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發的深了,這座州城卻越發的亮。
燈如游龍,在游行的人群中緩緩流動,哪怕在離祭典最遠的西南角,也可以感受到那邊的氣氛。
掛滿紅燈籠的三層小樓上,高處的兩個身影仿佛融入了夜的陰影里。
夜風吹過他們的衣角,兩雙眼睛在面具后看著下方。
樓外來了一隊車馬,護衛隨行。
從上面下來了幾個官員模樣的人,一見面便互相地寒暄:“林大人。”“王大人。”
道貌岸然地相互拱手見過禮之后,他們才將目光投向了眼前的紅袖招,捋著胡子道:“沒想到出了京城,在舊都之外,還能有來紅袖招體驗一番溫香軟玉的機會。”
教坊司是官方的妓院,大齊的官員可以直接進來,不用擔心被彈劾。
紅袖招是教坊司的延伸,明面上教坊司里的歌伎都只是獻藝、陪飲,不□□,但紅袖招不同,它只是打著教坊司的幌子,來的人對里面的姑娘什么都能做。
故此這些官員跟軍隊才能大搖大擺地進來,彼此對今夜要做什么都心知肚明。
就在這時,長街盡頭出現了騷動,一支軍隊出現在了這條紅燈昭昭的街上。
高處帶著饕餮面具的身影忍不住微微向前探出了身,又被身旁的人按了回去。
睚眥面具后面傳出了少女的聲音:“師叔不要輕舉妄動。”
按住小師叔以后,陳松意也調轉目光朝著下方看去。
只見這群軍士身穿盔甲,手持兵器,步履整齊,一看就是守備軍的精銳隊伍,看起來比樊騫手下的定州精銳還要銳意幾分。
走在軍隊前面的是幾個做著將領打扮、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
為首的那個年紀三十幾歲,皮膚呈現出古銅顏色,卻沒有蓄須。
他帽檐底下突出的眉弓部分也是禿的,襯著那雙瞳孔比一般人小,黑色部分遠少于眼白的深陷眼瞳,讓人感覺出一種不寒而栗的陰險城府來。
廂都指揮使,夏侯岐。
陳松意在面具后望著他,回想著他的所有信息。
他是兩江總督桓瑾的心腹,是掌控著江南一帶最強的一股兵力的將領。
官階上夏侯岐雖然跟樊騫同級,但定州跟這里的級別不同。
——畢竟在大齊遷都之前,這里曾是離皇宮最近的地方,守備力量也最多、最是精銳。
夏侯岐所統領的兵馬是樊騫的兩倍之多,又背靠兩江總督,裝備之精良遠勝定州軍。
陳松意不免想起了有著一把長須的樊騫,心道:“如果是樊將軍在這里,只怕眼紅得要滴血。”
軍隊漸漸地近了,那些先來到了紅袖招門外的朝廷命官此刻也在恭候。
等夏侯岐一到,他們就立刻堆起了笑臉,上前用比先前熱情百萬倍的姿態與他見禮。
夏侯琦居高臨下的對他們拱手,雖然態度輕慢,但這些與他平級甚至高他兩階的官員臉上卻不敢有絲毫不快的表情。
“總督大人說了,今日務必讓諸位盡興。”夏侯岐望著面前這一張張諂媚的面孔,皮笑肉不笑地道,“諸位大人一定要給面子。”
“自然,自然。”
“下官一定不負總督所望。”
“指揮使大人。”
在他們當中,一個不同的聲音響起,夏侯岐目光一轉,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到是陸天衡從人群中鉆了出來。
接觸到自己的目光,這小子立刻在他腳邊躬身跪下,當起了人凳,“卑職恭迎大人下馬。”
夏侯岐瞇起了眼睛,那張因為沒有眉毛跟胡子顯得格外滲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好。”
然后,他就抬腳踩在了陸天衡的背上,把他重重地踩下去。
陸天衡手臂一屈,忍住了一聲悶哼,同時感覺到了從周圍投來的輕蔑目光跟不屑笑聲。
他沒有在意,一直等到夏侯岐從馬上下來,越過他朝著紅袖招的大門走去,聲音傳來,說道:“伺候得好,你也一起進來吧。”
