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左右,百年之典結束了。
按往日慣例,犬妖們合該散伙,從哪來到哪去,斷沒有再聚在一塊兒的道理。
然而,緣一憑一己之力,讓熱衷當獨行俠的犬妖們成了群居動物。究其原因,實在是因為狗糧太香太好吃了!
大妖怪打了幾百年架沒吃過一頓安生飯,可在緣一的鍋里,他們找到了狗生的意義。
拼命變強、御敵搏殺、擴張領地,一切說辭都有了釋義!他們不變強,哪來的庇護供幼崽成長;他們不搏殺,哪來的肉食讓幼崽做飯;他們沒領地,哪來的地方容幼崽架鍋?
先祖誠不欺狗,成犬強則狗糧香!再干一碗糧,犬妖都是好兒郎!
干飯、干飯……
“不要急,慢慢吃,都有。”緣一又端出了大鍋,里頭是噴香的大肉,“小心燙,不要搶。”
緣一舀著肉和肉汁,淋在噴香的精米上。很快,幼犬們甩著尾巴守住自己的飯盆,吃得麻麻香,隱約間還能聽見護食的聲音。
成犬倒是體面優(yōu)雅,雖一個比一個眼巴巴望著殺生丸的庭院,但終歸是矜持地等待著小妖怪們上飯。
其實大妖本不用三餐就食,可打從進了西國,大妖們的飲食規(guī)律雷打不動地符合人類標準。更有甚者,還想加一頓夜宵。
彼時,緣一只是嘆道“沒那么多肉,供不起太多的犬妖”,結果一窩狗分分鐘出去捕獵,沒多久把可食用的妖怪塞滿了王庭。
此舉令凌月王萬分感慨:“殺生丸,你弟弟的話似乎比你下的命令還管用啊。”
殺生丸輕嗤:“會被口腹之欲驅縱的妖犬,根本談不上是妖怪,只是狗而已。”并誠實地接過緣一遞來的飯,優(yōu)雅地連干三大碗。
凌月:“……嗯,狗而已。”
及至吃飽,放下心防的幼犬們會在緣一面前坦誠地露出肚皮,而緣一會蹲下來幫他們揉肚子,或是用指甲小心地為幼犬梳毛,態(tài)度十分溫柔。
往往這時,幼犬會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像貓咪似的打滾,再拋棄犬妖的所有矜持,拿狗頭瘋狂蹭緣一的手背和褲腿,尾巴還搖了起來。
“都說別吃太多了,現在難受了吧。”緣一輕笑著幫藤犬揉肚子,幼犬輕聲汪嗚著,痛并快樂著。
左側,通體漆黑的赤陽丸在翻滾:“汪!汪汪!”
緣一不禁看向右側:“他在說什么?”
“讓你幫忙揉肚子。”流雪高貴冷艷,還斜睨了赤陽丸一眼,“哼,連吃東西都會吃撐,一點犬妖的控制力也沒有,真是丟臉。”
緣一幫赤陽丸搓完肚子:“流雪,要我?guī)湍闶崦珕幔俊?
“哼,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好了。”輪到他丟臉時,別扭之中透著干脆利落。
很快,緣一身邊多了只通體雪白的幼犬,對方迅速擠開競爭者們,乖順地窩在半妖的爪下。沒多久,流雪享受地瞇起了眼。當緣一把小手挪開時,他一爪子摁住他的手,再叼回自己背上。
這會兒,長輩教過他們“別成為玩物”的話早成了耳邊風。幼崽們真切地認為,如果玩物是這個當法,他們很想當玩物呢!
于是,緣一擼狗大勝利,白犬教育大失敗!
可再舒服的日常也有結束的時候,在朔日到來之前,殺生丸強勢趕走了一眾犬妖,警告他們再進入他的地盤就不止挨揍這么簡單了。
鑒于殺生丸的領域無人能破,眾犬妖再舍不得狗糧也得退走。期間,幼犬們狗嚎一片,完全不想離開。可終是不敵長輩,只好隨父母復歸領地。
“犬夜叉,你一定要來找我玩!”赤陽丸大聲道,“實在不行,我馬上去找你玩!”
黑犬一家:……
流雪:“我也要離開了,百年后見。”
緣一微怔。
原來,跟友人分別后重逢的時間已是百年起步了嗎?聽流雪的語氣,像是在說“一年后見”似的,雖有不舍,卻沒分離的傷感。
也是,他是長生種了,理應習慣的。
可不知為何,他的心頭依舊酸澀得厲害。經歷過人類的一生,他比妖怪懂得更多。
或許妖怪讓幼崽不停變強,只是為了讓他們活得更久點,陪他們的時間更長點……妖怪尚不知如何表達感情時,已經學會了用武力去留住想要的東西。
其實,世界上最寂寞的是長生種。
“嗯,百年后見。”緣一看向新的朋友們,“要活下來,別死在雜碎手里了。”
“別小看我!”
“哼!”
