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半個月后,芝芝適應了班長這個新崗位。說實在的,校園的環境不是社會可比,有老師在上頭壓著,學生們鬧不出多大的事。
比之去年,高二最大的兩個改變,一是選修課,二是值日生。
且容細表。
文理分科后,學生們要么少學一門物理,要么少學一門地理,總之就多出了一節課的時間。但學校并不打算給高二生們減負,推出了選修課程,分別是電影鑒賞、文學鑒賞、音樂美術鑒賞三門,單周上課,雙周自習。
當然啦,這個課一看就是為了刷素質教育,沒有考試,期末只需要交一篇小作文就行,等同于娛樂。
芝芝毫不猶豫地選了電影鑒賞。
這門課就是上課看電影,期末寫感想,簡單到沒有朋友。莊家明問清楚了她的選課,二話不說選了一樣的“這樣我們就能一起上課了。”
選修課能不能選上,全看上學期的期末考成績,他一點也不擔心。
芝芝很囧。這話說的,知道的人知道他是不放心她(上回也是這樣,他在這堂課上給她補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暗戀她呢。但她也有點迷惑,她現在進了實驗班,他和她選一堂課的理由是什么?
遂問“你干嘛和我選一樣的?”
“不行?”他反問。
“行行,你開心就好。”芝芝將此歸咎為他對朋友的不舍。
第二件事就是要值日了。
高一是萌新,啥也不懂,高三是重點保護動物,一切都為了高考,所以,學校的值日生全部由高二的學生擔任。
值日生要干啥?在校門口檢查有沒有走讀生遲到,去宿管阿姨那里記錄每個班的扣分情況,做課間操的時候檢查各個班有沒有人偷溜,衛生有沒有搞干凈,每天兩次眼保健操的檢查,晚自習點名,等等。
簡而言之,很忙!
這對每個輪到的班級來說都是大事。
莊家明所在的一班頭一個輪到。他花了一個晚自習安排每個班的值日生,給他們發表格,余下來的就去校門口站崗,順帶檢查早上晨跑請假的女生——噢,是的,女生們都有記錄大姨媽的小本本,每月可以請假五天不晨跑。
“班長,這個袖章好臟啊,我能不能換一個?”有個新升上來的女生揪著發黑的紅臂章,朝他撒嬌。
莊家明頭也不抬“回去洗一下。”
“這個洗不干凈了。”她的容貌不及寧玫嬌艷,卻有黃鸝似的好嗓音,撒起嬌來不惹人厭,只覺可愛,“給我換一下嘛。”
莊家明放下筆,正色道“有人愿意和你換就行,我都發完了。”
女生還想再說話,寧玫忍無可忍,斥道“行了,別矯情,不是你一個拿了舊的,我們都一樣,要是大家都和你一樣要換,還值不值日了?”
“我和班長說,和你有什么關系?”女生反問。
寧玫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有對比才有傷害,多虧新同學的陪襯,她忽然覺得程婉意和關知之可愛多了。
她們兩個可不會這么嬌滴滴的說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女生還想說話,鈴響了。
莊家明如釋重負,趕緊趕人“回去坐好,上課了。”
下了晚自習,他就在回宿舍的路上把這件事和芝芝說了,叮囑道“安排之前有人提要求,可以答應,但安排好了就不要再改,不然誰都要來找你換一換,你就做不好事了。”
朝令夕改的弊端,芝芝自然懂,可他毫無保留地傳授自己的經驗,手把手教她做班長,依舊讓她感動非常——不是誰都愿意掏心掏肺地分享自己的成功,無論是學生還是成年人,留一手才是常態。
“我知道。”她認真道,“你放心。”
莊家明點頭,又說“芝芝,雖然我們現在不是一個班,你有事還是隨時可以來找我。”停頓了下,補充說,“沒事也可以,碰不到就給我發信息,我每天睡覺前都會看一下qq。”
再頓一下,假裝不經意地透露,“我這周不用晨跑,很早就去食堂,你有沒有什么要帶的?”
一中食堂的伙食還不錯,早晨的雞蛋煎餅是熱銷產品,去晚了就沒。偏偏芝芝是個戰五渣的弱雞,早晨八百米跑完就沒力氣沖去食堂了,很難買到,故而一聽這話,馬上道“我想吃雞蛋餅。”
“豆漿要么?”
