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徽抬眸,面容依舊清俊。
甚至在這樣更深露重的夜晚,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愈發(fā)驚艷,微微上揚(yáng)的狹長眼尾,有一種惑人的妖冶。
他難得有幾分放松,脊背抵在車廂壁上。
眼神里有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看著面前的姑娘被熱騰的水汽暈紅的小臉兒。
——他抿唇淺笑。
蕭慎徽唇邊的笑意逐漸加深,只道了一句:“應(yīng)該是…思我心中所想?!?
林嬌捧著青花瓷的茶盞,一張軟紅的臉蛋藏在白霧之后,那雙美艷的星眸氤氳出幾分水汽。
讓人瞧著歡喜。
她聽他說完,不禁‘唔’了一聲。
小姑娘語氣懶洋洋,道:“我剛剛在想…前面有一家早點(diǎn)鋪?zhàn)?,賣的春卷特別好吃?!?
說完,怕蕭慎徽不信,還拉來自家三弟作證。
“三郎,咱們大哥每次從學(xué)院回來,都會給我們帶一些,是吧?”
提起吃的,林三眼睛瞬間亮了。
他往前湊湊:“是啊,他家春卷特別香脆!”
吃一口唇齒留香。
蕭慎徽聞言,不禁淺笑一下,轉(zhuǎn)身撩起轎簾,喚來護(hù)衛(wèi):“孔青……”
“王爺?!?
孔青拎著韁繩,將身下的馬匹催促到馬車旁。
蕭慎徽沉聲吩咐:“去前面一家的早點(diǎn)鋪?zhàn)永镔I些春卷回來?!?
孔青愣了下。
下意識抬眸,透過轎簾縫隙瞧見坐在車廂里的林嬌,正好湊巧對上她的視線。
林嬌揚(yáng)唇,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無聲道了一句:
多謝。
孔青立刻躲開姑娘的眼眸,垂下頭:“屬下去去就來?!?
說完,揚(yáng)鞭拍馬,飛奔而去。
謝安見狀,也立刻雙腿夾了下馬腹,加速跟上孔青。
與此同時,他揚(yáng)聲道:“小爺兒也去瞧瞧……”
話音被拉遠(yuǎn),聽得有些不清。
轉(zhuǎn)眼,那兩匹一紅一白的駿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蕭慎徽重新坐正身子,英俊的臉上掛著淡笑,嗓音溫潤:“林姑娘,稍等一會兒。”
林嬌點(diǎn)點(diǎn)頭。
她沉吟片刻后,才偏過頭側(cè)目看向街道兩旁,回答他剛才的問題:“王爺,你應(yīng)該也覺得奇怪吧?”
蕭慎徽抿唇:“嗯,挺奇怪的!”
兩個人。
你一言我一語,打著啞謎。
一旁的林三搞不懂了。
他撓撓后腦勺:“二姐,你們在說什么呀?”
說到這里,林三扯長脖子,順著林嬌的視線瞧過去,只見一排排街道鋪?zhàn)訌难矍盎芜^。
挺平常的呀……
哪里奇怪了?
林嬌放下窗簾子,問他:“你沒瞧出來?”
“沒有,感覺和銅山鎮(zhèn)沒啥區(qū)別。”林三搖著頭。
“除了街道寬了點(diǎn),平坦了點(diǎn),干凈了點(diǎn)之外,都一樣啊。”
林嬌抬手敲了敲三弟的腦門:“是少了一種人!”
林三茫然:“什么人啊?”
蕭慎徽忽然沉聲開口道:“少了路邊的乞丐……”
“……對啊!”
經(jīng)過他的提醒,林三立刻反應(yīng)回來了。
他一屁股坐在林嬌的身邊。
將腦袋探出馬車車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四處張望了幾下。
隨后,林三縮回圓腦袋,狠狠拍了下手:“就是!我剛才怎么沒留意到!”
“王爺,小時候陪二姐去街上玩,我還記得當(dāng)時給過他們幾個銅板呢!”
