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在等了幾天之后,太后終于找到機會把陳松意召進了宮。
為了重新布置東郊皇陵的格局,消除先前留下的影響,景帝給陳松意授了一個禮部郎中的官職,正五品,讓她跟陸云一起負責。
有了官職,就要做官袍,正好游天也要做。
于是景帝便讓人給他們一起做了,送來永安侯府。
大齊五品官員著青袍,繡白鷴。
因為沒有女子為官的先例,所以給陳松意做的那身也是男子的制式。
她穿上以后,一頭長發整齊地束在官帽中。
一走出來,就是一個玉面少年郎。
只是在穿戴官袍的時候,不需要隱藏她是女子的身份,所以她沒有改變自己的特征,在細節處仍然看得出她與男子的不同。
當她跟游天一起出現在宮中的時候,這兩個年紀明顯跟朝中官員差了一大截的少年官員,引來了很多的注意,而她為了皇陵的事情,這段時間每日都要上朝,游天在侯府里待著沒事干,于是也跟著進宮,去太醫院點卯。
他的出勤率高了起來,令太醫院上下都很是開心。
所謂達者為先,游院判又不吝惜于交流自己的醫術,所以每次他來,太醫們都能學到很多。
而這天東郊皇陵的恢復修改徹底完畢,等到新年之后再選一個良辰吉日,景帝就能再次去封陵。
陳松意在從帝王的書房出來以后,就被一個眼生的宮人攔住,請她去太后的寢宮一趟。
“請公公帶路。”太后要見自己,雖然不知是為了什么,但陳松意還是馬上就答應了。
來請她的宮人感慨于永安侯的好說話,立刻在前面引路,帶著她從帝王的書房外離開。
她幾乎剛被引走,景帝就馬上知道了。
劉相還在書房中,對很快要成為自己女兒的小姑子的永安侯還是很上心的。
他抬起頭觀察著景帝的神色,見在衛午同他說完之后,景帝臉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接著很快帝王的眉宇又松開:“知道了,母后找她去說說話,沒什么。”
如果是后宮的其他人有這樣的舉動,那絕對要有所防備。
雖然永安侯是女子,但她是外臣,后宮不能越過了這層身份去和她相交。
可找她去的是太后。
知母莫若子,景帝一下就猜到了母后找她去是想問什么。
“多半是為了厲王。”書房里都是自己人,景帝也沒有避著,衛午跟劉相都見他坐在桌后笑著搖頭,“想問厲王的姻緣,母后能忍到現在也是不易了。”
聽到是為了這個,劉相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氣,也跟著露出了笑容,說道:“太后愛厲王殿下,知道永安侯擅長推演斷命,故而將她召去,這是人之常情。”
“嗯。”景帝點了點頭,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跟劉相繼續講起方才的流民安置話題。
衛午沒有發出聲音地退了出去。
永安侯跟游院判在前朝后宮的地位都是見天地漲,稱他們師叔侄為大齊第一紅人沒有錯了。
至于從前占著這個位置的馬大將軍,等到付大人從江南帶著證據一回來,他就要真正定罪,從此退出歷史舞臺。
“長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
衛午在心中感慨一聲,抬頭看著雪停的天空,這就是人世浮沉。
太后寢宮,帶著陳松意回來的宮人讓她先在外面等,然后自己進去通報。
很快,里面便傳出讓她覲見的聲音。
陳松意于是提著官袍下擺,邁過了太后寢宮的門檻,走了進去。
太后寢宮暖意融融,哪怕在寒冬,依舊是光線充足,因為這里的窗戶用的是最好的琉璃,既可以擋風,又不影響光線照進來。
走進殿中,陳松意見到了端坐在上首的周太后,眼角余光覷見周圍還有一圈人影。
她一進來,太后寢宮中說話的聲音就停了下來,在眾人的眼光下,她一撩官袍下擺,在太后面前下跪行禮,稱道:“臣拜見太后。”
太后寢宮中的其他人原本見著這么一個面生的少年郎從外面進來,身上穿的是五品官袍,還在想著他是誰。
當聽到這屬于少女的聲音之后,這一眾后妃跟皇子公主就意識到,眼前這個就是他們一直想見卻不得見的永安侯。
眾人都不由得坐直了身體,尤其是年幼一些的皇子公主,眼中都帶著好奇地瞧她,想知道這位大齊第一女亭侯有什么神異。
周太后也是對陳松意充滿了好奇,更有期待,尤其她穿著這身官袍的樣子,看起來更是兼有少女美麗跟少年英氣,叫人眼前一亮。
只不過周太后掩飾得比較好。
她神色不動地道:“永安侯平身。”
“謝太后。”
陳松意謝過了她,這才起身,站在殿中,終于看清了把自己召來的周太后。
這是大齊最尊貴的女子,孕育有景帝跟厲王二子,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依然風姿綽約。
陳松意一看到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就知道厲王的眼睛生得那樣多情,在昏暗的雨天依然璀璨生輝是隨了誰。
