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尾蒼介沒有家人,他的父母早逝,唯一的哥哥也早已自盡,因此他的葬禮和追悼會是由田中出版社出面籌辦的。
在巨大的財力支持下,水尾蒼介僅剩的一點遺骸被找到,根據他生前的遺愿,他將會被埋葬在老家林檎鎮的墓地。
他的葬禮十分隆重,哪怕《黃昏》一書給霓虹政府添了大麻煩,但不少政府官員依舊要捏著鼻子,在社交媒體上公開表示對水尾蒼介逝去的遺憾悼念,除非他今年的支持率不想要了。
一時間,水尾蒼介名聲更甚以往。
降谷零和柯南再次來到了林檎鎮,這個早已被眾人遺忘的破落小鎮,因為水尾蒼介再次煥發新的活力。就像太宰治之于津輕,林檎鎮也因為水尾蒼介變成了一個旅游勝地。
全球各地的粉絲紛紛前往,想要瞻仰這位大作家年幼時的故居,他們的到來給小鎮帶來了巨大的商機,許多搬離鎮子的居民也因此再次回到了林檎鎮,當地甚至還舉辦了一個蘋果忌,來紀念水尾蒼介,就像太宰治的粉絲舉辦了櫻桃忌那樣。
這是柯南和降谷零第三次來到林檎鎮,比起前兩次的落魄,現在整個鎮子一派欣欣向榮之相。
“陽太郎叔叔,我們來送蒼介哥回家。”柯南的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烏黑的眼圈。
自從水尾蒼介離世后,他寢食難安,總是無數次地回想,如果能回到當初,他應該如何做才能救下水尾蒼介。但他思來想去,最為安全的辦法竟然只有水尾蒼介選擇的那一種,因為稍有差池,在那時候死的可能就是所有人。
這個認知讓他輾轉反側。水尾蒼介死前的話也在他耳邊反復響起,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小蘭,這幾天柯南躲回了工藤宅,靜靜地思考著從前以及往后。
吉川陽太郎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去,胡子拉碴的,很是憔悴,“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和我來吧。”
他牽著小黃走在前面,柯南和降谷零跟在后頭,一言不發。
到了墓地,除了幾個工作人員,再無其他人。降谷零將手中的骨灰盒放進棺槨,“水尾老師,回家了。”
工作人員揮舞著鏟子,泥土漸漸將棺槨掩埋。
微風拂面,盛夏的陽光燙人,燙得眼淚都出來了。
降谷零從保溫盒里將蘋果派端了出來,放在了水尾蒼介的墓碑前,這是他來之前,宮崎蓮讓諸伏景光特意送過來的,“水尾老師,這是宮崎做的蘋果派,拖了這么久,抱歉。”
柯南掏出幾個紅彤彤的蘋果也放在了墓碑前面,“蒼介哥,這是你最喜歡的蘋果,我給你帶來了。”
“嘖。”吉川陽太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人死了就是死了,搞這么多放這也是喂蟲子,何必呢。”
他扯了扯手上的繩子,又呵斥道,“小黃,乖點,不準吃。”
正對著蘋果派探頭探腦的小黃,聽到主人地呵斥后,耷拉著腦袋,嗓子里還時不時發出失落又討好的哼唧聲。
“這不是對死去之人的祭品,而是活著之人的慰藉。”降谷零沒有在意吉川陽太郎的冷言冷語,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足以可以看出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陽太郎叔叔,蒼介哥叮囑過,要好好和你炫耀,他把所有的存款都用來重建林檎鎮了,蒼介哥說他已經變成真正的大人物了。“
“被埋在地下的叫什么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應該高高在上,呼風喚雨,而不是和這個膽小鬼一樣,睡在這里,連副完整的身體都沒有。”
柯南知道吉川陽太郎是嘴硬心軟,但這幾天以來,他的情緒累積到了頂點,“不,蒼介哥是英雄!是他救了所有人,你不能這么說他!”
“膽小鬼被別人保護著就好了,逞什么能。”吉川陽太郎的臉上是嘲諷的笑容,卻比哭更令人覺得悲傷,他撫摸著墓碑,“一輩子做個膽小鬼有什么不好的,至少還能自己來嘲笑我,而不是拜托你們。”
“吉川先生,我知道你也很傷心,但至少不要在這里說這話,水尾老師聽到會生氣的。”降谷零的拳頭握了又松,最終還是開口說道。
吉川陽太郎松開牽狗繩,小黃依舊只是用腦袋磨蹭著他的小腿,而不是奔赴早已垂涎欲滴的蘋果派,“他這么生氣不如自己起來罵我我,他不是很厲害,很能說嗎?怎么不自己來呢?!”