蕭慎徽抿了一口茶,輕聲道:“在驗(yàn)尸之前,本王站在街邊,就覺得慶門縣里的街道太安靜了,少了些什么。”
林嬌回想他說的時間。
正是白日里,眾人都在驗(yàn)尸小院前閑聊時,他遠(yuǎn)遠(yuǎn)站在街口。
那時蕭慎徽目光遠(yuǎn)而凌厲……
她以為他性子清冷,又或許身份的原因,才站得那么遠(yuǎn)。
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jīng)注意到這個問題了。
林嬌撩起濃密眼睫,輕聲道:“慶門縣里我很少來,不太清楚其中情況,不好斷言。”
蕭慎徽抬手端起小火爐上的紫砂茶壺,給她倒了八分滿的茶水。
一顆嫩綠的茶葉被滾燙的開水熨得舒展。
隨著杯中的茶水忽上忽下。
蕭慎徽重新放好茶壺,道了一句:“這件事還不急?!?
他語氣頓了頓,繼續(xù)往下說:“慶門縣里暗藏之事太多,錯綜復(fù)雜,可越是這樣越容易解決。”
“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他們所作的那些事,本王還怕它們互不相干呢,那樣才麻煩?!?
林嬌微微頷首。
她明白他說的意思,無論是嚴(yán)祿芝父子,還是死者的死因,百客堂的馬老板……
若是他們背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就說明他們所作的這些事情,都是為了更大的籌謀。
如今蕭慎徽只抓住進(jìn)洞老鼠的尾巴尖兒。
想要徹底抓住這只老鼠……
那太難了。
……
林嬌閉了閉眼睛,腦海中的思緒紛亂。
一股腦全都堆疊在她的眼前。
上一世,原身只是一個深閨秀女。
嫁給嚴(yán)祿芝后,也是每日每夜都呆在后宅當(dāng)中,能夠接觸到外面,除了通過嚴(yán)祿芝之外,就是身邊的下人。
可這些人又有幾句真話……
所以,能夠借助原身的回憶少之又少。
未來的半年里,銅山鎮(zhèn)會爆發(fā)了一場疫病外,期間——
慶門縣還發(fā)生了什么?
她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上一世里,分明沒有蕭慎徽他們這些人,是從廟會遇見謝安之后,他們才卷進(jìn)來的……
林嬌雙眼緊閉,一雙秀眉蹙成一團(tuán),后腦勺抵在車廂壁上。
她微微仰面,露出完美的下顎線條。
她在心中嘆出一聲冗長,拼命讓腦海中紛亂的記憶停歇,無聲地安撫有些急切的自己。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眼下,只能一步一步來!
蕭慎徽凝視著眼前女子的容顏,見她已經(jīng)閉目靠在廂壁上休息,他便不再開口打擾。
只是……
他的視線落在林嬌緊蹙的雙眉之間,暗暗思謀了許久——
林姑娘為何愁眉不展?
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還在擔(dān)心嚴(yán)祿芝一事……
還是……
蕭慎徽想了許多個緣由,直到想無可想時,他才緩緩怔住,垂下眼睫,擋住那雙泛著清冷眸光的眼。
他的視線緩慢落在腿邊的那本書頁上——
《金剛經(jīng)》
這是他年少輕狂時,經(jīng)常伴在手邊的讀物,佛經(jīng)三千心中過,修行開悟。
今日頻頻分神,便翻開這本《金剛經(jīng)》重新默讀一遍,緩解一下心中的躁動不安。
當(dāng)他讀到那句——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是見如來。
蕭慎徽忽然合起了書。
他……
突然不想再讀《金剛經(jīng)》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不對!
此時林姑娘就坐在他眼前。
怎么會是虛妄!?
蕭慎徽閉起眼睛,無邊的黑暗洶涌到眼前,讓他整個人都在不斷下墜,一直被自己用來修身養(yǎng)性,奉為真理的佛經(jīng)。
好像說的也沒什么道理。
“……”
他不喜見如來。
只想見……
她。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