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城。
任嫣然感應到從浮屠城里傳來的波動,下一瞬就在這里現了身。
鬼面和羅剎軍也已經來到了波動傳來的地方，見她到來，鬼面只是看了她一眼。
任嫣然卻是直接擋到了他們面前,青霜劍握在了手中：“戒備！”
每一次有裂縫出現，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著面前扭曲的空氣,這是她的浮屠城，居然這里都有裂縫打開。
任嫣然緩緩抬起了手,橫劍在她的修羅道兵前方，站在面對裂縫的第一線。
知道她得到了浮屠城的人不多,雖說千機樓判斷她潛龍榜排名的理由寫了她得到浮屠城,但除了本人以外,是沒人能夠看到那行字的。
誰會從她的浮屠城過來？
這是想要經由她來從玄天劍派內部突破，屠殺金光大陸第一仙宗嗎？
她想著,目光變得凜然,而她身后的鬼面和羅剎軍也已經結陣，身上騰起兇焰。
在修煉《修羅道兵法門》之前，羅剎軍各自為戰，如今卻是完全不一樣了，現在他們四百個就是一重大陣，是鬼面麾下的一個整體。
面對這道即將打開的裂縫跟里面的敵人，他們醞釀起了最兇猛的一擊，準備在對方一過來的時候就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在他們的注視下,這道裂縫邊緣冒出了湛藍的光芒，然后一下子打開了。
里面一下涌出了濕潤的氣息，帶著海水的味道。
在看到這個光芒的時候,任嫣然就感到事情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而等感應到從里面傳來的那股熟悉的氣息時,她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立刻朝著身后蓄勢待發的修羅道兵說道抬起了手：“停！”
聽到她的話，修羅道兵立刻停下了蓄勢，可身上的兇焰卻沒有完全收斂。
鬼面站在羅剎軍前方，在面具后瞇起了眼睛，同任嫣然一起看著從打開的通道中現出的人影。
“——厲霄！”
任嫣然叫出了來人的身份，看著那個在裂縫后出現的人，果然是他。
他穿著她在無憂城見他時穿的那身藍色錦衣，一打開裂縫見到站在面前的任嫣然，他的臉上立刻就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快。”所有人見他轉頭，對著身后的人說道，“快出去。”
任嫣然：“？？？”
他在跟誰說話？他身后哪里有人？
她還沒來得及問他怎么也會打開裂縫這招，就見到了那些被他擋住的人。
“……”
難怪剛剛她見不到人影，原來從裂縫另一頭過來的又是一群小娃娃！
他們個個粉雕玉砌，都是四五歲的樣子，手拉手一個接一個從厲霄河打開的這裂縫中跨了出來，來到了任嫣然的浮屠城。
“快。”厲霄河還在幫他們跨過出口，任嫣然手中的劍已經放了下來，也幫著接這些孩子。
在她身后，鬼面跟羅剎軍看著這些娃娃。
雖然他們看起來很像人，但是鬼面沒有錯過這些娃娃身上的細節之處。
比如有的耳后生了鱗片，有的太陽穴旁邊有著水紋。
走在最后那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走得磕磕絆絆、差點在出口摔了一跤的雙胞胎，額頭上則長著拇指大的、圓圓鈍鈍的角。
“小心！”
見他們兩個差點摔倒，任嫣然跟厲霄河不約而同地伸手抱住了離自己近的一個，然后目光在空中相遇。
任嫣然抱著這個化成人形的小龍起了身，然后，抱起了另一個的厲霄河就把自己抱著的這個也一并塞到了她懷里。
他身后的通道中已經沒有小孩子了，他這才站直了身體，仔細看任嫣然，感應她身上氣息的變化。
而這對龍族的雙胞胎一到她懷里，也因她身上鳳凰真血的氣息下意識地同她親近，兩張精致可愛的小臉都默默地貼上了她。
“你——”被雙胞胎貼住的任嫣然看著他，又看了看跑到自己的浮屠城中來的一百多個小娃娃，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他們……”
天劍道被滅，五長老只來得及把那些資質優秀的娃娃送出來。
厲霄現在把這些小娃娃送到她這里，該不會是無憂城——
厲霄河一眼就讀懂了她的表情，立刻說道：“放心，不是無憂城，師尊他沒事。”
聽著他的話，任嫣然松了一口氣，然后又覺得他這般特意提到無憂城之主，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那薛定鄂的父女關系。
雖然這一百多個小娃娃來到陌生地界，但因著身后的修羅道兵對他們來說極其嚇人，所以一個兩個都噤若寒蟬，乖乖地站在這里。
厲霄河對任嫣然說完，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然后又收了回來：“照顧好他們，這是北海妖族最后的希望了。”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任嫣然只來得及抓住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抱著孩子反問道：“你在北海？”