“要。”
莊家明點頭“那你晨跑完直接回教室就行。”
“拜托你啦。”芝芝投桃報李,“下周輪到我們班,我也幫你帶。”
“好啊。”他徐徐微笑起來,心甜意洽,說不出得高興。
這個星期芝芝過得很幸福。
大熱天的跑完操,不用氣喘吁吁地去食堂人擠人,慢悠悠地吹著涼風回教室,就能吃到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蛋餅了。
她后來還換了花樣,吃了甑糕、豆腐腦和生煎包。
等到了第二周,一班值日結束,就輪到她們班了。這是大家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去別的班參觀的機會,各有各的要求。
特地和芝芝說想去十六班的女生特別多——蕭野在那里嘛,她上回也這樣。但人多不好分,她就全部回絕,選了個男生去十六班,自己則光明正大假公濟私,去隔壁班。
不用爬樓梯,爽。
一班大部分都是老同學,看到芝芝很熟悉。有的時候地上有紙片沒收拾干凈,余濤還和她說“關知之,手下留情啊。”
芝芝完全不介意這種小事,哈哈笑“我啥也沒看見。”
誰曉得她放水的行為被進門的化學老師看見了。他頭發花白,手里拿了杯剛泡好的枸杞茶,聲音不疾不徐,卻很有威嚴“同學,學校讓你們執勤,是對你們的信任,你這樣徇私枉法可不太好。”
此時正做眼保健操,“二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背景音樂里,莊家明偷偷睜開眼睛,有沖動主動站出來攬下責任——這是他們的班主任,對他一向不錯。
但芝芝的反應很快,笑嘻嘻地說“大德不逾,小節不拘。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嘛,我保證下不為例!”
一中作為省重點,實驗班的班主任都是能力出眾又經驗豐富的老教師,絕不會因為學生頂嘴就大發雷霆,以確保自己的威嚴。相反,化學老師聽了她的話,愣了下,笑了“你是哪個班的?”
沒等她回答,自己想起來了,“上周我們班,這周該是二班吧?你叫什么?”
芝芝“紅領巾!”
“噗嗤”,做眼保健操的同學們憋不住,紛紛笑場。
恰好第四節操將近尾聲,芝芝鞠了一躬“老師再見。”然后飛快逃之夭夭。
莊家明放下手,要非常努力才能扼制上揚的唇角她真是太可愛了。
第三周的禮拜四下午,芝芝上了高二的第一堂選修課。
教室就在隔壁,她借地利之便,霸占了一個中間靠后的座位。電影鑒賞都是看電影,坐在前面反而容易眼花。
莊家明也到得早,看到她已經就坐,很自然地坐到了她旁邊“這么早?”
“占位置。”她今天午休的時候趕了作業,沒打盹,這會兒困得慌,哈欠連連,眼角沁出生理淚水。
莊家明問“咖啡喝不喝?”
“你不喝茶了?”芝芝擦掉眼淚,好奇地問。
她喝咖啡是工作后養成的習慣,重生回來喝不起星爸爸,雀巢速溶還是可以的,要不是植脂末和白砂糖不健康,恨不得一天三杯。但莊家明是從父母那里繼承的習慣,提神喜歡喝茶,立頓的紅茶、綠茶、茉莉茶都是他抽屜里的常備品。
莊家明當然不會說想試著多了解她一點,所以開始改喝咖啡,含糊地說“嘗嘗看,喝嗎?”
“喝。”她說著,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莊家明忍俊不禁,去教室泡咖啡。路過二班的時候,他有過一秒鐘的頓足,但隨即若無其事地走進自己班里,用自己的杯子泡了一杯雀巢速溶。
然后回到選修教室,隨手遞給她,還要裝作注意力被她攤著的英語課本吸引,一本正經地問“背單詞?”
“晚上默寫。”芝芝接了過來,發現是他的杯子,猶豫了下。
莊家明瞥著她“我拼了冷水,不燙。”
不是這個意思啦……芝芝晃晃杯子,咖啡在他淺藍色的玻璃杯里起伏,下面沒有凝結的顆粒,全部都化開了。
都記得幫她搖勻,怎么就忘記是他自己的杯子了?她暗暗嘆了口氣。可泡都泡好了,不喝就浪費他的一番好意,她不想他誤認為自己沒事找事,便擰開蓋子,避開上面的飲水口,直接喝。
杯沿上留下潤唇膏的印痕。她連忙掏紙巾“對不起。”
“沒事,一會兒我會洗。”他阻止了她的動作,又把話題轉移開,“不知道今天會給我們看什么。”
“《歌舞青春》。”咖啡流過喉嚨,明明知道沒那么快起效,大腦卻因為這個動作而清醒起來,芝芝感覺到困意拍拍翅膀,就這么飛走了,“不然就是《死亡詩社》《肖申克的救贖》《辛德勒的名單》之類的。”
莊家明也這么想。
然而,他們都猜錯了。
“本來想給你們放卓別林的片子,但是想想看你們可能都不喜歡看這種,所以呢,今天就給你們挑了一部我自己最喜歡的片子。”三十多歲,身材微豐的女老師笑著說,“以你們的年紀,可能還不懂它真正的韻味,但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藝術的美不在于理解,而在于感受。”
她點開u盤,拖出了文件,雙擊打開。
開場,大雪紛飛,黑衣的女孩子在銀白的雪地里孤獨地走著,畫面澄澈干凈,極具空靈感。
這天,是一個人的忌日,他的名字叫藤井樹。
芝芝有點驚訝,完全記不起上一回是否也是巖井俊二的《情書》,但不要緊,重看這部影片,她依然為之動容。
一封藏在借書卡背面的情書,一場從未說出口的暗戀。
就好像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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