而周太后在看清她的臉之后,也朝著自己身旁的徐嬤嬤道:“若不知道永安侯是個女兒身,哀家簡直要以為這是從哪里來的玉面郎君。”
她說著又看向了陳松意,目光在她身上的官袍上轉過,“往常只見朝中的大人們穿這身官袍,覺得或是風度翩翩,或是雄姿英發,今日見了永安侯,才發現我們女子穿起大齊的官袍來,也一樣風姿不凡。”
“娘娘謬贊了。”陳松意抬手欠身,“臣惶恐。”
周太后半點也沒有覺得自己是在過分夸贊。
如果先前她想見陳松意是想問詢一趟,那現在見了她之后,周太后是真正地對她心生喜愛。
徐嬤嬤在旁看得清楚,如果不是永安侯身份特殊,地位特殊,太后都想要把人叫過來,拉著她的手同她說話,才能一表心中對她的喜歡。
周太后的這種喜愛之情,殿中的其他人也察覺到了。
今日齊聚在這里的后妃們原本只是日常請安,然后為了新年宮宴之事多停留了一陣,沒想到卻蹲到了永安侯。
等陳松意一放下手,立刻便有人開口道:“早聽說永安侯師從高人,有著高明的推演之能,能斷事,也能批命,不知今日有沒有機會見識一番?”
陳松意朝著說話的人看過去,見到是一個明艷大氣的后妃。
她年紀比景帝稍小,依照她坐的位置跟身上衣飾,品級應該不低。
說話的正是育有二公主的淑妃,她雖然說得并不客氣,但因為她的臉跟她的氣質,仿佛生來就是要讓人服從于她,所以這樣說并不叫人反感。
由淑妃打響了這第一炮,其他都想著從陳松意這里得到一些信息,也見識一番這位永安亭侯的本領的妃嬪們就都收起了原本想要說的話,等著看她如何應對。
若她應了淑妃,那接下來她們要問便是順理成章,她也不能厚此薄彼,只答淑妃一人。
若是她不應,那淑妃不是好惹的,自然也可以見一見這個永安侯的斤兩,摸清她的性格。
光線明亮的殿內一時安靜。
周太后是有些不悅的。
剛才明明宮宴的事已經說完了,現在永安侯來,她們也不知道自行離去,反而在這里先問起了她。
長子的后宮都是些不省心的,不過她想了想,沒有立刻開口駁了淑妃,而是想看一看這個年輕、又受皇帝和厲王都看重的永安侯會如何應對。
陳松意只看了淑妃片刻,稍微地凝神于目,看了她的一些信息,便退出了這種視野,然后開口道:“淑妃娘娘命格貴重,對自己的人生向來清楚,自己便可以把握。”
說完不等淑妃說話,她又看向座中的其他人,“在這殿中坐著的幾位娘娘跟殿下無一不是如此。師父教我推演,為人斷命,只是想給浮世中人一些方向,一些指引,而貴人往往能把握自己命運,就不需要我付出代價、泄露天機了。”
幾句話說得很清楚,她能看,但不是所有人她都看。
她能說,但需要付出代價,后宮嬪妃的這樣無關緊要之問,顯然不能讓她愿意支付代價。
看著淑妃在她這里碰了個釘子,對她的性情有所了解的賢妃打消了今日在這里問她的念頭。
而淑妃看著拒絕了自己的少女,不知是因為認可了她的理由,還是因為今天是在太后的寢宮,也沒有生氣。
她看了陳松意片刻,然后傲氣地點頭:“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永安侯的這句話本宮喜歡。”
這時,周太后才開口道:“好了,宮宴將近,事情也已經安排下去了,你們都各自先回去準備起來吧。哀家還有些事要同永安侯說,你們先跪安吧。”
這就是下了逐客令,不打算讓她們在旁聽她要問陳松意什么了。
“是。”坐在座中的眾人只能紛紛起身行禮道,“臣妾/孫兒告退。”
然后都從太后寢宮中退去。
很快,窗明幾凈的寢宮中就只剩下陳松意跟周太后。
太后讓人給她搬了椅子,讓她坐到自己近前來。
她看著陳松意,說道:“哀家今日叫你來,是有些事想要問你。”
陳松意望著她,沒有在周太后身上感覺到盛氣凌人,倒是在她那雙與厲王相似的眼睛里,感到了一絲熟悉。
她對著太后的時候,態度與在其他的妃嬪面前不同。
徐嬤嬤聽她說道:“娘娘請說。”
太后欲開口,又抬眸看了看左右,徐嬤嬤便做了一個手勢,讓那些宮人都退下。
然后又親自關上了殿門,就只剩下她跟周太后和陳松意三人留在這里。
周太后這才道:“哀家的兩個兒子,如今皇帝是不需要哀家再憂心的了,哀家唯一還放心不下的就是厲王。”
她與陳松意訴說著先前厲王回來,自己給他安排親事,“……只是讓他看京中閨秀的畫像,他都不耐看,更別說是去與她們相見了。”
再加上他才回來一陣就又去了沂州,太后想在自己的壽辰之前看到他成親,可以說是十分無望。
而在兒女親事面前,大齊的太后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母親。
“哀家知道他們兄弟在做什么。等到他跟付大人從江南回來,國庫就會充實,大齊就有了跟草原作戰的資本。這場戰爭在所難免,他是一定要去的。”
太后說著,忍不住按壓了一下眼角,“哀家就是希望在他去之前,能夠看到他成親,了卻一樁心愿。永安侯,你能明白哀家的心情嗎?”
