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面色不豫,回應(yīng)道:“是不是只有出身這種東西是你唯一能拿來說的,所以才會翻來覆去說這么多年?”
江閱輕笑一下:“我剛剛是在說你私生子嗎?我的主要意思分明是在說你沒教養(yǎng)。溫瑤是你嫂子,不是什么‘她’。”
說完,他拉起溫瑤的手,語氣緩和了不少,溫聲道:“現(xiàn)在死心了嗎?”
溫瑤不說話,只是眼淚流得更兇了。
“跟我回去?”江閱問。
溫瑤點點頭。原本她是要逃離江閱的,可這個時候,她卻在恍惚中覺得江閱成了一座避難的港灣。
江閱也不再理屋中那兩人,拉了她出門去,走到門口時,溫瑤回過頭來。
“路婉,第一,我是真心要和你做朋友的;第二,可能喜歡江臨的人很多,但我沒有;第三,你不用給我的電話備注了,我會刪了你的。”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她以為江閱會在出門后諷刺她,沒想到他沒有,只是拉著她進(jìn)電梯,下樓,最后到停車場,打開車門讓她進(jìn)去,然后自己發(fā)動車子。
兩人一路無話,車子內(nèi)開了暖氣,但溫瑤還是覺得冷,從心口到皮膚,似乎凍成了冰一樣。
車子開到了洛曼莊園,江閱下車,這次他沒有再牽她,只是徑直往里走,溫瑤跟在了他身后。
到客廳時,江閱轉(zhuǎn)過身來:“你去洗澡,等你準(zhǔn)備好,我們談?wù)劇!?
溫瑤默不作聲回了自己房間。
洗了澡,身體慢慢回暖,但她仍然沒有力氣,躺進(jìn)了被子。
她覺得現(xiàn)在的她好像一個失敗者,她不想和江閱談什么。
后來又想,江閱也不算成功者,他謀劃的一切都失敗了,江臨還是成功盤活了爛尾樓,大概也見招拆招,瓦解了江閱想利用裴卷打擊他的計劃。
光環(huán)與氣運(yùn)永遠(yuǎn)都是在他那邊的,因為他是男主。
躺著躺著,她就睡著了,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
想起了路婉,想起了江臨,又想起了江閱。
江閱說要和她談一談,她不知道他會怎么和她談。現(xiàn)在他們其實是相同的處境,都是走投無路,前景凄涼。
但顯然她看上去比他更狼狽,至少他還有錢,還能懟男女主,自己就像個落水狗一樣。
躺到九點多,外面?zhèn)鱽砬瞄T聲,陳嫂給她送早飯來了。
她確實肚子餓得不行,連吃兩碗米飯。
溫飽問題解決,就輪到現(xiàn)實問題了,但溫瑤不知道后面該怎么辦,也不知道該怎么和江閱談。
她拿手機(jī)出來,發(fā)現(xiàn)昨晚出了一條很有討論度的本地新聞,還有幾條熱搜,正是關(guān)于江臨的。
新聞是一條對匯金資產(chǎn)裴卷之前財物造假的揭露,證據(jù)確鑿,無可辯駁。
后面評論全是對江臨的詆毀,而幾條熱搜則緣于同一篇文章,那文章指責(zé)江臨是私生子,母親小三出身,如今也與裴卷交往密切,說不定與造假也有關(guān)系。想比之下,江氏嫡子江閱就優(yōu)秀很多,出身光明,名校畢業(yè),入江氏以來做出了什么什么成績,幾乎就是一篇深諳公關(guān)學(xué)理論的拉踩文。
毫無疑問,這很像是江閱做的。
如果溫瑤不是自己參與其中,她還真會信。但就因為一看就是江閱做的,才證明這恰恰不是他做的,而是江臨做的。
她給江臨報了信,江臨將計就計,用江閱的立場爆料了這事。
這讓兩人的父親江紹明怎么想?讓江老爺子怎么想?