內心巨大的悲傷隨著這句話傾瀉而出,比起曾經憎恨過的天井拓真,水尾蒼介對吉川陽太郎的感情沒有那么復雜,林檎鎮同齡的小孩里,唯有他和宮崎蓮與水尾蒼介玩得最好。
哪怕是曾經怨恨天井拓真之時,他也沒有遷怒過水尾蒼介,他久居林檎鎮,并不知道水尾蒼介曾經假死過,在他心里,水尾蒼介只是搬離了林檎鎮和天井拓真生活在了一起。
他們從牙牙學語就認識,水尾蒼介膽小愛哭,但勝在聰明,喜歡在大人面前裝乖賣巧,很得大人們喜歡,成績又好,是典型的別人家孩子。
相比之下,吉川陽太郎要活潑得多,他和所有同齡的男孩一樣,調皮搗蛋,父母每次教育他時,正面例子都是水尾蒼介。
說水尾蒼介身體是多么的孱弱,相比之下又是多么的乖巧聰明,學習又是多么的認真,而他空有一副健康的身體,每天只知道爬樹摸魚的,要多向水尾蒼介學習。
陽太郎是個心大的孩子,他從不因此而嫉恨水尾蒼介,因為他都是有仇當場就報,絕不留著過夜,因此兩人經常針尖對麥芒的。
但不可否認,陽太郎和水尾蒼介是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在宮崎蓮和天井拓真不在水尾蒼介身邊時,總是他站出來保護水尾蒼介,而吉川陽太郎被高年級人勒索霸凌的時候,也是水尾蒼介出主意教訓那些人。
水尾蒼介長大后,不出所料成為了厲害的大人物,但就是這么聰明的他,突然有一天就死了,多么荒謬啊,吉川陽太郎總有種這是水尾蒼介自導自演的惡作劇,就是為了看所有人為他痛哭流涕的樣子。
彎下腰,再次牽起狗繩,吉川陽太郎看向降谷零和柯南,“每次你們來,都會有不好的消息,希望你們下次能給我帶來點開心的事。”他緊了緊手中的繩子,“走了小黃。”
柯南看著吉川陽太郎,如果他以后出意外了,小蘭也會這么悲傷嗎?不應該說肯定會比這悲傷一萬倍吧,他自以為是的隱瞞真的是為了小蘭好嗎?
自己可真傲慢啊,柯南在心里唾棄著自己,小蘭是個堅強的女孩子,自己以為的為她好,說不定才是傷她最深。
他扯了扯安室透的衣角,“安室先生,我們早些回東京吧,我有事想見小蘭。”
“好。”
米花市,毛利偵探事務所。
柯南趁著毛利小五郎外出買酒,找到了毛利蘭。
“小蘭,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柯南仰著頭,一臉嚴肅地說。
小蘭蹲下身,與他平時,屈起食指和中指,給了他一個爆栗子,“不可以沒禮貌哦,柯南。要叫小蘭姐姐。”
柯南有些泄氣,捂著腦袋,小蘭的武力值這么高,他待會兒不會被打死吧,但作為一個偵探,他從不缺乏勇氣,因此深吸了一口氣,“小蘭,我現在很認真地和你說,我就是工藤新一。”
小蘭呆了,她伸出手,柯南絕望地閉上眼睛。
下一秒,小蘭的一只手撫摸著他的額頭,另一只手撫摸著自己的額頭,“這也沒發燒啊,柯南是在開玩笑嗎?”
柯南偷偷睜開了一條縫,見小蘭沒有生氣,放松地吐出一口氣,“小蘭我沒有開玩笑,我真的是新一,工藤新一!那天在游樂園,我追查兩個黑衣人,然后被打暈,醒來又被喂了藥,現在才變成這樣子的。”柯南解釋道。
但高中生變七歲小孩這種事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小蘭揉了頭柯南腦袋,這孩子難不成的是因為蒼介哥的死,失智了不成?
“是是是,柯南就是新一。”小蘭敷衍道。
柯南一眼就看出了小蘭的不信任,“我沒有騙你,小蘭,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向我爸媽求證,阿笠博士也可以作證。”
看著斬釘截鐵的柯南,小蘭開始動搖了,她取下柯南的眼鏡,仔細觀察起來,唔,的確和幼馴染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而且自己也不止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和新一一樣的感覺。
小蘭臉黑了,她不知懷揣著怎么樣的心情,分別向阿笠博士和工藤夫婦求認,得出來的結果均是,柯南就是新一。
“啪——”柯南被小蘭單手就是一個過肩摔。
想起以往柯南仗著小孩子身份,各種抱抱舉高高等破廉恥的舉動,自己還帶他睡過午覺,小蘭的臉頓時紅得就像是剛燒開的熱水壺,“你給我滾出去!”說著又是一巴掌。
毛利小五郎買完酒回來時,就看見蹲在門口的柯南,此時正捂著紅腫的臉頰,好不凄慘。
“怎么了小鬼?你怎么惹到小蘭了?”毛利小五郎幸災樂禍地說。
柯南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我和小蘭坦白了。”
毛利小五郎人傻了,他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你和小蘭坦白什么了?”