她說完看向了陳松意,也有些擔心她像之前回絕淑妃一樣,以天機不可泄露為由拒絕自己。
可是沒有想到坐在面前的少女卻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能看到殿下成親,這也是臣的心愿。”
“真的?”
周太后一時喜出望外,沒有想到她竟然跟自己有一樣的想法。
陳松意確實是這樣想的,甚至在濟州城外,她還是“饕餮”時,都催促過厲王,希望他能夠快點成家立業,誕下子嗣。
回到京城之后,雖然她改變了很多事,見到了厲王活下來的那個未來,但是在那個未來沒有真正到來之前,一切都還有變數。
想要盡量遠離他死亡的命運線,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出更多的改變。
改變得越多,他離死亡結局也就越遠。
在原本的時間線上,厲王沒有娶妻生子,無后而終。
如果他現在娶親了,那他跟原本的命運就越發拉開了距離。
陳松意看著周太后,再次肯定道:“臣真的這樣想。”她說出了另一番理由,“沂州王氏等幾家被除名后,剩下的世家需要足夠的利益,才能安撫。”
這個時候,選擇合適的世家成為厲王的妻族,就是很好的做法。
“殿下的正妃跟側妃之位都還空懸,起碼能夠填上三個位置,足以在進一步瓦解世家的壟斷之前,讓局勢恢復平穩。”
周太后一聽到她的話,便立刻知道她是站在大局上,贊同了自己希望幼子盡快娶親的想法。
雖然這跟她的出發點不一樣,但殊途同歸,而且感覺選擇面一下子擴大了。
“徐青!”周太后一下子抬起頭,對著徐嬤嬤說道,“快去把那些閨秀的畫像都給我拿來!”
“是。”徐嬤嬤福了福身,立刻去取。
陳松意坐在太后面前,見她伸手過來拉住了自己的手,對著自己殷切地道:“你先和哀家一起看一看這些適齡的閨秀,看看哪家合適。哀家先前拉著厲王看,他看了兩眼就跑了,這件事還是要靠我們才行。”
因為找到了有力同盟,周太后現在充滿了干勁。
而且,她拉著陳松意的手,對她越看就越喜歡。
“哀家真該早點叫你進宮,也不用糾結到現在。你的侯府已經打點好了吧,可還有什么缺的?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同哀家說,哀家給你安排。”
“回娘娘,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沒什么缺的。”
陳松意看著她,覺得若是把厲王殿下的親事定下來,就算自己要摘天上的月亮,太后也會命人去摘給她。
不由得,她想到了身在沂州的厲王殿下。
有陛下這樣的兄長,有太后這樣的母親,又有那么多追隨他征戰沙場的下屬,無論是在哪一世,除去了早死的結局,他的一生都是完美的。
很快,徐嬤嬤就把厲王不愿意看的那些閨秀畫像跟太后宮中放著的世家名冊都抱了過來。
“來。”周太后拉著陳松意起身到了桌前,把這些畫像都攤開,一個一個的讓她看。
陳松意看得非常認真。
太后見她這樣的態度,跟自己的兒子有著天壤之別,越發高興。
她一邊同她介紹著畫像上面是哪家的女兒,性情如何,家族如何,一邊對她說:“我是想著等新年宮宴的時候,把她們在京城的都召進來——到時候你當面看,會不會比較準?”