他這才應了一聲“是”,從地上起了身,帶著背心上夏侯岐踩出來的腳印跟上了他。
一部分甲士隨著他們進去了,但更多的人留在了外面把守。
陳松意跟游天停在高處,在風中看著下方的守衛。
夏侯岐城府極深,行事又十分謹慎,便是在風月之地也不忘帶著軍隊保護這些官員。
難怪顏清她們的計劃不能成功。
兩人從窗邊退開,來到了另一邊,從打開的門縫看著下方。
紅袖招里,原本在一樓的中層軍官都退到了一旁。
他們今日來本身就是來踩點清場跟暖場的。
不聽教的都已經被打過鎖回房間去了,不會讓她出來掃興。
包括顏清在內,紅袖招的姑娘們更是都換了一身衣裙,精心打扮,在搖曳的燭光下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美人如花,令人心動。
哪怕不是第一次來這里的高級將領跟官員,在看到她們的時候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心頭火熱起來。
紅袖招的姑娘們以顏清為首,先對夏侯岐等人行禮,接著便站在這里接受這群人的審閱。
顏清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這群人身上掃過,在看到陸天衡跟在夏侯岐身后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又自然地移開。
“還愣著做什么?”夏侯岐向前走去,“還不快好好伺候幾位大人?”
“是。”姑娘們嬌聲應道,隨即便三三兩兩地迎向了在場的朝廷要員跟高級將領。
“林大人,真是好久不來看人家了,是不是已經將人家忘了?”
“這位大人沒見過,一定就是指揮使大人提到過的鹽運使朱大人了吧?”
“不錯不錯,正是本官,哈哈哈哈。”
雖然是第一次來,這位鹽運使大人卻是半點也不怯場,伸手就將兩個依向自己的美人攬入了懷中。
他一邊擁著這溫香軟玉,一邊笑著對身旁的人道:“王大人果然沒有說錯,這里的姑娘真是個個都美麗動人,溫柔解語。”
“哈哈哈,朱大人滿意就好。”同樣左擁右抱的王大人一抬手,道,“好戲還在后頭,我們先過去吧,朱大人請。”
顏清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等其他人都跟著這些朝廷要員和軍中將領進了圍繞一樓的空地而設的包廂之后,才與身旁的四娘一同去了夏侯岐所在的包廂。
州城的另一邊,祭典的煙火正要開始,當第一朵煙花綻開的時候,紅袖招里的歌舞也開始了,一群衣著輕薄的花魁魚貫而出,在一樓的臺上獻舞。
她們的舉手抬足、一舞一動,都是叫教坊司出來的誘人姿態。
而她們身上的衣衫本就遮不住什么,舞動間露出的瑩白肌膚更是讓圍坐的官員跟將領都兩眼放光,開始興奮。
這樣的風情,在京城跟舊都如何能夠看得到?
更讓他們坐不住的是,在一舞之后,她們還伴隨著舞曲從臺上散開,來到了他們身邊,媚態橫生地端起了他們面前的酒杯,給他們勸酒。
第一次來的鹽運使看著那柔荑端到自己面前來的酒杯,迷醉之中倒還有幾分清醒。
與他同坐一室的王大人則已經就著舞姬的手喝下了一杯酒,對著他擠眉弄眼道:“這是好東西啊,朱大人快喝!”
他的話換來身旁女子的嬌笑。
一只素手伸過來,也取了酒杯來灌他:“那大人多喝幾杯。”
“好,好!哈哈哈哈哈——”
夏侯岐坐在座中,看著這些朝中要員在紅袖招花魁的手下不停進酒,一個兩個顴骨上都浮現出了紅暈,而他軍中的將領也是如此,只不過更加粗獷放縱,才喝了兩杯就已經拽過了身旁的女子動起了手。
他的眼中浮現出不屑的笑容。
紅袖招里的酒菜都放了助興的藥,不然這些大人都上了年紀,在這里怎么能盡興得了?
