拿捏住男人。”
“再加上她那副樣貌……二姐姐,你說,這天下能有幾個男人,能抵擋得住這般的佳人?”
“……除了那不開竅的木頭,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幾個。”慕詩嫣聽罷沉默了一瞬,她回想起適才見到的那雙眼睛,面容不受控地緩了又緩,“準(zhǔn)確來講,莫說是男人,就連女子也很難抵擋。”
“對啊,那可是副,連女子都抵擋不了的好樣貌。”小姑娘抬手撫掌,“二姐姐,你說,若有這樣一個聰慧機(jī)敏又忠心可靠的人在你身邊,幫你籠絡(luò)著王爺,你還需要每日提心吊膽、絞盡腦汁地尋思著要如何保全你的正妃之位嗎?”
“柳姑娘的性子我了解,她是個十分膽小的姑娘,她只想報答我們慕家的這份恩情,并不會覬覦姐姐你的位置。”
“要不然,當(dāng)日她就不會那樣輕易地被那鴇兒逐出青樓、流落街頭了。”
一個毫無背景、只能依附于她的,欠了慕家恩情、懂得取悅男人又樣貌出眾的姑娘。
這確實(shí)是個極好的,能幫她力壓施雅、勾住墨書遠(yuǎn)心魂的傀儡。
慕詩嫣低頭若有所思,她半垂著眼睫沉吟了片刻,少頃微微挑了眉梢:“這的確是份天大的禮。”
“但我想不明白——”
“四妹妹,你為什么忽然想要幫我?”
先前她娘尚在國公府的時候,對她這個妹妹,態(tài)度可不算好。
她雖不曾克扣過棲云館的月例,卻也不曾多撥給這小院半分的賞賜;她平日不準(zhǔn)阮眉煙出入國公府,更不準(zhǔn)慕詩瑤在外拋頭露面。
在慕詩瑤陪同慕惜辭趕去燕關(guān)押運(yùn)冬裝米糧前的十三年,她在京中近乎是個透明之人,甚至壓根兒就沒見過京外的天。
她實(shí)在是想不通,這樣自小便備受她與娘親打壓的慕詩瑤,為何會這般突然地放下了從前的那些恩恩怨怨,突然真心實(shí)意地想要幫她。
“我記得,我以前待你并不好。”慕詩嫣咬唇,“而你,仿佛是跟三妹妹的關(guān)系要更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