“會。”陳松意點頭,“若是有她們的生辰八字,能看得更準。”
八字一合,就可以知道她們誰跟厲王殿下的最合,緣分最深,兩人在一起,命運會交織出怎樣的結局,命盤上有幾個孩子,會是怎樣的性情,能有怎樣的出息,全都能看得清楚。
周太后聽了她的話,喜道:“那就這么決定了!咱們也不用想著一下子定一下幾個,能有一兩個,哀家都心滿意足了。”
陳松意也道:“在京城的先見,能定的先定。”
太后覺得自己真是太喜歡她了,如此可靠,如此專業的解決問題,難怪自己的兩個兒子都那么看重她。
她拿起其中一張畫像,對著陳松意繼續道:“像這個,哀家其實最看好……”
……
太后雖是第一次見她,卻跟她一拍即合,于是留了她在自己這里用午膳。
直到她們整理出一個完善的名單,這才放她出宮。
在太后的宮里看了那么多閨秀的畫像,坐著馬車出來的時候,陳松意眼前晃動的都還是畫上的各種美人,跟旁邊提著的小字,寫著她們的年齡,性情,籍貫,家族……
小師叔還在太醫院,她自己一個人坐著馬車出宮,閉目養神了一路,等回到侯府才緩過來。
一回到府中,她就發現風珉又來了。
風珉最近是永安侯府的常客。
從前礙于他的名聲,沒人愿意跟他相看的時候,他十分輕松自在。
可是最近名聲一好起來,忠勇侯夫人安排的相看活動就有些太多了,搞得他每次一回府,就見到他娘不是在辦賞雪宴,就是在辦賞梅宴。
他偶爾從外面買回來的新鮮鹿肉,在這些宴席上都不夠分。
而其他人現在也在相看的地獄里,唯有陳松意這里安靜,索性他一煩就躲到她這里來了。
“回來了?”
見到她穿著官袍的身影歸來,風珉待在她的主院里,像在自己家里一樣自在地打了一聲招呼。
說來也奇怪,同樣的官袍穿在游天身上,風珉看了覺得沒有什么。
可當穿在陳松意身上的時候,就讓人覺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陳松意應了一聲,風珉看到她有些沒精神的樣子,像是精神高度集中,思考分析太久了,于是挑了挑眉,問道:“怎么了?”
等她過來之后,他給她斟了一杯茶,“在宮里遇上什么難事了?”
“沒什么。”陳松意搖了搖頭。
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幫太后一起參詳厲王殿下的王妃人選,看迷了眼。
風珉自己躲過來,也是因為親事。
他倒是很遲才成親,陳松意對他,卻沒有那種急迫的、想讓他成家立業的心情。
她想,這大概是因為在厲王活下來的前提之下,一切都會改變。
他也不用戰死沙場,能夠好好的活下來吧。
“我帶了鹿肉過來,讓你家御廚今晚做。”風珉道,“沒那么早吃飯,先吃點點心墊墊。”
說著把點心往陳松意的方向推了推。
這也是他從京城最有名的點心鋪子里買來的。
他雖然來這里躲避,求個清閑,不過每次都會帶上吃的。
為此,游天對他的造訪格外歡迎。
陳松意吃了兩塊點心,喝了幾杯熱茶,稍稍恢復了精神,對他說起了城外流民的安置。
“殿下跟付大人很快就要回來了,他們這一動,收回來的不僅是那些世家積攢的財富,還有他們壟斷的良田。”
這些世家豪族刻意擠壓百姓的生存空間,奪取他們的田地,這一次清算之后,光是那幾家,都能提供可以安置外面這批流民的田地。
“等過完年之后,他們也就有去處了。”陳松意說著,見到風珉的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神色,才又道,“不過朝堂不可能直接把這些田還給他們,他們遷回原籍,還是要先做幾年皇家的佃農。”
“我明白。”風珉點頭,“否則土地回到他們手上,沒過幾年就又會被新的豪強奪走。”
所以,只是除掉包括沂州王氏在內的這一部分世家,是遠遠不夠的,要讓土地重新回到天下萬民手中,任重道遠。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侯府的下人來報,說是門外來了兩輛馬車。
“……來的是位裴公子,說是付大人的門生,來替他提前送年禮。”
“裴公子?”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起了身,一起到門外去迎接。
裴云升站在侯府門前,仰頭看著御筆親提的永安侯府四個大字。
等了一會兒,就見到還穿著官袍的陳松意跟風珉一起從侯府里出來。
“喲。”跟所有第一次見到陳松意穿上這身青色官袍的人一樣,裴云升發出了贊嘆,然后指著馬車道,“老師他進宮面圣了,著我先來給你送禮。”
短短一句話,就涵蓋了很多信息——
付大人回來了,他入了付大人的門墻,江南的事情進展順利,馬元清跟桓瑾要徹底完了。
風珉站在陳松意身旁,抱著手臂問他:“付公也會送禮?”
裴云升沒有說話,而是撩開了馬車的簾子。
陳松意一看到從馬車里探出頭來的人,立刻目露驚喜:“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