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是被人類和妖怪共同厭棄的存在。
人類恐懼他們的妖血，妖怪厭惡他們的不純。自出生起，半妖就不得不背負(fù)兩個種族施加的惡意，再在矛盾的夾縫中艱難求。
明明他們無法選擇出身,沒有做錯什么,卻仿佛終身見不得光。
千百年來,有多少半妖問出一句“為什么”,得到的答復(fù)永遠(yuǎn)是“誰讓你是半妖”！
身為半妖,譬如原罪，是任人都能傷害他們的理由。
可這樣真的對嗎？就因為千百年來都是如此，做法就是正確的嗎？怎么去定義“正確”，又拿什么去定義“錯誤”？
血統(tǒng)？
作為越過親哥繼承三島家的女『性』家主,三島純子可不興所謂的正論。且,她在緣一身上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或許人類錯了，妖怪也錯了……
“庇護(hù)嗎？”緣一平靜道，“會庇護(hù)人類，但不是庇護(hù)特定的人。”
他曾庇護(hù)巖勝,巖勝卻不做人了。他曾庇護(hù)鬼殺隊，可在巖勝叛離之后,昔日的隊友卻要他切腹自裁。
反倒是新上任的當(dāng)主在眾怒之下一力保全他，而偶然救下的炭吉一家始終對他不離不棄,還開解了他的心結(jié)。
升米恩斗米仇,是他體會過的事實。
“之庇護(hù)，只能是因為三島是人類,而不是這一族的人姓三島。”緣一道，“與母親承蒙你和你父親的關(guān)照，會在母親在世時惠及犬山,但不包括世代。”
冥加爺爺告訴過他，前三島家主承父親的恩惠活了下來。
三島家接手他們母子，是報恩。
現(xiàn)役的三島家主給予了他們很多，那么他庇護(hù)犬山安穩(wěn)，是報恩。
沒有相欠的前因，必要的責(zé)任。雖然他缺一座城，但他不會讓城束縛了自己。就像兄長坐擁西國，西國卻從不是他的負(fù)累一樣。
“不會持續(xù)關(guān)注一族的人，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是半妖，不是家犬。”
聞言，三島家主抬袖掩唇，似是在笑。忽而，她的眉目柔和了下來，道：“是我貪心，不過，樣我就放心了。”
緣一不明所以。
“相信你，犬夜叉。”三島家主道，“以后你擁有的將遠(yuǎn)不止一個犬山。”
而三島家所獲得的庇護(hù)也將遠(yuǎn)不止一個犬神。
她找到了三島家未來的定位。
三島家主施施然起身，頷首：“要失陪了，有些事情得告訴的子女。”
緣一不懂就問：“你不氣嗎？你一最大的請求被我拒絕了。”
“不，已經(jīng)得到答案了。”三島純子檜扇一開，罩住下半張臉，“那么，以后還請多多指教了，犬夜叉……大人。”
緣一有點懵。
稱呼上的改變，給他一種不祥的預(yù)。
當(dāng)晚，三島家主召齊子女，不知在談些什么，東屋的燈火亮到天明。之后，三島家對緣一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質(zhì)的轉(zhuǎn)變，人前人后都喊起了“大人”。
主家的態(tài)度變化，讓下仆的態(tài)度也產(chǎn)生了變化。
“大人，請問您對后山要做什么安排嗎？”
“大人，神社需要狛犬像嗎？”
“大人……”
辦事的除了主家，還有下仆。他們所圍繞的中心，從三島家主成了他。
緣一：……
是夜，寢居。
緣一蓋著小被臥在母親身邊，聽著冥加帶來的消息。跳蚤小妖就剩這一個好，因為體型小可以鉆門縫，刺探情況一把手，絕對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少爺不用多慮，情況是三島家把自己定在‘家臣’的地位上了。”
