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沖出來后,緊跟著波斯武士開始了向外進攻,雪娘在盾牌的掩護下,同后方波斯武士一起出手。
不料,前方一名盾牌武士被偷襲砍斷雙腳,身軀倒下,盾牌墜地,雪娘一瞬間失去了保護,猝不及防被長劍割開了手臂,忍不住悶哼一聲。
她已經盡量的隱忍,不發出聲音。
但就是這并不起眼的一聲悶哼,也都被小刀捕捉,當即閃身撤退,而原地留下的刀光殘影還未消散。
那肅殺的氣息,更沒有消散。
雪娘捂著流血的傷口,看著瞬間回來的小刀,懊悔的說道:
“我當初就該多學些功夫,不然現在也不會這么沒用。”
小刀剛站定,揮刀斬斷一根暗箭,心疼的說道:
“你很好,已經出乎了我的意料,若非不得已,我是絕不會讓你舞刀弄劍的。
怎么樣?要不要緊?”
俠骨柔情,卻獨寵紅顏。
雪娘撐起笑臉搖搖頭,示意并無大礙。
相比眼前戰局的生死攸關,一個小小傷口又算得了什么,雖然深可見骨,但不算致命。
雪娘抖抖寬大的外衫,任血液在衣內順著手臂流淌,外面看起來便不那么駭人。
小刀也被騙過,看了一眼,雖然關切,但有大事在前,便轉身又加入戰局。
波斯武士逐漸倒下,即使個個壯如牦牛,也經不住不斷涌進的人群攻擊消耗。
精神力慢慢減少,單個人使出的精神攻擊,也不能造成一擊必殺的威力,隨著精神力的消耗,體力也在逐漸減少。
“哐啷!”
又一個武士,連人帶盾牌被幾人合力擊飛,缺口一出現,蓬萊人像螞蝗一樣鉆進來,就是拼著一死,也要刺上幾劍。
缺口不斷出現,又不斷被封住,原本擴大的戰圈,又因此縮小。
兩個小隊長守在穆赫塔爾身側,生怕武士長受傷,然而,穆赫塔爾看著沖出戰圈的兩個殺神,再看看身邊逐漸倒下的武士,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一聲,推開小隊長。
彎刀如拉長的新月,配上矯健的身姿,盡管身材高大,卻絲毫不顯得笨重,縱身而起,穆赫塔爾也躍出了戰圈,堪堪擋在雪娘前方。
波斯的大流士刀盾術,像一匹狡猾的野狼般兇殘而狡詐,帶著一擊必殺的刁鉆陰毒,看準敵人要害,毒蛇般的刺去。
隨著小隊長的呼喊,波斯武士們也看到自家武士長脫離了保護,立馬向著穆赫塔爾圍攏。
爭取一絲喘息,給同伴沖過去的機會。
穆赫塔爾見此,雙眼暴突,紅的駭人,憤怒的用波斯語大聲吼道:
“不必管我!繼續保持隊形,配合殺敵!”
看著敵人一層層倒下,又一股股涌進大院,即使語言不通,各個武士心里也是明白的很。
今日怕是要全部躺在這片異國土地上了,武士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會引來這么多人追殺,但眼下唯有奮力殺敵,才能多一分生存機會。
戰圈背靠波斯會館主廳,陳鋒正對大門,小刀、穆赫塔爾各守兩側,三人以雷霆之勢為后方減壓。
相比小刀,穆赫塔爾身手也是毫不遜色,一柄波斯彎刀在右手神出鬼沒,刁鉆的角度讓蓬萊人防不勝防。
武士長特制的盾牌足有三十斤,黑金色的盾牌上,雕琢著一只鷹頭,已經沾滿了鮮血。
大流士刀盾術,最經典的格殺招式,盾牌防御敵人招式,守護己身要害,繼而彎刀刺殺。
四尺見方的盾牌頂上去,阻擋了敵人的視線,又保護了自己的要害,當敵人身死時,才知道彎刀從哪個方向伸出來,再想抵擋,卻是為時已晚。
攻如靈蛇,守如玄武。
輕重緩急,動靜相宜。
“哐啷!”
