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旁人問這個問題,那趙山長他們肯定要猶豫。
可是面前這位身份不一般。
在他問完之后,站在一旁盤著手串的劉相都在不停地眼神示意,讓他們快說。
再說了,松意大概會很樂意見到他。
這樣想著,趙山長答道:“她出城了,東西南北的廟宇跟道觀,她都要去一次。”
但他們并不知道,她今日是去了東邊還是北邊。
這話一出,不止蕭應離,就是徐二跟站得更遠的程卓之也面露失望。
明明已經找到了人,卻不能立刻相見,證實她的身份。
厲王只能平復了心情,然后對著對面的人道:“那請在她回來之后,派個人來告訴我一聲。”
說完,他身后的青年便報上了厲王府的地址。
在場不知他身份的眾人一聽,都覺得這個地址有些陌生。
陸掌柜在心里反復將這個地址念了幾遍,然后猛地意識到:“這、這是……厲王府!”
他再抬頭看這個俊美貴重的年輕人,這個難道是……
而剛剛一直對自己被人壓過耿耿于懷的徐二也反應過來了——這是厲王殿下!
徐二頓時呼吸急促:“殿、殿下……”
跟陸掌柜一樣,他也因為過度激動而頭昏眼花起來。
對京中所有勛貴子弟來說,鎮守邊關的厲王殿下就是他們的神。
哪怕是他們當中最桀驁的風珉,心愿也是投身邊關,去厲王殿下身邊,做他一先鋒也可以!
徐二的心態在這一瞬間轉變。
而衛國公府的管事也是出身行伍出身。
在知道眼前這位竟然是他們大齊的軍中神話,是他們最年輕的統帥,也是最尊貴的王爺之后,他也是神色一變,肅然起敬。
蕭應離低調前來,沒有一開始就報出身份,就是為了不讓他們對自己行大禮。
因此一見眾人面露激動,打算行禮,他便先抬手制止:“不必多禮。”
等他們平復下來之后,他才先行離開。
帶著親衛,蕭應離走出了江南會館。
如果知道她此刻確切的在某個方向,他肯定會直接追過去,但既然是二選一,那便就算了。
漢昭烈帝請他的丞相出山,曾經三顧茅廬。
若是為了請她,要自己再來十趟,他也愿意。
在他身后,意識到那天他們在回春堂見到的姑娘就是軍師提到的人,青年也很激動。
在濟州城外的山上,他已經見識過了跟那位游神醫系出同門的高人有怎樣的力量。
這位松意姑娘雖然年輕,但肯定也像她的師門長輩一樣不凡。
最重要的是,只要見過她,誰都看得出來她對殿下有著怎樣的忠誠之心。
殿下在邊關得軍師來投,從此邊關大定,若是再得這樣一個軍師都稱贊的名門高徒來,踏平龍城、覆滅草原王庭,指日可待!
“殿下!”蕭應離走在前面,聽他從后面追上來,用興奮得有些發顫的聲音道,“如果在回春堂見到的那位姑娘就是軍師說的人,那她當時為什么不來投?”
“當時……”蕭應離想起當時她光華未現,只是陪在幾位先生身邊,從方才來看,她的才能在親近之人面前也是隱藏的,她的兄長跟兩位先生顯然都不知道。
這一方面或許是怕親近之人擔心。
另一方面,應當就是不想給他們惹來麻煩了。
洞察了一切的蕭應離答道:“如果當時她就來投,就會在親近之人面前暴露身份了。而且,即便是軍師同我提過她,如果她沒有展現出才能,又怎么能讓我信任、讓我看重呢?”