他們離開了。
緣一站在王座之側,安靜地目送他們飛遠,只覺得心中的天地敞開了一個角,納入了全新的事物。
百年后見。
胸口的窟窿似乎被填了一塊……
而待藤犬兄弟也離開了云上城,王庭才徹底安靜下來。
恰逢夜幕降臨,緣一的白發(fā)犬耳消失,化作人類的模樣。之后,他被殺生丸裹在絨尾中,蓋得嚴嚴實實。
“兄長,即使是朔夜我也不會有事,這不是什么關乎性命的秘密。”緣一道。
“愚蠢的半妖。”殺生丸道,“變成人類之后,你的鼻子確實沒用了,聞不出你的味道有多糟糕嗎?”
全然是人類幼崽的味道,還充盈著無匹的靈光。半妖這副由日之呼吸淬煉了數年的身體,之于大妖也是不可多得的補藥。
殺生丸不屑于通過進食人類的血肉修煉,但別的妖怪可沒這種覺悟。哪怕是同族,殺生丸也不能保證沒有妖犬堅定地不吃半妖。
故而,放任半妖在朔月之夜行走,遲早會出事,得裹在尾巴里掩蓋他的氣味才好。
“很糟糕嗎?”緣一小心問道,“兄長,是什么味道?”
殺生丸:……
幼崽是半妖時,身上沒什么氣味,即使有,也是窩在草地上曬過太陽后的青草香。不刺鼻,聞了也舒服。
而幼崽是人類時,饒是呼吸法控制得很好,也還是有股孩子的奶味,跟不少幼犬近似,多半是從他們身上帶來的。
殺生丸:“跟你的玩伴們類似。”
緣一:……
這問題就大發(fā)了!
幼犬身上的味道堪比菜園子,尤其是赤陽丸,玩瘋了后身上會帶著廄室內妖獸幼崽的糞便味。
糞便的味道……
“兄長,所以你現在是用尾巴卷著一個糞球嗎?”
殺生丸:……
蠢起來連自己都罵,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揍他。
……
成犬的味道消散后,母子間的氣味也是相聞兩厭。
待幼崽度過了朔月之夜,殺生丸便準備離開。左右月曜和日曜的地位不變,他與半妖的任務已經完成,再回來這里得到下一個百年。
“走了,犬夜叉。”
緣一同凌月告別,之后抱住兄長的尾巴離開。阿吽轉首瞅瞅背簍,確認獄門疆呆在里頭后,便綴在兩兄弟背后離去。
須臾,云上城又恢復了往昔的安謐。
凌月坐在王座上,輕聲嘆息。天生牙已經覺醒了,殺生丸缺失的慈悲心正在慢慢長成,可她不知這對于兒子來說是不是禍端。
斗牙留給殺生丸有關天生牙的試煉,比留給犬夜叉有關鐵碎牙的試煉要嚴苛得多。
“斗牙……”凌月把玩著脖頸上的冥道石,道出心頭的疑惑,“你的小兒子不像是能被天生牙救活的人。”
“天生牙在忌憚他,一直一直在提醒殺生丸變強呢。”
“是你的小兒子天生異常,還是你找的女人確實有血脈天賦?”凌月單手支頭,“你可真是給我留了不少爛攤子。”
最大的麻煩莫過于天生牙很想宰了半妖了。
她看得出來,殺生丸已把犬夜叉當作弟弟看待。相處時間越久,若是日后出事,殺生丸遭受的沖擊越大。
如果他不得不手刃自己的弟弟呢?
斗牙,難得你有靠譜的時候,只是你做的這些安排是不是太過了?
……
天生牙的異常促使殺生丸去尋找刀刀齋,結束了西國之旅的緣一自然是回犬山報平安。
時至今日,殺生丸對飛往犬山已沒有排斥。他落在犬山的天守頂放下緣一,便掠過天空去尋找刀匠。
緣一把阿吽領回犬山,安置在后山神社中。許是犬山城的人見慣了妖怪,他們多是看了阿吽幾眼,便失了好奇心。
只是,難得見小城主有了坐騎,一窩人還是蠻新奇地給阿吽喂了不少食物。左一根蘿卜,右一把芥菜,導致阿吽來犬山的第一天就吃撐了。
緣一:……
無法,只好讓阿吽躺下,他給揉肚子。
緣一安穩(wěn)地在犬山呆了兩天,直到第三天起,事情的發(fā)展有點脫離了掌控。
不知何時起,犬山周圍被不少熟悉的氣息圈了起來。一層又一層,處處是犬妖的味道。后山的鳥時不時被驚飛,庭院里的鯉魚也總是莫名驚慌下沉。
等天守之中的巫女告訴他,不少巫女和神官如臨大敵地日夜守著,已經快撐不住了時,他總算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緣一無奈至極:“你們……出來吧,我知道是你們。”
沒聲音。
“我哥不在。”
瞬間,三島家的庭院、墻角、假山和水池里,探出了大大小小的狗頭。他們的氣味之熟悉,他閉著眼都能背出他們是什么狗。
緣一:……
說好的百年后見呢?
幼犬就算了,你們成犬跟過來干什么?就算犬山很小,可這也是我的地盤!你們隨意進來,又不是我的兄長,我要生氣了!
緣一攏手,平靜道:“我知道你們來干什么,但想吃東西的話,你們得給出代價。”
“我不需要妖珠,我要的是金銀和肉食。”緣一表示親兄弟明算賬。
不要妖珠,要金銀?
等等,金銀?
一窩狗悚然一驚,那些沒用的東西居然可以換吃的,有這等好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