穆赫塔爾看似精壯的手臂,卻能發揮大力士般的力氣,身體隨著盾牌猛地撞出,各種武器砍在盾牌上,還不算完,只覺隨著盾牌更有一股大力推來。
四五個人被推得連連后退,還未停下腳步,便是頸上一涼,人頭齊齊掉落。
噴涌的鮮血灑了穆赫塔爾一身,讓本就深邃的五官添上七分兇殘。
穆赫塔爾一招收割三條命,但自己打斗空間遠遠不及陳鋒一半,近身攻擊在人群的碾壓下,頗為吃力,還來不及喘息,另一側人馬又殺了上來。
倒下的尸體慢慢成了墊腳之地,沒有了堅實的地面,只能一邊殺,一邊踩,以免落足不穩,影響身法的展開。
這一刻后,血腥氣味又算得了什么,就是雪娘都面色不改,原本溫柔似水的面龐,早已分不清噴濺了多少人的血,受了傷的手臂早已脫力,單手揮動著并不趁手的武器,對同胞僅剩的憐憫,也逐漸掩蓋在血色之下。
只有一個意識——
那就是殺。
只有你死,我,跟我的愛人,才能活!
波斯武士一個個倒下,由一百多人迅速減少到四十多人。
戰圈越來越小,腳下的堅實地面,被一層鮮血覆蓋,周邊尸體呈坡度向上堆疊,這一方,儼然成了一處洼地。
踱步間竟然有種淌水的感覺,若是忽略了氣味和顏色,那慢慢匯集的血液,猶如踩在河床淺灘一般。
只是,有些粘稠。
忽然,“咚咚咚……”
幾顆人頭飛到戰圈內,穆赫塔爾爆嗬一聲,竄回戰圈中央,單膝跪地,大口喘息。
盾牌不見了,盡管渾身浴血,但左臂幾個傷口依然清晰可見,皮肉外翻,最大的一處竟是深可見骨。
“武士長!”
一個小隊長驚呼上前,查看傷勢,見武士長傷勢嚴重,焦心的說道:
“我去拿藥箱!”
穆赫塔爾看看身后的會館正廳,就怕會館后方摸進來敵人。
大門震動,里面有重物在轟擊,然后,隨著一聲轟擊,六尺墻上,金屬鏤空雕花窗子隨之向內吱呀凹陷。
穆赫塔爾一看,頓時大喊道:
“快走開!”
緊接著,大門被里面推的接連鼓動,窗欞終于承受不住里面巨力的拉扯,掉落進去。
里面的人呼喝著爬出來。
波斯武士集中在三個方向御敵,忽然背后沖出一群人,頓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門邊原本一致對外兩兩合作的武士,還來不及調整隊形,便被沖出的人瞬間偷襲,殺傷一半。
小刀聽到穆赫塔爾叫喊時,也回身看去,暗道不妙,屋漏偏逢連夜雨。
小刀這一回身,沒留意到飛來的暗器,只一心奔著雪娘而去。
“呃……”
小刀身形一頓,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左肩被打中,也不查看傷勢,直接跳到雪娘身后,長刀咻咻閃過幾條銀光,攻來的敵人被分成幾塊,徒留半身,還向前跑了幾下,才驚駭倒地,失去氣息。
小刀護著雪娘,憂心的說道:
“跟在我身邊,我們往上走。”
此時的上,便是尸堆之上,層層疊疊,最厚的地方快有一人高,那便是小刀剛剛斬殺之處。
而陳鋒所處之地,并沒有完整尸體,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血流成泊,一腳下去都能感到尸體的粘膩溫熱。
陳鋒此時也發現了后方失守,常年帶兵布陣,對于群戰更有心得,失去了背后的依靠,那更絕對不能分散開。
隨著又一層血花飛揚,陳鋒向小刀和穆赫塔爾喊道:
“全部集中上來,攻擊正門!”