特別是江老爺子,他會覺得江閱為了爭權(quán),竟然連這點心胸都沒有,江臨不過是去匯金資產(chǎn)做個小領(lǐng)導(dǎo)都不能接受,還使這種陰招陷害,甚至不惜毀壞父親的名譽(yù)。
溫瑤突然想到了江閱昨天接的那個電話。
他馬上就出去了,那個電話應(yīng)該是江老爺子的吧,只有江老爺子,才能讓他那么重視。
不知出路在何處的溫瑤又在房里待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她才鼓起勇氣,咬咬牙,撥通了江閱的電話。
電話那邊是一聲沉靜而毫無感情的“喂”,與之前那種溫柔中帶著寵溺的語氣判若兩人。
溫瑤清了清嗓子:“你在房里嗎?我去找你,看你要談什么。”
“我在公司。”江閱說。
溫瑤一怔,她忘了今天還是工作日了。
但主要是她也沒想到這種情況下江閱還能照常上班,他不是剛剛才遭遇大挫則嗎?還被江臨擺了一道,被爺爺批評了一頓。如果是她,肯定要休息三天的。
沉默了半天,溫瑤才開口:“你不是說談?wù)剢幔空勈裁矗俊?
“等我下班,大概……”他似乎看了看時間,“八點半。”
“哦,好。”溫瑤說完,沉默便向兩人逼來,聽筒里彌漫著一股尷尬又無言的氣氛,她趕緊掛了電話。
七點多,溫瑤在房間聽見江閱回來的動靜,八點二十五,陳嫂敲開他的門,讓她去書房。
終于來了。溫瑤深吸一口氣,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只能捉摸到一絲緊張和心虛的心態(tài)來到江閱的書房。
那正是她被他逼著替他做事的那個房間,寬敞明亮,奢華典雅,朝南的觀景落地窗,灰底金紋3d浮雕墻紙,繁復(fù)美麗的水晶大吊燈,以及整面墻的書柜和歐式紅漆雕花書桌。
出自她之手的場景,也是在這里接受了他第一次的談判。
這一次,他沒有站在落地窗前,而是坐在那張厚重的大書桌后面,在她進(jìn)門時,抬起頭靜靜看著她,目光里沒有常見的諷刺或輕視,自然也沒有先前演技精湛的溫柔和寵溺,而是一種認(rèn)真和平靜,好像兩人是旗鼓相當(dāng)?shù)恼勁袑κ帧?
溫瑤一言不發(fā),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書桌對面,以一種大勢已去,無欲無求的樣子開口道:“說吧,你要談什么?”
江閱語氣平淡地問她:“你秘密進(jìn)行著的方案失敗了,現(xiàn)在有新的方向嗎?”
溫瑤的確失敗了,還在路婉那里受了重創(chuàng),整個心都似乎空了一半,但在江閱面前,她并不想流露出失敗者的頹廢之相,而是強(qiáng)作優(yōu)雅地輕輕一笑,緩緩道:“我覺得沒有失敗呀,我可以向路婉解釋或者直接告訴她所有的真相,我能拿出足夠多的證據(jù)來讓她相信我的話。”
“我想,你不會那么做。”江閱回答。隨后說道:“哪怕是你,也沒有控制這個世界的能力,如果告訴他們真相,后果無法預(yù)料。也許會完全改變劇情走向,也許影響男女主的世界觀,甚至……也許這個世界會崩塌,我們所有人都埋藏其中。這種可能性是有的,對不對?”