看著一個個道貌岸然的朝廷命官三杯兩盞下去,就立刻脫掉了偽君子的皮,跟他軍中的將領一樣開始當眾宣淫,讓整個場面都變得不堪入目起來,夏侯岐依舊維持著冷靜的表情,面前的酒菜分毫未動,仿佛完全不受這場面的影響。
顏清陪坐在他身旁,看著這個廂都指揮使。
今日在場,其他人都不重要,唯有他是最令人忌憚的。
這是桓瑾手下最毒的一條蛇,一手炮制了如今的局面,將漕幫分舵的糧船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而且他手上還有兵權,不殺掉他、斷了桓瑾的這條臂膀,今日這里的人就算全死了也沒用。
在她有所動作之前,坐在夏侯岐另一側的四娘已經端起了酒杯,向著他依偎過去,嬌聲問道:“大人怎么回回來都不喝酒?”
夏侯岐卻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那端著酒的纖指僵住了。
她還從來沒有在男人面前被無視得這樣徹底過。
就在她不知是該貼上去還是把酒放下的時候,從旁伸過來一只手,把杯子從她手中接走了。
“夏侯大人。”
夏侯岐終于有了反應。
他的視線順著顏清端酒的那只手移到了她臉上,見到那張艷若桃李卻比冰雪更冷艷的面孔,見她眼中映出杯中搖晃的光影。
角落里的陸天衡看到顏清的動作,眼中頓時翻涌起了激烈的情緒。
他想上前按住她的手,卻死死地克制住了自己,一步也沒有動。
顏清慢條斯理地道:“來紅袖招不就是為了飲酒作樂?大人回回都不飲不食,也不要姑娘們相陪,是不喜我們嗎?”
身穿黃衣的四娘收回了手,松了一口氣。
幸好二姐接腔了,不然她怕自己在夏侯岐的威壓之下會承受不住,露出什么破綻來。
夏侯岐垂下目光,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酒杯,用容易讓人想起毒蛇吐信的陰冷粘膩的聲音說道:“想毒死我?”
顏清拿著酒杯的手顫都沒有顫,冷淡地道:“怎么會呢?”
紅袖招里所有的酒水跟飲食都是他讓人去辦的,呈上來之前還驗過毒,又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倒入杯中,她們怎么有機會下毒?
夏侯岐也知道這一點。
但此人的心思縝密,城府如此深沉,哪怕這都是他讓人親自辦的,他也不會就這樣放松。
顏清于是收回了手,對著他說道:“那我先飲為敬。”
說完,她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在夏侯岐的注視下再連飲兩杯,將空了的杯子展示給他看,最后再同杯同壺地斟了酒,遞到他面前。
周圍靡亂的聲響中,兩人的目光靜靜對峙。
過了片刻,夏侯岐終于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拖了過來。
角落里站著的陸天衡忍不住腳步一動,換來夏侯岐回頭隨意地看了他一眼。
陸天衡立刻定住了身形,感到一陣畏懼跟屈辱交織的感覺降臨在身上。
顏清跌坐過來,發間簪著的珠花搖晃不止。
夏侯岐的手如同鋼鐵一樣禁錮著她,讓她手中的酒都灑了半杯出去。
夏侯岐收回目光,再看向懷中的美人。
這一次,他臉上那種輕蔑的清醒褪去了,低頭就著她的手,飲下了這半杯酒。
在他飲下這杯酒的時候,空氣中飄蕩的舞樂已經停了。
小樓中二三層的燈火全部暗下,只剩下一樓的臺前還有著光芒。
空氣里響起了哭聲,那群被劫掠來的少女不知從何處被推了上來,一個個都害怕地看著樓中淫靡的一幕,瑟縮在一起。
場中的朝廷要員跟高級將領飲下去的酒藥性已經全部上來了,他們紛紛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向臺上這些未經人事的、一個個如同受驚的小動物的少女,眼中露出了光芒。
夏侯岐放開了顏清的手,一把把人甩到一旁。
顏清手里的酒杯被甩了出去,落在陸天衡的腳邊,砸成了碎片。