“我已經招了,告訴小蘭我就是新一的事。”
“爸爸。”毛利小五郎還沒有反應過來,門里突然傳來小蘭幽幽的聲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柯南就是新一了。”
聽到這話,毛利小五郎臉上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小蘭你在說什么啊,我怎么聽不懂呢。”
“唰”地一聲,門打開了,小蘭怒氣沖沖,“爸爸不用裝了,你早就知道柯南就是新一,為什么一直瞞著我。”
毛利小五郎抓了抓后腦勺,他怎么能說破呢。
新一這個臭小鬼和自家閨女之間的感情,他們倆不懂,作為大人的自己還不懂嗎,就差一層窗戶紙,這要是告訴小蘭,依小蘭的性格,肯定會與小鬼共同承受一切,且不說小蘭會有危險,他也不想他們捅破那層窗戶紙,自己水靈靈的大白菜就這么便宜工藤新一這頭眼里只有推理的豬!
小蘭一把拽過毛利小五郎手里的啤酒,“作為懲罰,這個月的啤酒全部禁止!爸爸一滴也不許沾!”
說完,又是“唰”地一聲關上了門,獨留毛利小五和柯南兩人在門外面面相覷。
“臭小鬼,都怪你!”毛利小五郎扯著柯南兩頰的軟肉狠狠往外拉。
“貓里大蔬,額錯惹。”柯南口齒不清地求饒道。
毛利小五郎陰惻惻地笑了一下,說出了偶像劇里的經典臺詞,“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么。”手上的力道越發大了起來。
這時,小蘭突然從窗口探出腦袋來,沖他吼道,“爸爸,不許欺負柯南!”
毛利小五郎訕訕地松開了手。
柯南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臉上的指印越發深紅明顯起來,茶里茶氣地說道,“沒事的,小蘭,毛利大叔沒有用多大勁,我一點也不疼,嘶。”說著又吃痛地吸了一口涼氣。
小蘭頓時就心疼了,開門將他撈了進去,獨留毛利小五郎一人被關在門外。
對不起了,毛利大叔,為了我的小命,只能犧牲你一下了,柯南在心里默默道歉。
小蘭找出藥膏動作輕柔地替柯南上起藥來,眼里滿是心疼。
柯南趁熱打鐵,難得智商爆棚打了個直球,“小蘭對不起,之前不告訴你,是害怕把你牽扯進來,畢竟那些人太危險了,我只想保護你,不讓你出事。”
小蘭上藥的手一頓,保護什么的太犯規了,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有戲,柯南看著神情有所緩和的小蘭,接著說道,“蒼介哥在走之前,告訴過我,自以為是的隱瞞也是一種傷害,我不想傷害小蘭,所以選擇了坦白。”
提起水尾蒼介,氣氛一下就沉重起來,小蘭和柯南從小跟在水尾蒼介身后長大,感情深厚。水尾蒼介雖然膽小,遇事不決就躲在小蘭身后,但小蘭在他身上卻能感受到來自男性長輩的關懷。
畢竟毛利小五郎和妃英里早早分居,妃英里忙于事業,毛利小五郎又是那么一個不靠譜的性子,小蘭只能早早自立起來,在那些年里,都是水尾蒼介作為她的依靠。
毛利蘭永遠記得,年幼時,妃英里因為官司沒法出席家長會,毛利小五郎又喝醉酒來不了,是水尾蒼介像英雄一般登場,他站在走廊里,神情飛揚,陽光透過玻璃窗,為他披上一層光。
“我早就推理出,毛利先生不靠譜了,所以我來了,驚不驚喜小蘭!就讓我來當你的家長,參加家長會吧!”
在毛利蘭心里,水尾蒼介一直都是英雄,即使有些膽小,但他一直都是她的英雄,是她依賴的長輩。
水尾蒼介離去后,所有人都很悲傷,小蘭也不例外,但大家都已經快要被悲傷擊垮了,所以小蘭努力堅強起來,她要和水尾蒼介一樣,成為被大家所依靠的那個,她將所有的悲傷死死地隱藏在溫柔笑容的后面。
但此時此刻,柯南突然提起了水尾蒼介,這讓小蘭有了一瞬間繃不住。不過片刻,小蘭又揚起了笑容,她是堅強的。
“柯南,不,新一,我不希望有什么事都是最后知道的那個,我也會努力,不用你們的保護,畢竟我可是很厲害的。”
她彎曲著手臂,做出一個展示力量感的姿勢。作為關東空手道冠軍,她的武力值毋庸置疑,她或許沒有工藤新一那么聰明,但也精通護理急救,武力值也高,并不是需要被放在溫室內精心呵護的菟絲花。
“嗯,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小蘭。”柯南認真地說道。
小蘭看著他稚嫩的臉龐,漸漸將他與新一重疊起來,感覺新一自從變成柯南也成長了許多,更體貼了呢,想到這小蘭的臉又紅了。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也有些黏稠。
突然,樓下傳來一聲尖叫,“死人啦!”
柯南“蹭”地一下,跳了起來,連忙穿好鞋子,拔腿就往樓下跑去。
小蘭拿著沾有碘伏的棉簽失笑道,“什么嘛,還以為長進了,原來還是那個推理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