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只要孩子夠作,當哥的總會被作出老父親心態。甭管眼里進沙是真是假,緣一敢說,殺丸敢信。
尤其是孩耷拉著耳朵起身,一手『揉』著右眼,一手拽著小絨尾,像是要哭出來似的,瞧著非常可憐——
殺丸用最冷的聲音說出最暖的話語:“過來。”
緣一捂著右眼,赤著腳噠噠噠跑過去。難得兄長沒罵“愚蠢的半妖”,是因為擔心他的眼睛多一點嗎?
果然,只要身為長輩,大妖也好,人類也罷,都是一樣的。
比起孩惹的麻煩,還是更關心做完蠢事的孩子受傷與否。他們甚至不會深究孩子的謊言,一心一意地信任他們,給予微不至的……
“啪!”
迎頭一栗,緣一傻了。
“犬夜叉,居然敢騙我這個哥哥了。”被冥加、樸仙翁、刀刀齋驢了次的殺丸,對緣一的小把戲看得明明白白,“沒有起風,沙怎么進的眼?”
邏輯清晰,有理有據。他之所以讓孩子“過來”,可不是想給孩子吹吹眼睛,只是想騙狗過來打而已。
大妖怪帶娃會講人類那一套親情?
做夢。
緣一:……
一腔感慨全喂了狗,但緣一還是決定讓右眼繼續“疼”下去,直到兄長發現黑珍珠的秘密為止。
為別的,單純挨了個栗,緣一“開竅”了。他突然很想看到兄長在知道“父親的墳墓藏在犬夜叉右眼里”時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騙狗過來打,兄長好過分。
兄長讓他明白說謊是不對的,他也會讓兄長知道騙小孩是錯誤的。
他是半妖,兄長是大妖,會像人類一樣兄友弟恭?
做夢!
“右眼真的很疼。”緣一反復強調,“右眼,很疼!”
殺丸:……
“把的手從你的眼睛上拿開。”殺丸總算卸掉了殺氣,捏著冥加的雙指松開,“睜開眼,看我。”
他倒要看看這半妖的右眼怎么了,居然能讓挨他一刀都不會哭的幼崽喊疼?
緣一聽話地松開手,把金眸睜到最大,希望兄長能發現端倪。誰知,殺丸僅是看了他一眼,便立刻轉眼瞥向冥加。
他好歹是活了兩百年的大妖,心智齊全,直覺敏銳,哪能不知道冥加脫口而出的一個“在”意味著什么。
也是,他早該想到的……
可惜之前太過自負,以為如父親那般的大妖絕會將墳墓交給冥加處理,這才疏漏了十余年。
畢竟,冥加只是跳蚤,比雜碎還如,連只麻雀都會對他造成威脅,殺丸確實料到他會懷揣著大妖的秘密。
往日,他最多問冥加幾句話,看他嚇得瑟瑟發抖便失了交流的興趣。如此,何以能探出更多的線索?
他幾乎沒有起疑。
父親還真是了解他。
殺丸如是想。
知道他沒有與雜碎交流的興趣,就干脆讓一只連雜碎也如的跳蚤處理墳墓。任由他一次次被樸仙翁愚弄,搜尋十多年無果。
但所謂,他一直把尋墓當作父親給他的試煉。而今,這場試煉就要結束了。
桎梏松開,擅長逃逸的冥加仿佛吃錯了『藥』,非但沒跑,還直勾勾地盯著犬夜叉看,情有些慌『亂』。
莫名地,殺丸心里多了個猜測,卻覺得……不可能!
他轉眼看向幼崽的右眼,專注又認真。而指尖上的觸感告訴他,冥加已嚇得在發抖。非同一般的害怕,偏生跑,像是鼓起畢的勇氣留在原地等一個制裁。
為了什么?
為了秘密暴『露』之后能做什么?
除了想保下蠢半妖,殺丸想不出冥加跑的理由。所以,父親墳墓的線索是與……犬夜叉有關了嗎?
【看得見卻看穿,真正的守墓人絕對見到的地方。】
真正的守墓人見到的地方。
守墓人,見到……
【兄長,我的右眼好疼,特別疼!】
倏忽間,殺丸想起了一件事。
他記得取過人頭杖給半妖,結果后者把人頭杖握在手里,那老人的頭顱突然發出了高亢的笑聲。
他以為是半妖的體質特殊才讓人頭杖失控了,如今想來,人頭杖當時就昭示著父親的墳墓在半妖身上,可他卻忽略了這點。
“原來如此。”
這一刻,殺丸的聲音冷到極致。
知想到了什么,他的情緒忽而轉為憤怒,又在瞬間對準了緣一,釋放出迄今為止最強的殺氣。頃刻,連緣一都覺得『毛』骨悚然!
他感到體內的妖血突兀沸騰,好似為求自保,正急速蔓延他的全身。有東西往臉頰上長出來,視野漸漸變得猩紅,連腦也有些混沌清——
殺丸收住了殺氣,別過頭。
一時間,四野寂靜。兩兄弟一坐一站,像是無話可說又像是對峙,似是無聲的拉鋸。
緣一的呼吸法飛速流轉,壓制著妖血的沸騰。而殺丸沉默許久,緩緩開口:“這就是你體內的妖血。”
連半妖的呼吸法也只能壓制,而是根除?
最終,還是需要鐵碎牙為引讓半妖活下去。父親是不是一早知道如此,才做下這種安排?
“冥加,我只問你一句。”殺丸冷聲道,“當時犬夜叉幾歲?”
