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口頭上抱怨“為啥問我我不知道”,心里慌得一比。翻來覆去扒拉了下自己說的話,絕望地發(fā)現(xiàn)可能弄巧成拙了。
要是他真的為了給家里減輕負擔,堅決不出國,考慮早點買房投資,她也不可能按著他的頭說,你給我出去,不出去我宰了你。
怎么辦?
現(xiàn)在開始洗腦還來得及嗎?
WTF!我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讓他有了這種念頭?萬一他以后沒有成功,她豈不是罪大惡極?
要瘋了。
芝芝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最后憋不住掏出手機——夭壽12點了——發(fā)短信:[親,你再好好考慮下啊,不要急著下結(jié)論,事關(guān)前途?。
莊家明沒回答。
他早睡了。
第二天晨跑的時候,關(guān)知之同學(xué)頂著兩個熊貓眼,幽魂似的飄到他身邊,無比凄婉地說:“求你了,哥,家明哥,你好好想想,三思啊!”
莊家明:“……”
韓琮聽見,稀奇地湊上來:“三思什么?你要干啥?”
“沒什么。”莊家明側(cè)身躲開,和芝芝說,“回頭和你說?!?
芝芝:“答應(yīng)我,你一定要好好想!”
他忍笑:“好?!?
她飄走了。
晨跑完,人群浩浩蕩蕩涌向食堂,像是一群搬家的螞蟻。芝芝累得手腳發(fā)軟,拖著身體慢吞吞地挪動。
莊家明走到她身邊:“要幫你帶早飯嗎?”
“不用,婉婉給我?guī)У案??!敝ブビ袣鉄o力地說。程婉意同學(xué)走讀后,早飯就在家里吃,昨天晚上她發(fā)短信來說試著烤了蛋糕,問她要不要吃,要的話帶過來。
有這樣的朋友,她還能說什么,當然馬上答應(yīng)下來。
莊家明點點頭,拽住韓琮,叫他幫自己帶幾個包子,然后放慢腳步,和她并肩一起走:“你是不是很想我出國啊?”
芝芝趕緊點頭。
“為什么?”
她脫口道:“對你好?!?
他假裝思考了會兒,搖搖頭:“如果你還是昨天那套的話,沒什么說服力。”
芝芝卡殼。
“你再想想吧,如果有特別‘好’的理由,我就好好考慮?!鼻f家明說。
芝芝絞盡腦汁,甚至開始劇透:“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出國后事業(yè)有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他臉黑了:“又來?”
“那你要怎么樣啊?!”芝芝覺得自己如果是臺機器,已經(jīng)被BUG卡死了,遂惡向膽邊生,“說白了,你的人生關(guān)我屁事,愛去不去!”
莊家明卻沒生氣,好言好語地說:“你知道就好,想讓我聽你的,總得有個理由吧?”
比如說,她希望他和她一起出去什么的[瘋狂暗示.JPG]
然而,芝芝一臉茫然:“啥理由?你說吧,要怎么樣你才肯好好考慮一下?”
“不知道。”他氣悶,“慢慢想?!?
芝芝:“喂!”
他加快腳步走了。
芝芝又氣又委屈:“想個屁,我不想了,你不領(lǐng)情隨你的便!當我犯賤,自作多情,你愛怎么樣怎么樣好了,本來就是你的人生,關(guān)我屁事!”
他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說到底,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成了人生贏家,她不沾光,做了小白臉,也和她沒有一毛錢的關(guān)系。
愛怎么樣怎么樣吧。
受夠了。
再多嘴關(guān)心他,她就是小狗!
“關(guān)知之!”他叫她。
芝芝扭頭跑了。
莊家明懊惱不已,趕緊追上去。誰知道她剛才還累得氣喘吁吁,這會兒健步如飛,跑得飛快,竟然沒能追上,眼睜睜看著她走進了教室。
在教室里拉拉扯扯就不太好看了。
莊家明放慢腳步走過他們班,見她壓根沒往外看一眼,沒辦法,只好回了自己的教室。
韓琮買了包子來,隨口問他:“你跟關(guān)知之又怎么了?我□□也是服了你們了,從小一起長大,還有那么多話要說?”
莊家明啃著包子,沒吭聲。
“干啥,吵架了?”韓琮撓撓臉,更覺稀奇,“你們青梅竹馬的,怎么搞得和小情侶一樣?”
莊家明抬起眼瞼,問他:“那我們吵架是搞基嗎?”
“哇?!钡⒚牢幕簽E的2012年,班里有腐女再正常不過了。她們笑嘻嘻地圍觀著,眼里閃動著雀躍。
韓琮慫了。
安全度過。莊家明暗暗松了口氣。
接下來一個星期,芝芝都沒理他。更過分的是,周五莊鳴暉正好有空來開車來接他們,她也沉默了一路,堅決不和他說話。
等回到家,他就被老爹審問了:“和妹妹吵架了?”