那不是她爹跟二爹去探過的海上裂縫所在的海域嗎？他不在無憂城里好好呆著，跑到那么危險的地方去做什么？
厲霄河沒有解釋，任嫣然明白現在大概不是說話的時候。
他維持這個裂縫并不容易，在金光大陸上用出超出規則的力量，會讓他同上一次在十萬大山里一樣被這個世界驅逐。
但他在去北海探查那裂縫的路上見到了北海的妖修被從裂縫之外來的入侵者屠殺，只剩下幾個重傷的護衛還在護著這些小娃娃逃離。
看他們遁逃的方向，是在逃往大雷音寺，如果這些護衛有余力逃到那里的話，他就不會冒著被驅逐的危險出手，只是這些護衛個個都已經身受重傷，根本就支持不到抵達大雷音寺的時候。
厲霄河于是按下了遁光，而這些窮途末路的妖修驟然見到一個修士現身，認出了他身上的無憂城標志，頓時像是見到了救星。
厲霄河還未開口，他們就跪了下來，把自己等人拼命護送出來的各族少主交給了他，祈求他帶著這些孩子去安全的地方，而他們則殺回去，為他們爭取一些時間。
四海的妖族也是劃海域而治，彼此獨立，北海遭到攻擊，另外三海是不會過來馳援的。
厲霄河看著他們在把用生命護著送出來的少主們交到自己手上之后，就都一頭扎入了怒濤之中，化作妖獸原型，朝著海下發生激烈戰爭的地方遁游而去。
剩下他看著這些小娃娃，若是把他們送回無憂城，他們的安全自然能夠得到保障，無憂城也會有人照顧他們，把他們送去岸上的大雷音寺亦是如此。
只是這兩個選項，無論哪一個都會令他變成廢人。
在這個時候，他去查看海上裂縫去得稍遲一分，金光大陸的覆滅就更近一分。
但如果選擇帶著這些孩子深入裂縫的話，厲霄河不能保證自己這具軀殼的死活，也就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是有負于那些妖修的所托。
“……所以我想到了浮屠城。”任嫣然聽他說道，“這里自成一界，受金光大陸規則的影響很小，而你又在玄天劍派，我就冒險打開通道把他們送來了。”
另外三海他也已經通知過師兄孔奕，讓無憂城盡快把他們接引過去。
任嫣然聽著他的話，垂目看向自己抱著的這對雙胞胎，知道北海的幾支絕頂的妖族大概就只剩下這些血脈了。
那些人動手，總是挑最絕頂的殺，海里普通的蝦蝦蟹蟹倒是沒事。
“好。”她抬起眼睛，對厲霄河一點頭，“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得到她這句話，厲霄河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然后，他就要撤掉這個強行打開的通道，朝北海繼續深入，可是還沒來得及動作，面前的少女就伸手越過了這并不穩定的通道入口，一把抓住了他。
“那你呢？”她問道，“你去哪里，倒給個準信啊！”
任嫣然看著他，她其實已經猜到這個哪里危險就往哪里跑的家伙這次跑到北海是要去探什么。
只是，她想著起碼問清楚他要去向何處，如果這一仗金光大陸贏了，他人沒了，自己作為朋友要給他收尸才有地方可以去。
厲霄河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感到她抓著自己的手上傳來的力道，又再抬起眼來，也沒有隱瞞她：“我要去裂縫盡頭一探，那或許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任嫣然看著他抬起了手，手掌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然后望著自己說道，“我不會有事的，你信我。”
他一定會活著回來。
雖然未必還是以現在這個形態。
厲霄河看著她，對著她叮囑道，“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冒險。”
她是個命運漩渦，此間的命運仿佛都交織在她的身上。
厲霄河雖不知自己此去查探裂縫盡頭，是否能印證自己此番下界的猜想，但是他卻可以確定，所有的事情終結的時候，其中一部分答案就在她身上。
他說完之后，這個通道出口就開始扭曲起來。
任嫣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他從身上拂開，接著厲霄往通道中退去，而很快這個冒著湛藍色微光的出口就在她面前扭曲收束，猛地坍塌，恢復成了原狀。
厲霄的身影在她面前消失了，唯有那雙眼睛里含著的光芒還停留在她的腦海中。
任嫣然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抱著頭生龍角的雙胞胎從原地轉過身來。
她看著這些出身北海妖族的孩子，不確定玄天劍派的育兒堂還能不能再容納一百來個編外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