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呂布的回信,龍俊不免有些失望,他還是小瞧了陳宮對關中的警惕之心。不過既然陳宮愿意來長安詳談,龍俊也沒過分深究的意思,一切等見完陳宮再說也不遲。再者并州來使也能說明呂布確有聯合之心,不怕陳宮不吐出來關中所需求的利益。
時至今日,關中軍出征一直都是以收復失地討伐不臣為由興兵。可自董卓死了以后,關中出兵的理由很難在找出來,加上呂布此人狂妄自傲,陳宮又是那種寧折不彎的倔脾氣,長安想要拿某些東西來要挾對方,會很難實現。
放下手中的來信,龍俊從主座起身,走到輿圖面前,輕聲道“呂布拒絕了我方的提議,這件事出乎我的意料,沒想到這個陳宮如此警覺。不過并州既然有意跟咱們洽談,也就說明他們也害怕袁紹的威脅。所以接來下,我軍不妨在陳宮來的路上示敵以弱,迷惑并州,來換取我軍修養聲息之機。”
“若是示敵以弱咱們會不會弄巧成拙讓并州以為我關中空虛,趁機犯我邊境?呂布雖說有心結盟,但屬下感覺此次陳宮的到來,未必不會借此機會要回上郡。雙方一旦就此交惡,呂布手握天子,占據大義,我軍又在此時調防各部,加上陳宮沿途的觀察,我軍極有可能會被對方打一個措手不及!”其實對于與并州結盟,荀攸一直都心存擔憂,呂布此人的虎狼之心不下于當年的董卓,而相比董卓不信任李儒,如今的呂布可是對陳宮深信不疑。
聞聲,龍俊嘿嘿一笑,那神情怎么看都讓人覺得奸詐,雖然感覺龍俊與并州結盟并不只是因為政治上的因素,但其內里,別說是荀攸,就連郭嘉與荀彧也知之甚少。于是龍俊走到輿圖前,指著并州西河郡的匈奴部說道“其實我更希望呂布跟咱們動手,只要他一動手,我就有理由出兵西河,熾天軍與龍虎衛雖被我扔到了秦嶺,可只要并州動手,這兩部人馬便可借著水軍之利沿著河水殺進西河,拿下李傕一部。”
原來與呂布聯盟是假,借此引誘呂布出手是真,雖然這樣有損關中的名聲,但在中原混戰的這個時間段,根本不會有人在意此事,再者龍俊討伐的也不是太原,而是已經成為流寇的李傕一部。關中軍只要拿下李傕便可將呂布遏制在河水東側,加之有水軍之利,關中對并州就形成了居高臨下之勢,既可以可以殺進并州,也可以借此來休養生息。
“可就怕呂布出兵太快,我軍來不及調防上郡與河東兩地。到那時我軍又會處于被動。”雖說龍俊此計出彩,但萬一并州出兵太快,河東、上郡兩地阻擋不及,那關中可就岌岌可危了。甚至河東一旦丟失,關中軍只能恢復當年與董卓軍對峙的情景,將無極營放置陜縣,以防對方強渡河水偷襲函谷關身后。
對于荀攸的擔心,龍俊毫不在意的搖了搖頭,轉身對荀攸解釋道“并州軍如今都在西河跟壺關一帶,想要迅速殺進河東,除非呂布放棄了李傕部,否則他哪里來的軍隊?加上陳宮此人聰明絕頂,一旦發現我軍內防空虛,恐怕首先做的不是給呂布傳信,而是先查清此事的真偽,你們別忘了,凡是聰明人都有一個優點,喜歡三思而后行,這雖是優點,但也是缺點,因為他不是那個能真正做主之人,心中還要思考自家主公的性格。”
被龍俊這么一解釋,眾人恍然大悟,亦如龍俊所說的那樣,很多事上,謀主并不敢擅自做主,都要去請示主公,但就這么一來一回,很有可能會失去了先機。所以龍俊的籌劃可以說是一石三鳥,誘使并州出兵,呂布就要丟掉李傕一部加上河水以西;呂布不出兵,關中便可借此休養生息,靜待來日之戰;若陳宮思慮再三沒有將此事告知呂布,那么日后呂布聞悉此事,二者之間就會生出間隙。
所以不管呂布選擇的是什么,關中都立于不敗之地,甚至可以說關中在得到應有的利益之際,并州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只能依靠關中來抵擋冀州的鋒芒。因為在野心上,關中遠不如袁紹來的那么直白。
據此相距半個月后,陳宮在太史慈的陪同下,悄然抵達長安,對于他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陳宮心生疑慮的同時,也暗贊關中的發展,相比并州的百姓,明顯關中治下的百姓更為舒適,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真誠。
出乎龍俊的意料,在陳宮發現河東兵馬不足之時就以寫好了奏本,提醒呂布要提防關中的手段。從他的角度來看,十數萬帶甲之士的關中軍,豈會出現邊境駐防空虛的境況?這一定是龍俊在籌劃什么,遂將奏報遞給陪同前來的侍衛,沉聲道“一定要把這封奏報交到主公手上,并告訴他,萬一我在關中出現了什么麻煩,讓他千萬不要因怒興兵,我自有自救的辦法,另外若是主公問起我為何這么說,你記得將咱們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說給主公聽,不要有任何隱瞞。”