膚色古銅、因為缺乏了毛發而面容略顯詭異的夏侯岐起了身,走到包廂邊緣,拍了拍手。
啪啪幾聲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隨著他的動作,有甲士端著托盤,上面放著面具,送到各個包廂里,放在這些放浪形骸的官員面前。
“諸位。”
夏侯岐指著臺上這些少女,對著眾人道,“今日城中祭典,祭祀水上神明,我們這里也該舉辦一場祭典,臺上這些就是獻給水神的祭品,而在這條運河之上,諸位就是神。”
他的話落在一眾官員的耳中,令他們原本就被藥性催動得厲害的氣血越發地翻涌起來。
他們看向桌上的面具,呼吸急促。水神兇獸,只要戴上這層面具,他們就可以徹底脫下文明的外衣,沖上去享受這群純潔的祭品。
“純潔的處子是最神圣的祭品,不是紅袖招里這群殘花敗柳可以比得上的。”
夏侯岐說著,目光在臺上跟這些紅袖招的女子身上掃過。
看到那群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么命運的少女顫抖痛哭,看到這群從原本的純潔祭品變成殘花敗柳的高級妓女臉色煞白,他發出了笑聲,“今夜,享受吧!”
說完,他轉身向著包廂里面走,身后瞬間驚叫聲四起。
那些戴上了面具、拋下了身邊的女子、成群結隊朝著臺上撲來的高官將領發出獰笑,原本守衛在他們身旁的甲士也全都戴上了面具變成了幫兇,幫著他們抓住目標,等待緊隨其后也加入這場盛宴。
打翻的燈火、猙獰的笑聲、晃動的面具……
紅袖招里每一個姑娘的噩夢都再一次浮現在她們眼前。
也是在這里,也是這些面具、這些惡鬼把她們撕碎,哪怕她們再想令自己堅強鎮定,也依舊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顏清也不例外。
她深陷在痛苦的回憶里不能自拔,就看到一雙軍靴出現在視野里,然后被人從地上一扯,扯到了一個冰冷的懷抱中。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了來人的臉上,看到把自己拉起來的人是夏侯岐。
此刻他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看顏清不再像是看一件死物,而像是一個男人在看女人、一個獵手在看獵物。
顏清在背后一寒之時,也感到有些意外。
她本來以為面前這個男人不受引誘,最是難殺,卻不知為何今日他會轉性。
正在她思索的時候,夏侯岐拿出了一副面具,戴在了臉上。
“還記得這個嗎?”
一看到這張面具,顏清的腦海中就像炸開了一聲驚雷。
自己被糟蹋、被拉下地獄的那一天,第一個撕碎她的就是戴著這張面具的人。
“是你……”
她的眼中瞬間被仇恨盈滿,雙目殷紅如血。
夏侯岐將面具拿下,臉上滿是扭曲的笑容。
他將想要反抗的顏清禁錮在懷中,又看向了站在原地、滿臉不敢置信的陸天衡。
“這小子為了讓你活下來,愿意跪在我面前像一條狗一樣舔我的鞋,很有意思,而我看著你在這里掙扎,想要殺我又不敢,也很有意思。”
他說完猙獰地笑著,捏住顏清的下巴就親。
“大人!”陸天衡瞠目欲裂,“大人不要!你答應過我的——”
噩夢重現,顏清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被夏侯岐的氣勢所籠罩,她完全想不起其他,慌不擇路拔下了金釵就要往他心口刺,然而卻被制住。
夏侯岐只是隨手一捏她的手腕,顏清就悲鳴一聲,手中的金釵落下。
然后她面前這個惡鬼滿意地看了她片刻,又囂張地親了下來。
整個紅袖招頃刻淪為煉獄,鬼神亂舞,本來只是守在一旁的甲士也開始上手了。
臺上的祭品不是人人能動,可是這些癱在地上的紅袖招頭牌花魁,平日里他們接觸不到,現在都落到了他們手里,可以隨意逞兇。
——什么頭牌、什么只陪高官,到了現在不過也就是殘破的祭品罷了。
“大人!夏侯大人!”