莊家明沉默。
“你的錯還是妹妹的錯?”莊鳴暉很民主,沒有要他無條件地道歉。
“……我的錯。”
莊鳴暉笑了:“那就去道歉,男子漢大丈夫,別怕認錯,不丟臉。”
“她不理我。”莊家明申辯,“我找了她幾次,她都假裝沒看到。”
莊鳴暉忍俊不禁:“妹妹是女生嘛。你們?yōu)槭裁闯臣???
莊家明沒敢說是自己暗示失敗,反而讓她誤會,沒吭聲。當父親的見狀,并沒有追問,孩子大了,心事不肯和父母說很正常,便說:“那你自己找機會和她說清楚?!?
他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有事和爸爸說?錢不夠用?”莊鳴暉說著就想掏錢包。
莊家明按住了他,猶豫了下,還是問:“你現(xiàn)在……還是這么忙嗎?”
莊鳴暉猶豫了下,看著幾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兒子,還是選擇說了實話:“爸爸多接了幾個任務(wù)。”
“為了以后送我出去留學(xué)?”
莊鳴暉明白了,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和你沒關(guān)系,別想這么多。爸爸是覺得自己還年輕,該多掙點錢。”
莊家明并不相信,所以他換了個角度問:“那你希望我出國嗎?”
“怎么,你們班已經(jīng)有人要出去了?”莊鳴暉略感意外。
“嗯?!彼膊凰阏f謊,芝芝說,程婉意高二結(jié)束就會出國讀國際學(xué)校,然后直接考美國的大學(xué)。
莊鳴暉道:“你要是讀得出來,爸爸當然希望你出去?!?
“為什么?”
“多看看,見識見識,肯定是好的?!?
和芝芝說的差不多。莊家明想著,問他:“如果我不想呢?”
“為什么,錢?”莊鳴暉似乎感覺到了什么,這不是兒子和他閑聊,他有心事。所以,他馬上認真起來,語重心長地說:“家明,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事,爸爸會解決?!?
“但是花錢的是我?!鼻f家明和芝芝說“沒理由就不考慮”,當然是騙她的。他認真考慮著這件事,想在父親身上得到答案。
莊鳴暉笑著搖了搖頭,暗道“果然”。他不曾想到是芝芝引發(fā)的思考,只當是兒子心疼父親,希望用這個借口讓他不要那么辛苦,可做父母的,誰不想給孩子最好的呢?
“老子給兒子花錢,不是應(yīng)該的嗎?”他輕松地說,“你要是能出國去讀書,爸爸只有高興的,家明,錢賺來是給人花的。你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人,爸爸就覺得值得,這不是錢可以衡量的。”
莊家明怔住了。
翌日,周六。
芝芝一大早就被莊家明逮住了。她想躲,但沒躲掉,被他拉著手腕拽進了臥室。
“莊家明,你干嘛?”她大叫。
莊家明關(guān)上門,把她摁到椅子里:“我有話和你說?!?
芝芝板著臉:“那就好好說,動手動腳干什么?”
“怕你跑了?!彼^椅子,和她面對面,“不許打岔鬧脾氣說不聽,很重要?!?
芝芝氣性過了,當然不會再COS瓊瑤女主角,點頭說:“行,你說?!?
莊家明一五一十地轉(zhuǎn)述昨天和父親的對話。
芝芝聽到多見識總是好的,忍不住想插口說“叔叔說得對”,但忍住了,聽著聽著,她的心里就掀起了驚天駭浪。
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人,就很值得,這不是錢可以衡量的。
她勸莊家明,總是說他未來會有多么成功,從來沒有想過,變得更好這種事,本身就極具價值,與錢和回報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是什么時候起,她變得這么功利了呢?
開口談錢,閉口談成功,自詡是成年人,其實是個庸俗不堪,眼里只有錢的勢利小人。更可怕的是,她居然還將這種想法傳遞給了莊家明,險些害他行差踏錯,萬劫不復(fù)!
她到底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她到底變成了一個多么可怕的人?
這個丑陋無比的人,是關(guān)知之嗎?
“不……”她捂住面孔,被羞愧和驚懼淹沒,眼淚不受控制地掉落下來,身體不停顫抖,“天啊,對不起……我……我怎么可以這樣……”
莊家明被她嚇住了:“芝芝,你怎么了?”
“對不起,對不起。”芝芝彎下腰來,抱著自己的膝蓋,“我不是故意的,家明,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
莊家明完全不知道她錯在哪里,懵了會兒,坐到地上抱住她哄:“沒事沒事,我沒有生氣,你別哭了,乖,別哭了,沒事的?!?
“家明,我不是故意的。”她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戰(zhàn)栗著流淚,“我不知道,我錯了,我不該這么說的……我太功利了,不是這樣的……我不該是這樣的……”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是沒有辦法用金錢和成功衡量的。
家明娶玫瑰,真的是因為婚姻能跨越階級嗎?還是她一廂情愿地這么認為,讓自己的心里好過一些?
她希望他成功??沙晒τ泻芏喾N,也不等于幸福。假如他過得開心,就算無錢無名,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重生的最大機遇,真的在于積累財富,走向人生巔峰嗎?
或許不是。
時光倒流,再回青春時代,是將一顆在世俗紅塵里打過滾的心,丟回澄清的世界里,重新認識自己,找回自己。
然后,做更好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