“喏。請軍師放心,小的一定將這封奏報親手交到主公手上。”看著神色凝重的陳宮,這侍衛也知此事事關重大,跟陳宮行完禮后,趁使團交接之際,偷偷的離開了長安。
待龍俊從天網哪里得聞并州使團少了一個人后,龍俊無奈的嘆了口氣,除了暗贊陳宮的智慧外,也佩服對方的反應居然如此神速。隨后龍俊沖天網的探子擺了擺手示意此事不用管了,反正這件事呂布知不知道對關中來說都沒有什么差別,再者這只是陳宮識破他前一計之后的臨時起意,算不得什么大事。
三日后,龍俊在未央宮內的天祿閣接待了陳宮一眾,望著重新修繕好的未央宮,陳宮心中的憂慮越來越深,他感覺龍俊正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李傕與袁紹,甚至自家的主公都是對方手中的棋子。于是陳宮主動提起龍俊當日那封書信,以大漢天子居于晉陽宮之名,婉拒了龍俊啟動未央宮內廷的心思。
見對方直截了當的拒絕自己,龍俊心中不免生出一股怒氣。如今他早已非當年那個為家族生存而憂慮的少年,怎么說也是一個上位者。陳宮如此怠慢于他,就等于將整個關中的面子狠狠的踐踏了一番。龍俊遂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既然陳軍師如此直白,那本侯也不妨告訴你,這內廷之職我要定了,如果呂布不給,我關中十數萬帶甲之士說不準會親自去并州管他要,到那時我希望陳軍師可以跟今天一樣!”
面對龍俊的威脅,陳宮不免后悔剛才自己太過剛硬,但說出去話等于潑出去的水,若是自己現在服軟,那么雙方聯合,并州如何能獲取主動權。于是陳宮站起身走到龍俊桌前,沉聲問道“那侯爺可否聽過藺相如?”
聽陳宮拿藺相如來舉例子,關中一方在場之人不免被氣笑,若站在龍俊面前的是呂布也就罷了,你一介文人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威脅龍俊。一直不想與并州聯盟的荀攸便冷笑道“怎么,陳軍師想學藺相如那樣,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么?”
對于荀攸的譏諷,陳宮并不上心,目光只是灼灼的盯著龍俊,等龍俊露出好奇之色,陳宮才微笑著解釋道“我自知比不得古人,提及古之先賢只是想告訴侯爺,作為使臣,我絕不會因為侯爺的威脅而就此想讓。關中出兵并州也好,與我主聯合也罷,其實都要看侯爺心中怎么想!不過如今天子尚在,侯爺就想擅起未央宮內廷,即便有陛下旨意,難道侯爺就不怕其余諸侯心生驚懼而聯合討伐關中么?”
不愧是陳宮,三言兩語就將兩人之間的尷尬一略而過。于是龍俊似笑非笑的問道“接著說,本侯覺得今日陳軍師會替本侯想出一個一舉兩得之計。本侯甚是期待!”
看龍俊露出那種戲謔的笑容,陳宮暗暗舒了一口氣。既然龍俊已經放下盛怒的情緒,陳宮也不敢再跟龍俊兜圈子,遂將內心的想法和盤托出“侯爺想幫我軍解決李傕一部來換取未央宮重立世間,此計外臣覺得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而已!不知侯爺想沒想過,未央宮雖然能給侯爺帶來政治上的優勢,可也不免會因此惹怒了荊益兩州,您別忘了劉表與劉璋皆是皇族出身,野心不比當年的董卓小。”
“那又如何?劉璋與劉表皆是犬牛耳,他們不動則已,若是敢動,我關中十數萬軍隊豈是這種貨色可比?陳軍師你別忘了,如今益州的漢中可還握在我軍手中!”
有人出言反駁,陳宮心中早有預料,遂瞅著這名臨時抽調的關中官員,不屑道“原以為關中謀主盡是郭奉孝、荀文若這種當世大才,沒想到也有這種鼠目寸光之輩。”
“豎子安敢欺我!”說著那名官員就要起身找陳宮討個說法。誰知荀攸在他起身之際,緊忙拉住此人,沖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等龍俊處理。
誰曾想龍俊好像對此并不關心似的,既沒給這人出頭,也沒認同陳宮的說法。只端起了茶水飲了一口,讓人摸不到頭腦。幾息后,荀攸便明白龍俊此舉是什么意思,遂緊忙放開拉住那人的手,低聲附耳道“你可以動手了!主公會替你善后的!”
話音剛落,這名關中官員嘿嘿一笑,然后在陳宮疑惑目光中,摩拳擦掌的走到陳宮身側,隨后一記老拳就把陳宮錘倒在地,不待他繼續施為,龍俊輕咳了一聲,沖其揮揮手,對著陳宮笑道“這是我關中禮部門下的一員小吏,你覺得他如何?”
不等陳宮出言斥責,龍俊放下手中的茶杯,繼續笑道“我十數萬帶甲之士,皆不比這人差了多少,他今日既然敢在這天祿閣之內對外使動手,你覺得我關中士兵不敢對劉表、劉璋之輩動手么?別廢話了,直接說出你的底牌,我沒心情在這里跟你浪費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