親衛受教了,腳步輕快起來,跟在殿下身后朝著那座修建了快二十年、卻從來沒有迎接到它的主人的王府走去,只期盼這位意姑娘能快點回來,能夠真正給殿下一個驚喜。
厲王離去之后,會館大堂里眾人澎湃的心潮還沒有停下來。
不管是陳寄羽也好,趙山長跟樊教習也好,今日完全是意外接觸到了京中權力漩渦的頂層。
別說是做弟子的,就算是曾經在京城為官的老師也緩不過神來。
而此刻厲王雖然走了,這里卻還剩下三尊大佛。
陸掌柜有些神魂發飄,但還是要按照順序從兩位相爺開始,同陳寄羽跟趙山長他們再次介紹。
這一次,劉相依然表示:“不必管我,我就是沒事過來溜達。王相請。”
王遮也不推辭,跟夫人一起來到了陳寄羽面前。
他知道陳寄羽是陳松意的哥哥,而趙山長算是他們兄妹的先生,于是向著趙山長道:“我跟拙荊今日來,也是謝陳姑娘當日在南郊阻了小公爺的馬,才沒讓我家的不肖子弟釀成大禍。”
徐二聽出來了。
他們今日是來表達感謝,也是來代王引再次向自己道歉。
他在家中就已經聽他爹說過了,這件事得了陛下親自過問,他跟王次輔已經在御前達成了和解,王引那小子會被禁足到春闈前。
若是考不上,王次輔就會考慮把他送回蜀中老家。
讓他在那里好好修身養性,遠離京城。
徐二郎是個紈绔,但也是個心胸寬廣、不大記仇的人。
在王夫人命下人送上謝禮,感謝她的師長跟兄長把她教得這樣好的時候,他作為受害者跟被救的人,也走上前來。
他的身份,自然不需要陸掌柜再介紹。
他也把自己手里捧著的匣子往前一送。
不過看到趙山長正在接過王家的謝禮,他于是把匣子往旁邊一遞,塞到了陳寄羽的手上。
然后,他才仔細地看了看自己的未來大舅子,從他的輪廓中找到了一些跟少女相似的地方。
確認過后,他露出了笑容,說道:“陳兄——你比我大,我便叫一聲大哥吧,我今日來也是想向你妹妹當面致謝。如果不是她,我不能好好的站在這里,我們徐家也不能跟王相家化干戈為玉帛了。這些都是我娘用心準備的一些禮物,請收下。”
說完,他一個手勢命令下人把禮物搬過來,然后對著王相道,“這次雖然我洪福齊天,沒有出個好歹,但還希望王相以后能好好教養你那侄子。也罷,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他了。”
話音落下,也不等王相有反應,更不等陳寄羽推辭,徐二郎就瀟灑地轉身離開了。
總之,他今天是風頭也沒出,想見的人也沒見到,也沒有像厲王殿下那樣有理由再過來一次。
要是他們覺得禮物太貴重,想要送回來,那自己說不定還能跟她再見一次。
“也不對。”他想道,“果然還是要在這邊安排人守著,看清明日她去哪里,我就可以去偶遇了。”
從程卓之身邊經過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這個唯一一個能襯托自己身份高貴、容貌俊朗的老男人,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
王夫人的禮物送得很有分寸,是趙山長看了,今日唯一一個不必再往回送的。
而王相送完謝禮,也表示自己跟夫人這就先走了。
程卓之于是看著小公爺過去之后,王相夫婦又跟著過去,卻一次開口的機會都沒撈上。
衛國公府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他停在原地,十分煎熬,再三想要挪步都收住了,只想道:“罷了,等他們都走了,最后再過去吧。”
結果朝著那個方向看過去,卻發現劉相還沒走。
程卓之:“……”
打扮得像個普通富家翁的劉相非但沒走,還等著衛國公家的管事也離開之后,這才施施然地走到了他們面前,然后笑瞇瞇地看著陸掌柜:“忙完了?”
陸掌柜一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
劉相跟自己在今天之前沒有任何關系,肯定不是來找自己的。
但他從劉相的笑容中品味出了一些不同的東西,立刻也露出了笑容,道:“都怪我都怪我,忘了相爺早說過今日要來。”
陸掌柜揣測出了他的來意,不是為著陳姑娘,說不定是為了趙山長。
可能還有這些即將入考場的江南舉子。
陸掌柜很上道,馬上給他引薦:“這兩位是滄麓書院的趙副山長、樊教習,還有趙山長的高足陳解元。劉相也是咱們江南人士,閑暇時間時常會來會館找我飲酒,這次是巧了,都碰上了,哈哈哈哈。”
劉相沒有計較他偷偷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行為,只是順理成章地跟趙、樊二人攀上了交情,然后借著想見見他們這屆江南舉子的理由,跟幾人一起入了會館后院。
人去樓空,大堂中就只剩下程卓之一個。當朝首輔要跟他們說話,他哪里擠得進去?
沒有辦法,他就只能無功而返,先行走人。
……
中午,陳松意照例沒有回來。
她在萬安寺用過了齋飯,待到時間差不多了就從山上下來。
這個時間,半午不午的,周圍的人就更少了。
她待在路邊的一座亭子里,靜靜等待。
未時三刻,不遲不晚,遠處路上果然出現了一輛馬車。
陳松意起了身,看著那輛風塵仆仆的馬車。
只見它一開始走得還好,可走到離亭子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車輪忽然松動。
駕車的車夫頓時要勒停馬車:“吁——!停下!!”
可馬卻不聽使喚。
馬車歪歪扭扭地沖出一段,猛的向旁邊一塌!
車廂里傳出驚叫,眼看就要整個撞翻。
突然,一道人影掠了過來。
車夫只感到自己后領一緊,就被來人抓了起來,以柔勁扔出,落在地上。
他驚魂未定卻毫發無損,見那個身影在顛簸翻轉的馬車上,敏捷地鉆進了車廂里。
下一刻,他聽到一聲木頭斷裂的巨響,下意識地抬手擋在面前。
就見到車廂四散裂開,還在車廂里的老爺跟小姐被人架著手臂,一左一右的從撞毀的馬車里被帶了出來,穩穩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