在包廂里的幾個甲士獰笑著按住四娘,開始撕扯她的衣服時,陸天衡沖到了夏侯岐面前。
他跪下抱住他的腿,懇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師妹!求求你,你答應過我的!”
為了向上爬,他叛逃了漕幫,他做了那么多事,犧牲了親人朋友,但他沒有想過要犧牲自己心愛的女人!
“滾開!”
可是夏侯岐卻沒有聽他的話,一腳踹過來,就把他整個人踢飛了出去。
陸天衡砸在墻上又落下來,吐出一口鮮血,胸口一陣劇痛。
他再抬起頭時,眼中已經燃起了充滿兇性的火焰。
這一刻,他不再想什么榮華富貴,他只想殺了這個男人!
夏侯岐觸到了他的目光,只覺得越發的興奮。
他就喜歡這樣的眼神,就喜歡當著這樣的人的面占有他的女人。
“很好,恨我,繼續恨我。”
他興奮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一邊說著,一邊再次低頭向顏清親去,下一瞬卻悶哼一聲,直起了身,唇上鮮血直流。
顏清喘著氣,死死盯著他,嘴角同樣沾著血。
“賤人……”夏侯岐瞪著她,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更加興奮了,他一把將顏清摜到地上,“就是這樣的眼神,看我,繼續看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寬腰解帶,那樣邪獰的表情令顏清作嘔,又顫抖不停。
就在他要撲上來的時候,那些下場追逐的朝廷要員跟高級將領都突然僵住了。
在被他們撕碎了衣服、準備逞兇的“祭品”面前,這些人一個個捂住了脖子,直挺挺地往前撲倒。
看著朝自己撲下來的惡鬼,少女們發出了尖叫,而那些原本按住她們的甲士也松了手,去扶住這些突然倒下來的高官跟將領。
“大人!”
“大人怎么了?!”
他們掌下的軀體不停地抽搐。
因為戴著面具,所以這些甲士看不到他們的臉。
等到把面具摘下之后,他們才看到這些官員跟將領正在口吐黑血,氣息迅速衰弱,很快就不行了。
這一驚變讓下場來陪他們追逐的甲士都拔出了刀:“有人下毒!”
夏侯岐也一下子沉下了臉,轉頭看向被自己摜在地上的顏清:“你下了毒?”
那些毒發的人已經沒救了。
夏侯岐神色陰狠,開始迅速地思考這些毒是怎么下的——食物和酒水送上來之前他的人都驗過,這些女人也沒問題……
顏清卻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里帶著幾分癲狂,看著他難看的臉色,她一改先前的崩潰顫抖,坐起了身,“想不出來是嗎?你是不是也感到痛了?”
被她一說,夏侯岐就感到從自己的胸腹間涌現出一股劇痛。
他抬手按住了腹部,又抬頭充滿煞氣地看向了顏清,看到她唇邊還染著自己的血:“你們——”
“動手!”
顏清一聲厲喝,手中已經摸到了藏在桌下的匕首一躍而起,朝著毒發的夏侯岐刺去。
紅袖招的其他姑娘們也全都伸手,從一早安排好藏有武器的地方摸出了匕首,在那些甲士有所反應之前,就刺向了前一刻還在她們身上逞兇的人!