明明側方敵人要少,但此時沒人懷疑陳鋒,穆赫塔爾也是心知肚明,就算逃,也躲不過這大批追擊,還不如正面擊殺,就算身死,也要多拉上幾人。
十幾人邊殺邊聚攏成一團,就是小刀和陳鋒,此時也都帶著大大小小的傷,滿身血跡已蓋過臟污。
集中到尸堆上,面對四面楚歌,沒有一人膽怯退縮,浴血長歌,誓死一戰。
大門已經逐漸被尸體堵上,蓬萊人早已不在執著于從門進來,圍墻外,人梯累累,像歸巢的螞蟻,不斷涌來,翻越,落下。
一部分揮著武器,帶著興奮的吶喊,跳躍在人群中,似乎馬上就能搶到一塊肥肉。
即使腳下踩著無數死去的同胞,也毫不在意。
“他們快沒力氣了,大家沖啊!!”
不知哪個喊了一句,人群頓時又加快幾分速度。
小刀蹙眉,手臂早就開始酸澀沉重,陳鋒的劍氣也不如一開始犀利。
兩人盡量不顯疲態,但其余人可是不行。波斯武士用完精神力攻擊后,能堅持到現在的,已是精英中的精英,百戰不死的勇士,但也逐漸褪去爆發力,疲憊不堪。
一個武士抵上盾牌,原本能頂住兩三人,現在卻被敵方逼的連連后退。
彎刀砍的已經豁成了鋸齒狀,原本一掃就能削掉對方頭顱,現在一刀橫斬卻是卡在敵人頸椎骨中,拔不出來。
疲憊、重傷、死亡……
不斷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求生,在此時無限放大,絕對不能倒下,哪怕腹部破開,也不能伸手去捂,每一個動作都是生死攸關,每一口空氣,哪怕帶著血腥,都是奢侈。
一個雙腿被砍斷的武士,歪在尸堆上,眼看被敵人踩踏,不由得咧嘴一笑,用最后的力氣拉倒一個莽漢,不顧刀劍加身,張口咬住對方脖子,用力一撕,在閉眼前,看著莽漢大動脈噴涌的血液,得意的閉上了雙眼。
十幾人不出盞茶光景,就只剩下五人,小刀、陳鋒、穆赫塔爾,三個主力死死的守著最后兩丈方圓,盡管這面積仍舊一步步縮小,手中的武器卻從未停歇。
忽然,憑空傳來邪異的笑聲,如水波蕩漾而來,滲入人的耳朵,就像死亡的呼嚎,讓人難受。
“呵呵呵呵……真不愧是英雄少年,終究難逃一死,還如此拼命,是想黃泉路上多些伴兒么?”
五人砍殺間,已然挪到了大門邊,踩著尸堆就能看見圍墻外面。
循聲看去,竟是魔禍,還有尸禍。
這兩個老魔頭,竟然聯袂而來!
陳鋒忽然暴起,滿身殺氣帶著腥風,眼中血光漸濃,嘴角一裂,凌空爆喝道:
“來的好!”
帶著威壓的爆喝,中氣十足,震撼全場,讓周邊涌動的人群一頓,近處,夾雜在蓬萊隊伍中有人,當場震得暈厥過去。
陳鋒不管是否能夠擊殺魔禍張縣令,咬緊牙關,拿出全部十分勁氣,縱身凌空一劈,便如一道白色的虹光,直貫而去!
魔禍張縣令看著劍氣斬來,不敢怠慢,整個人連滾帶爬,逃到一邊。
“轟!”
劍招落下,地面劈出一個長條溝壑,土石炸開,來不及散開的人,方圓三丈一片血肉模糊。
原本臨近的尸禍劉老,也是被尸王架著,及時的跳到了另一側。
陳鋒的目標,一擊落空,看了一眼相對遠一些的尸禍劉老,便追著魔禍張縣令而去。
小刀這邊缺了陳鋒,防守頓時出了空子,顧不得他人,擋在雪娘身前。
突然,感覺頭頂光線被遮擋,來不及思考,反射性的抱住雪娘,將身法發揮到極致,踩著敵人閃開此處。
“嘭!”
一個皮膚泛著黑亮的尸王砸在小刀離去的位置!