“家臣？”
“三島純子真是個有魄力的女人。”冥加慨，“如果她是妖怪，肯定是一方首領(lǐng)。居然毫不猶豫地放棄主位，愿做家臣。”
“還是少爺?shù)募页迹 弊约液⒆佑屑页剂耍€不是打出來的家臣，是自愿倒貼的家臣！冥加大為贊賞，對三島家很有好感，“真是慧眼如炬！”
緣一：“為什么？樣做對她來說有什么好處？”
“好處很大。”冥加心情復(fù)雜，“少爺，你知道你的人類血脈出自哪一支貴族嗎？”
“藤原？”
冥加點頭：“而少爺?shù)牧硪恢а}，出自西國白犬。”
他幽幽嘆道：“即使十六夜夫人放棄了姓氏，但信物還在。對人類，只要三島是夫人的家臣，就是‘藤原氏’的家臣，可比三島的名頭響亮多了。”
“對妖怪，只要少爺?shù)膶嵙ψ銐颍龒u又是你的家臣，大部分妖怪就不敢來犬山找茬。就像刀刀齋做了老爺?shù)募页己螅贈]有妖怪敢『逼』迫他鍛刀了。”
就殺丸敢攆著刀刀齋打。
“等少爺成年，想要建立領(lǐng)地，可能第一個想到的是犬山吧。”
換言之，三島家在人類和妖怪兩方都能有臉面。即使少爺不出一分力還白得犬山城，三島家也能憑實力延續(xù)下去。
藤原家臣，白犬家臣，混得可真開。
冥加不住點頭。
緣一：……
“既然是家臣了，那么三島為少爺做的一切都成了義務(wù)。”
冥加道：“比如老爺讓刀刀齋鍛刀，后者作為家臣不能拒絕。少爺若是差使三島家辦事，他們也不能拒絕。”
“甚至……哪天夫人病好了，突然想開有了新的伴侶，她的孩子能得到三島家的供養(yǎng)。”
說著，冥加還看了看緣一。
卻發(fā)現(xiàn)，對于他剛才那句話，他家少爺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孩子的關(guān)注點根本不在“母親或許會有別的孩子”，而是——
緣一靈魂發(fā)問：“那為什么兄長讓刀刀齋鍛刀，他不同意呢？”
他不是家臣嗎？家臣不是不能拒絕嗎？
冥加：……
是道送命題！
“啊、……”冥加求欲拉滿，硬生轉(zhuǎn)移話題，“少爺難道不在意嗎？萬一夫人有了別的孩子，額……”分給你的關(guān)注就少了。
知道冥加是不想提，緣一靜默片刻，還是不再問。
承接他的問題，緣一答復(fù)：“如果母親真能放下，會很高興。”
“沒什么比她的幸福更重要了。”
“當(dāng)然，母親沒有再找伴侶的意向，會照顧她度過余。”他尊重她的每一個選擇，“只要母親開心就好。”
人生苦短，妖漫長。
唯二被他掛心者，除了母親即是兄長。他們，是他前進(jìn)的方向。
“少爺，你要是不喜三島家這么做，就早些回絕吧。”
緣一搖頭：“樣很好。以后母親恢復(fù)了，意上的往來可以交給三島家主出面。”
至于三島家借名一事，根本不是問題。他不會在犬山久留，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三島家也不復(fù)存在……
但在這之前——
“把犬山神社建上后山，新辟一處村落，可以收容一些人。”
……
半年后，鬼殺隊的牛車送來了兩位老人，又從犬山帶走了一批紫藤。
兩位老人是一對夫『婦』，堪堪五十歲，頭發(fā)半白，已是到了“必死”的年紀(jì)。
在之前，他們相約不成為子女的拖累，決定尋個山坡一了百了。可現(xiàn)在，他們卻坐著一輩子沒坐過一次的牛車，隨著貨物一道被帶入了犬山。
“從大手口進(jìn)入后，沿著大手道筆直走，通過二之丸、三之丸和本丸，接近天守的位置時會有人接待你們。很快，你們能進(jìn)入‘犬守鄉(xiāng)’了。”