他轉眸注視冥加,目光中已是洞悉真相的了然。
他知道了……
冥加明白瞞住了,他哆嗦著起身,恭敬地伏在殺丸指尖:“爺當時只有三個月大,他知道,他什么也知道。”
“殺丸少爺,請您……”要為難少爺。
絨尾延展,包裹住緣一。殺丸騰空而起,朝著安置人頭杖的瀑布飛去。
“別、別丟下我!”冥加趕緊躍上殺丸的尾巴尖,頑強地爬向緣一。
他快擔心死自家爺的安危了!
“兄長?”緣一『摸』不準兄長的心思,便直接開問,“怎么了?”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拜托了一件事。”殺丸道,“我們的父親死后,將他的墳墓安置在你的右眼中。如果想被挖出眼睛,就給我乖乖聽話。”
“十二年了,就跟我這個哥哥一起去祭拜父親。”
他承認,在猜到父親將墳墓拜托給犬夜叉時,他是憤怒的。越過他這個長子,將代表“傳承”的鐵碎牙托付給幼子,這是看起他嗎?這是不認可他這個兒子嗎?
他也遷怒了幼崽,『露』出真實的殺意,但比起憤怒,他在嗅到孩身上的大妖之血時,更多的情緒竟然是理解。
他理解……
父親想用鐵碎牙保下犬夜叉。正如他現在所做的,想用鐵碎牙保住半妖。
那個名為“千春”的『婦』說,人的眼睛閉上再睜開,就會留戀人世,再愿離開。
這話亦如他對鐵碎牙的執念。
是不是在握起鐵碎牙的那一刻,就不愿再松手放開?猶如死人對活著的追求,出心中的魍魎。
真是如此的話,那他殺丸可真是連一個人類老『婦』也如!
區區人類敢舍棄她的『性』命,奔赴沒有回路的死亡,可他殺丸身為大妖,居然放不下父親的一把寶刀?
何其可笑!何其可憐!鐵碎牙真是他的執念,還是已經成了他心中衍的魍魎?
“鐵碎牙……”再次喚出這個名字,殺丸竟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兄長?”緣一有點耐住了,他感覺兄長眼下殺氣滾滾,但是針對他。
“呵,聽著,犬夜叉。”殺丸冷笑道,“父親的墳墓里應該放著一把寶刀,名為‘鐵碎牙’。隨我祭拜父親之后,那把刀就是你的了。”
緣一:……又多一把刀?
冥加:……
跳蚤妖有四只手,他兩手抱頭,兩手抓住絨尾,發出不知死活的吶喊:“殺丸少爺,是認真的嗎?居然、居然不需要鐵碎牙,而是決定把刀給爺?”
本能地,緣一豎起耳朵,直覺有料。
果然,冥加爆得非常帶勁。
“從小喜歡鐵碎牙,最喜歡叼著它磨牙,怎么突然就變了、想要了、拋棄它了?難道已經有了更好的刀嗎?”
殺丸:……
緣一:……這話聽著哪里對的樣子?
五百丈高空,殺丸無情地把冥加抖了下去,管他會會摔死!之后,他加快速度前往瀑布處,取出了人頭杖。
“把眼睛張開,別動。”
殺丸命令著,又伸出了雙指。妖力成線,匯聚成金『色』的、具有吸附力的閃電,往緣一的右眼中探了進去。
一點一點,將通往冥界的黑珍珠勾了出來。
啪嗒——
黑珍珠落在他的掌心,緣一抬手覆上右眼。殺丸并看黑珍珠,只是詢問道:“看得清東西?”
緣一『揉』著眼:“糊……看清。”
幼崽的右眼像是失焦了,毫無采。
也是,一只眼封印了黑珍珠十二年,早習慣了它的存在。驟然將之抽離,饒是緣一也受了,得緩好久才能看得清。
“兄長是在擔心我嗎?”緣一道,“沒關系,只要過一會兒我就能看清了。”
“擔心?”殺丸輕嗤,“過是看在父親的份上,讓你的眼睛充當一下黑珍珠的匣子而已,我這兒可沒有放墓地的地方。”
緣一實時翻譯:【我擔心看見了。】
嗯,他悟了。
兄長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長!
多時,殺丸舉起人頭杖,將尖端點在黑珍珠上。瞬間,人頭狂笑出聲,而在妖力的輸入下,兩兄弟身邊的空間突然張開一個黑『色』的漩渦,它猶如一道門,正通向未知的世界。
殺丸的絨尾卷過幼崽,朝漩渦中飛去。
“兄長,祭拜的話是不是需要帶食物?”可我們沒帶獄門疆。
“帶食物做什么。”殺丸道,“多此一舉,妖怪可不興人類祭拜的那一套。”
“記住,犬夜叉,即使是大妖,死了也再有價值。”這就是妖界的冷酷,身死之后,縱使妖界留有父親的傳說又怎樣,父親再也法超過他死時的高度了。
頓時,緣一又悟了。
簡言之,父親已死,妖怪又不興祭拜。且妖漫長,霸道久遠,常年很忙的兄長能記得來父親墳前走走就不錯了,還帶狗糧干什么?
狗糧就該留給活著的狗才有意義。
撥開云霧,緣一看見了冥界的模樣。在人類的形容中,冥界多為暗『色』,有開到荼靡的彼岸花,有浮著鬼魂的黃泉水,或許還有黑白鬼使牽著魂魄,走向投之地。
可黑珍珠內的冥界一樣。
有山、樹和飛翔的骨鳥,而在下方,矗立著堪比圣山的一座白犬尸體——極高極大,仍是皮『毛』潔白、染纖塵的模樣,他合著雙目,犬身兩頰留有閃電狀的妖紋,顏『色』雖暗淡,卻不失鋒利。
一如他死后的軀體,就算十多年過去了,妖力未散,尸體未腐,恍若活著。
“父親。”
他們落在了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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