夜空中煙花綻放,整個州城都像在被震得微微搖晃。
這里的女子也在爆發著她們的仇怨,爆發著她們最后的力量,拼盡性命來制造一場動蕩。
毒自然是下在了酒水跟飯菜里的。
不過那只是一半,用銀針探也好,用活物去試也好,都查不出。
唯有與她們身上的另一半毒結合在一起,才會變成劇毒。
只有在進食喝酒之后,品嘗過她們的身體發膚,才會中毒。
這里這么多人、這么多官員跟將領,只要有一個沒碰到她們,都不會死。
可結局是他們全死了。
顏清拼盡全力,一匕首刺出去,只刮壞了夏侯岐的衣服。
他就只喝了那半杯酒,合成的毒劑量不夠,不能立刻要了他的命。
夏侯岐氣急敗壞。
他往后一退,立刻對著其他將士下令道:“殺光她們!”
那些被劫掠來送到這里、衣不蔽體的少女們看著這一場異變,已經完全嚇呆了。
先前那些被欺凌的女子反過來開始殺人,加害者全成了她們刀下亡魂。
她們一個個臉上身上都濺了血,在那些甲士的刀朝她們劈過來的時候,也都沒有一人后退,一個個舉著匕首狀若瘋癲地要跟他們拼命。
包廂里,在幾把刀要砍向顏清的時候,陸天衡從角落里爬了起來,一下子撞向了他們。
而那些甲士動刀、刀刃要接觸到這些紅袖招的女子身上時,就聽到背后傳來風聲,接著脖子上一痛,手上的刀也跟著一頓。
死里逃生,這些紅袖招的姑娘才從癲狂中稍稍恢復,臉色煞白地看著這些圍住她們的將士伸手摸向了后頸。
在他們后頸的啞門穴上插著一根針,針上還連著絲線。
絲線從他們的指縫間向著臺中牽去,落在一個戴著睚眥面具的人手中。
這個身形看上去像是少年的人穿著黑色的戲服,站在紅袖招里,被滿地的尸體、甲士和驚慌的少女襯托得越發詭異。
在他身旁還有個比他高一些、帶著饕餮面具的人,同樣穿著戲服,他們看起來不像該出現在這里,更像該出現在城的另一邊游行的人群里。
繡花針沒入頸后,從針尾的絲線凝出一滴一滴的血。
在血珠落地的時候,這些甲士也全都倒地,發出重響。
見狀,這些差點被他們殺死的紅袖招姑娘們立刻發了狠,舉起手中的匕首就朝著這些人的脖頸后心刺去——
“死!去死!”
“死死死!”
腹中劇痛的夏侯岐看著這一幕,瞳孔猛地收縮。
他立刻抬手發出了哨音,召喚外面的軍隊。
哨音響徹紅袖招。
外面把守的軍隊從煙花綻放的巨大聲響中聽到了這尖銳的聲音,立刻意識到里面有變:“進去!”
在他們破門而入的瞬間,那個帶著饕餮面具的人動了。
他的身影如同驚雷一閃,瞬間從地上撿起了一把刀,沖到他們面前。
沖在最前面的甲士眼里印出那張饕餮面具,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道驚艷刀光就撕破了一切。
無處可逃,沒有任何躲避的余裕,鋒利的刀氣迎面斬出,將排成兩列沖進來的軍隊斬成了四半!
血肉橫飛!
被劈成兩半的尸體跟殘肢掀飛出去,大門瞬間清空!
大量的血液噴灑而出,在紅袖招的臺階上鋪出了一條血路,一路飛濺到外面。
被陳松意阻止了幾次、怒氣值已經積攢到了極點的游天此刻一出手,就暴戾無比。
外面哪怕沒有被刀氣波及的人,也都見到了兩隊同袍瞬間死在這招下的慘狀。
他們臉上身上飛濺到了溫熱的鮮血,個個都變成了木雕泥塑。
那個守在門口殺神正在面具后注視著他們。
這令他們臉色蒼白如紙,雙腿發軟,連手中的兵器都要拿不動了。
樓內,夏侯岐徹底失語。
不是人,這兩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根本不是人!
——就像他們臉上戴著的面具一樣,他們是兇獸、是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