老人們鞠躬道謝，顫巍巍地扶著彼此，朝指明的方向去。他們以為會受到刁難，誰知上山入村異常順利。
犬守鄉(xiāng)，“已死之人”的安身立命處，是一方將死者的終老之地。
鄉(xiāng)里的老人只三十多位，但他們過得很安穩(wěn)，發(fā)現(xiàn)了人生的另一種價值。
本已“死去”的爺爺有一手種菜絕活，他在犬山種起了瓜果；早就“死去”的『奶』『奶』會識別草『藥』，她有了自己的『藥』田……
犬山城不曾讓他們付出什么，可呆了許久，他們總想為犬山做些什么。
“大人最近還上山嗎？”
“不來了。”有老人嘆道，“善子煮了一回『藥』，把大人熏回去了。”
幾名老人重重嘆息。
活了一把年紀(jì)，什么世面都見過，連“死”經(jīng)歷了一遍。對于犬山城的高位者是半妖種事，他們除了些許驚訝，只剩泰然。
而在見過那孩子后，誰能不喜歡呢？
粉妝玉琢，很是可愛。繃著臉裝小大人，倒是犬耳很實誠地抖著，似乎是怕又害羞。
年紀(jì)大了，就喜歡紅彤彤的小孩。犬夜叉大人一身火鼠裘，『性』子又溫柔，多么招人喜歡啊！
“以后，別讓善子煮『藥』了。”
“還不如來個會做飯的……聽說大人的鼻子很靈，或許嗅到味道就上來了。”望眼欲穿，望狗興嘆。
幾位老人長吁短嘆，而時，新來的兩位老人入了村。
負(fù)責(zé)煮『藥』的善子『奶』『奶』接待了他們，順便問了句：“兩位有擅長的事物嗎？如果沒有，就幫種種『藥』田吧，報酬是一小袋糙米。”
糙米？
米！
兩位老人微怔，其中的丈夫道：“承蒙關(guān)照，就讓妻子與你一起吧，比較擅長做鋤燒。”
善子『奶』『奶』笑道：“那就拜托你了，食材在佐賀家，麻煩了。”
一陣鞠躬道謝，再一陣鞠躬道別。等老人找好食材吊起鍋子，連太陽都要下山了。
逢魔時刻，讓人心慌。
“請問，犬山妖怪多嗎？”老人憂心忡忡。
“犬山有妖怪，但很乖。”
“誒？”
“因為犬山的城主是半妖，他很強(qiáng)，沒有妖怪敢放肆。”
老人：……
半妖？
……
有風(fēng)入室，燭光搖曳。
緣一關(guān)上和室的窗，又回到庭院之中，握起刀比劃、試煉。
十六夜的情況有好轉(zhuǎn)，每日能活動不少時間。但調(diào)理是一件漫長的事，她的湯『藥』不曾斷，臉『色』也依然蒼白。
大概還需要幾年，她才能徹底恢復(fù)吧？
揮刀、再揮刀……
緣一倒是有些想念兄長了。
一個人琢磨劍術(shù)，往往不知道進(jìn)步與否。要是能和兄長全力切磋一番，他肯定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弊端在哪里。
說起來，又是半年了，兄長有好好吃飯嗎？
他讓阿吽帶著獄門疆回到兄長身邊，不知里面的廚具他用過沒？
應(yīng)該沒有，畢竟兄長……即使用了，不會清洗吧？他法想象兄長蹲在溪水邊洗鍋的樣子，總感覺那是鍋的災(zāi)難。
但用絨尾的話，一定能刷干凈吧？
不……
緣一甩掉雜念，放下了刀。他需要拋開一切顧慮，再度沉浸于通透的世界里，琢磨日之呼吸的下一型。
可惜，今晚的干擾因素太多，他實在練不成刀了。
晚風(fēng)拂過，送來了一股極其誘狗的味道。它剛擦過他的鼻尖，就讓他下意識地睜開眼，犬耳輕抖。
是……
緣一的金眸微微睜大。
他不會聞錯的，雖然味道有些出入，但是——與七百年后的犬神狗糧相似至極！
犬耳抖動了起來，緣一收刀入鞘，決定去山上轉(zhuǎn)轉(zhuǎn)。
兄長說過，就算是半妖是白犬血脈。
作為白犬，晚上隨意溜達(dá)看看地盤上多了什么好吃的食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