尸王沒殺到小刀,仰天怒吼,并不理會嚇傻了的波斯人,長長的黑色指甲,發泄似的刨了一下腳下的尸體,緊接著又彈跳起來,沖向小刀。
這一晃神,穆赫塔爾又挨一刀,斷了骨頭,整個左手臂唯有皮肉粘連,啷當掛在一側,搖搖欲墜。
波斯會館墻外,夾雜的普通百姓就是站著的,也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眼前不說為何廝殺,就是那堆積如山的尸體,都能嚇死人。
為什么?怎么了?這是噩夢?
還能思考的百姓腦海中反復的回想著驚恐與疑惑。
他們疑惑,如果這是夢魘,為何卻醒不過來?
陳鋒、小刀、穆赫塔爾徹底分散,追殺的人群也分成三部分,向著三個方向涌動。
此時在這一片殺人與被殺的煉獄場景上空,原本的烈陽逐漸暗淡,一開始無人發現,直到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傳來,整個空間與大地都為之一顫,尸禍仰天大笑道:
“來了,來了,終于來了,老夫終于等到這一刻了,哈哈哈哈……咳咳咳……”
隨著尸禍瘋魔一般的笑聲,眾人才放慢了腳步,抬頭仰望。
天空依舊晴空萬里,烈陽似乎被遮擋了光線,一個黑點在其中越來越大,直到完全遮擋了太陽。
天空暗了下來,卻不見星辰。
當黑點超過太陽的大小,周邊只隱隱可見一圈紅光。
小刀瞪大眼睛,可不會認為是什么天狗食日的現象,那是有什么東西在降落,剛好擋住了天光。
墜落的星辰,沖天而降的隕石么?
恐懼、壓抑、不甘、悲涼……
各種心情充斥在心間。
穆赫塔爾帶著殘破的手臂,已經躍上屋頂,氣喘吁吁的撐著彎刀彎下腰抬著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喃喃說道:
“這就是天降異象?”
眼中的絕望一掃而空,盡數被希望和憧憬替代,他踉蹌的坐下,絲毫不畏懼誰再來追殺。
魔禍妖嬈的撫摸幾下平平的前胸,似給眾人答案一般,用怪異的聲調說道:
“總算來了,可憐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跑散架了。”
而滿場,唯有陳鋒一人,什么異象,什么驚恐,統統視而不見,眼中已經不見清明,唯有仇恨,唯有殺戮,才是他此刻的動力。
詭異,在所有人仰望的時候,陳鋒以迅雷之勢奔來,魔禍不禁失笑說道:
“真是不乖,那就見識一下本座最后的力量吧。”
說罷幽深的黑瞳,迅速擴大一圈,眼白充血,變得通紅。
魔,控心斷神,主殺戮,被控者,一念之間自我了斷。
陳鋒雙眼血紅,已分不清眼瞳所向,魔禍紅眼黑瞳,兩人距離急速拉近,四目眨眼之間對上。
陳鋒盡管深陷殺戮,目標卻是鎖定了魔禍,明明看見對方,卻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對方在自己眼中不斷放大,但放大的不是身形,是那一雙詭異的眼睛。
詭異雙瞳,便如旋渦。
他一頭便扎入到旋渦當中,沉重的肉身像帶著兩個漩渦,而他自己,好似奔著漩渦深處飛去……
那其中,似有大誘惑,大恐懼。
他卻無法掙脫出來。
“轟!”
又一聲巨響,這回不僅震天撼地,就是房屋墻壁,都被震的開裂,不少人東倒西歪。
空中,黑點變成火球,頓時人群中有人高升驚駭呼喊道:
“天!日頭掉下來了。”
“快跑啊!”
“我的娘哎……”
“……”
不明所以的百姓開始騷亂,只是騷亂還未鋪散開,一片火光便沸沸灑下,照亮了一張張神態各異的面龐。
驚駭,恐懼,喜悅,漠然,迷茫。
從天色暗下,到刺眼的火光升騰,僅僅十幾息。
“轟……”
天堂地獄,不知道是哪個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