他的話讓溫瑤猛然一震。她之前只知道這種事不能輕易開口,卻并沒有想到這個世界能否承受如此大的顛覆。
的確,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所存在的世界是虛構(gòu)的”這一事實,誰也不知道路婉和江臨知道這件事后會發(fā)生什么,小則改變劇情走向,大則顛覆整個小說世界,如果這個世界崩塌,那她也許再也回不去了。
沉默了一下,溫瑤略有些無力道:“可是,我不知道我在我的世界里變成了什么樣,我在這里的時間多一天,在那個世界的不確定性就多一分,誰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崩塌了會怎么樣,但也許那樣我就能回去呢?總之為了回去,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而不是坐以待斃。”
她這話,幾乎帶著傾訴與求助,這是她一直擔(dān)心的問題,她怕自己在那個世界失蹤了,怕自己成了植物人或是其他狀態(tài),更擔(dān)心自己晚了一天,就永遠(yuǎn)失去了回去的機(jī)會。
很明顯江閱對這次交談早有準(zhǔn)備,很快就回答她的問題:“我明白你的心情,而我也確實不知道怎樣你才能回去,但我有一個猜想:你降臨在我身邊,只有我才知道你的身份,或許我是你回去的關(guān)鍵?如果有一天這里的劇情結(jié)束了,男女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我也沒有以悲劇收場,我的心里沒有絲毫怨念,是否你就可以回去了?”
溫瑤心頭一動,眼中不由綻放出一絲光芒,她覺得江閱這個猜測非常有可能。
她到來時是這本書的開局,所以她的離開,一定是對應(yīng)結(jié)局。江閱就是那個讓她穿越過來的力量,那個力量就是江閱心中的執(zhí)念,如果他心中的執(zhí)念消失,那她必然能回去。
這時江閱問:“你認(rèn)同這個觀點,是不是?”
溫瑤對他十分警惕,在心里確認(rèn)過好幾遍沒問題,然后輕輕點頭:“我認(rèn)同這是目前看上去最大的可能。”
“最大且唯一的可能。”江閱補(bǔ)充,繼續(xù)說:“所以我們是否可以為了這同一個目標(biāo)而努力?我改變我的命運(yùn),你回到你的世界,江臨和路婉則走向他們既定的結(jié)局。”
溫瑤思考了一下,略有疑慮道:“但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能走到那個結(jié)局,因為男女主的幸福結(jié)局和你的結(jié)局在很多地方是矛盾的。”
“所以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我永遠(yuǎn)相信事在人為。”江閱說。
溫瑤對“事在人為”這幾個字沒那么大信仰度,但她相信江閱的精神力量,而他的精神力量也確實帶來的奇跡,就是她的出現(xiàn)。
溫瑤再次點頭,和他說:“我愿意相信這個可能,然后去努力。”眼下這的確是唯一能讓大家都滿意的和局。
“那么……”江閱一動不動看著她:“我希望你對我不再有隱瞞,或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能做到嗎?”
江閱出身富貴,又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商業(yè)談判,所以他身上有一種強(qiáng)大的屬于上位者、成功者的氣場,他也不曾將這種氣場隱藏,溫瑤稍不留意在他面前就有一種壓迫感,然后就冒出一絲要“謹(jǐn)遵命令”的感覺,這一刻同樣如此。
她暗暗吸氣,提醒自己造物者的身份,神情淡然地回視他,然后略有不屑地一笑道:“好像是你隱瞞的更多吧,不只騙我,還要對我做那種事,你覺得就你這樣,我能安心和你合作嗎?”
江閱神色微斂:“你想多了,我沒有準(zhǔn)備要對你做什么。”
聽他這樣說,溫瑤冷笑著揭發(fā)道:“那怎樣才算有準(zhǔn)備,如果灌酒、綁上床都不算的話?而且……這不就是你善用的伎倆嗎?”
作為一個反派,江閱臉色上沒有出現(xiàn)一絲羞愧,而是平靜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承認(rèn)騙你,但那只是為了讓你對我不再有異心而已。昨天的一切是建立在我們你情我愿的基礎(chǔ)上,或者只是我對你的測試,但你如果明確不愿意,就算你沒有逃走,我也不會強(qiáng)行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