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秋雨未歇,山上白雪皚皚,鵝毛般的大雪輕落在士卒的甲胄上,悄然無聲。方圓幾十里廖無人煙的木乘谷內,龍陽望著近在咫尺卻又似天邊的龍霄城,肅然起敬,隨后撣了撣盔甲上的白雪,毅然向這座破落的雄關走去。
俗話說一年四季在中原,一日四季在青海。古往今來,冬日最忌興兵,尤其攻略高原地帶,更不可在冬季開戰。站在名為署衙,實為廢墟的西部都尉府外,龍陽瞥了眼身后的新軍士兵,輕聲道“傳令下去,今夜就在這里宿營,派人進去收拾一下。”
“喏。”
此刻長安城中軍機署內,龍俊手指略過龍陽的行軍路線,眉宇之間略顯凝重。按照軍機署的安排,新軍最佳的進軍路線應該是從酒泉境內翻祁連山進入西羌,然后沿著祁連山脈殺向西海(青海湖)。而直奔龍霄城是軍機署給出的最差選擇,畢竟想要從下往上攻進西羌境內搶占西海,別說龍俊了,就連熟悉西羌的涼州軍也無法做到。
其余幾人見狀,相視一眼后心中也很是沉重。如果是趙云等人這樣的將領還好說,畢竟他們經驗豐富,有能應對危局的本事,甚至在捏有詳細情報的狀況下,軍機署這邊完全可以叱令其改變行軍路線。
可龍陽的身份擺在那里,軍機署注定不敢得罪這位主公親弟弟,除非龍俊親自下令,但此次是龍陽第一次領兵出征,龍俊會輕易否定龍陽的想法么?于是荀彧幾人輕嘆一聲,紛紛走回到座位上,借著手中的政務,默不作聲。
但郭嘉好似無法體會到龍俊內心的沉重似的,暗中瞧了一眼從容不迫的徐庶,遂微笑著對龍俊說道“主公不必擔心,既然二公子選擇了龍霄城,想必他心中自然有了計較,如果此時強制召回那五千新軍,恐怕不止會亂了軍心,還會助長西羌人的氣焰。”
聞言,龍俊抬起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郭嘉,啞然失笑道“這段時間老太太一直問我龍陽的消息,甚至跟我要了一副涼州的地圖,對比我給的消息,在地圖上畫出龍陽的行軍路線。別說咱們了,就連她都看出龍霄關哪里危險重重,龍陽這時一頭闖進龍霄關,我真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她老人家。”
從未見過龍俊如此為難,郭嘉湊到龍俊耳邊,瞥著徐庶,輕聲道“如果主公真的擔心不妨問問元直,我感覺元直好像知道些咱們不知道之事。”
聞言,龍俊順著郭嘉目光瞥了徐庶一眼,發現徐庶此時已經停下手中的筆,一臉老神的瞧著自己,遂拍了拍郭嘉的肩膀,然后給徐庶沖門外使了個眼色,隨即轉身出門。而徐庶莫名的瞧了一眼滿懷笑意的郭嘉后,無奈的搖了搖頭,起身向門外走去。
蘭心亭中,龍俊目光灼灼的盯著徐庶,眼中盡是怒意,得知徐庶參與了此事,他已經想清楚龍陽心中的打算。雖然此役過后西羌便會成為歷史,但是讓他拿自己弟弟的性命做賭注,龍俊是決死都不可能做的。
“為什么?”
“為什么?”復述了一遍龍俊的問題,徐庶苦澀一笑。如果說龍陽止于龍俊,那么他徐庶便是止于郭嘉。也許郭嘉對此并不在意,可身負奇才的徐庶又怎么會亦步亦趨的跟在郭嘉身后。軍機署內的六人看似是平起平坐,實際上眾人都明白,朱儁是外人,賈詡與他是半個外人,只有從一開始便選擇龍俊郭嘉才是龍俊打心底相信的那個人。
而同樣是主動選擇龍俊的徐庶又豈會落于人后,當日他入城之時,恰好看到在城中閑逛的龍陽,與其一番交談之下,才知這位龍氏二公子,心中也有著自己的野望。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龍陽把他送到郭嘉等人面前,徐庶幫他策劃如何出仕。西羌一戰,龍俊選擇龍陽作為主帥,可以說是他徐庶一手策劃。
嗤笑一聲,徐庶對上龍俊詢問的目光,毫無退意的說道“沒有什么為什么!有人天生為王,有人落草為寇,成敗之間亦有諸如我等的謀士在內。我不想落于人后,二公子亦不想成為主公保護下的稚童。西羌一戰事關關中未來基業,屬下絕不會毀掉主公的心血,同時我已經將這其中的危險告于二公子,供二公子參考。”
頓了一下,徐庶苦笑道“說實話二公子最終選擇我的方案,不管您信不信,其實我也很意外。”
聽完徐庶的解釋龍俊默然,他相信徐庶不會此事上欺騙他。畢竟都承認了龍陽背后有他的身影,那么有關龍陽行兵龍霄關一事,承不承認有有什么關系。于是龍俊輕聲問道“此役,你有多大的把握取勝?”
徐庶聞言,意味深長的笑道“原本七成,現在九成!”
“七成變九成?”先是一臉的疑惑之色,緊接著龍俊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恍然道‘原來如此’。但緊接著,龍俊瞪大了眼珠,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笑意不減的徐庶,無語道“你倆就不怕事后被中原的文人戳斷脊梁骨?”
但沒想到,徐庶居然灑然一笑道“主公說過,天塌下來有高個子的頂著,有您這把可擋風雨的傘,二公子當然不在乎。而我既然選擇了主公,那恐怕我的姓名在中原早已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嘍。”
接連三日龍霄城外風雪不停,見狀龍陽便知那些已經得到消息的西羌賊人不可能出現在龍霄城外。遂命令士兵將早已準備好的白袍披在身上,準備夜襲天路谷要塞,提前拔掉西羌安插在龍霄城外的釘子。
是夜,龍陽與五千士卒借著月色隱匿在白雪之中,操控著龍家軍獨有的滑雪板,飛速向天路谷要塞趕去。等抵達了要塞下方,龍陽見城頭上有幾處隱約可見的火光,微瞇著雙眼沖身后擺了擺手,隨即跑出十名身負鉤爪的士兵,輕松爬上城墻。
等固定好了繩索的另一頭后,率先登城的幾人緊忙將繩索放下。龍陽見狀,輕聲喊道“五人一組跟我上,先奪城墻在開城門。”
一刻鐘后,正在熟睡的天路谷主將,在睡夢中忽然聽到城門處的殺喊聲,隨后驚呼而起,腦中的醉意已經變成了一身的冷汗。看門外并沒有發現火光,于是他輕舒一口氣,便再次倒下。忽然間他感到一絲不對,門外怎么如此冷清,遂沖門外喊道“來人!”
然而他喊了幾聲也沒得到答復,至此剛剛消失的冷汗,再次出現在額頭之上。正當他思考怎么破局之時。昏暗的房間內傳來一聲輕笑,好似平地驚雷,讓這位守將緊忙摸向枕下。
“不用找了,你的匕首在我這里!”隨著一聲譏笑,一個身披白袍的少年,突然映入他的眼簾,手中還在玩耍著他無比熟悉的匕首!
見此人說得是漢話,主將心中一驚,然后用著不熟練的漢語,驚呼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城中好像就你一個會說漢話,所以你還有活命的機會!”不屑的答復了對方一句后。‘嗖’的一聲,原本還在龍陽手上的匕首,忽然插入天路谷主將左側墻壁上,尾部不斷晃動。
看著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匕首,主將心中一橫,起身跪在床下,顫聲道“天路谷主將阿茶象佐,見過漢皇天使。”
“阿茶象佐?不錯的名字,起來吧,隨我去門外看看!”對其名字不咸不淡的評價一句,龍陽隨即起身向門外走去。而阿茶象佐見狀,隨手拽來一個皮袍子披在自己身上,劫后余生似的跟在龍陽身后。
待推開房門看到院中的一片尸體時,阿茶象佐強忍著心中的驚恐,瞧了一眼龍陽的背影。心中驚呼魔鬼。能不動聲色的干掉院中侍衛,足以證明眼前這個人并非常人。然這種驚恐沒持續多久,便被四周房頂上匍匐的士兵驚散。只見一個個的白袍人從房頂的站起,沖龍陽雙手抱拳喊道“啟奏都督,城內賊軍盡以絞殺,除去我等,就剩下您身后的那位了!”
“什么?兩千人的要塞就剩下了自己?”得到這個消息,阿茶象佐此刻連冷汗都流干了,余下的只有粗氣與膽顫。
“派人給臨羌送一個信,讓他們派人來接手天路谷,我要向西海繼續挺近,另外將我身后這個人也送那去,讓他們送抵長安,交由文若軍師審問。”
“喏。”
僅一刻鐘便攻陷了天路谷要塞,原本還在擔心新軍戰力的龍陽,突然生出一股豪邁。既然決定將燒羌拉進來,那為何還要放過白馬羌與參狼羌。雖然他們禍害不如西羌人狠,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于是一場狩獵青海的戰役就此打響。龍陽憑借五千新軍的強大戰力與耐力,在一個月內三渡賜支河,深入四羌腹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引起四羌強烈反彈,最終四羌放下舊日仇怨集合近五萬人,追趕龍陽。
彼時龍陽已經再次穿過賜支河向西頃山趕去,準備在多引一些羌族士兵出來,爭取在年底之前完成西羌之戰。就這樣過了十天,龍陽已經在西頃山下饒了三圈,周遭的零散羌族也開始派兵追殺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漢人軍隊。
站在賜支河畔,龍陽嘴中撕咬著風干好的肉干,模糊不清的向身邊親衛問道“屁股后現在多少人了?夠不夠一半之數?”
“回都督的話,差不多有七八萬了,據阿茶象佐提供的消息,這應該是整個西羌的七成。”
聞言,龍陽隨地抓了把白雪塞到口中,默然道“既然夠了,咱們就向大允谷撤退。本公子第一次領兵征戰總要給我哥送一份滿意的答卷不是,否則我以后還怎么好意思去跟他要官。”
丹陽兵出身的親衛聞言,嘿嘿一笑。瞥了一眼身后的西頃山,眼中盡是憐憫之意。
初平二年,十二月二十日,鎮北侯龍俊的弟弟龍陽,借大允谷地勢引爆尚在冰凍的賜支河,西羌八萬軍隊伴隨著茫茫白流,徹底消失在大允谷內。大允谷被龍陽變成了一片汪洋,此后歷經百年,前來打魚的漁夫,偶爾還能看到沖刷到岸邊淤泥內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