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頓了頓,又說道:“馬上就要府試了,你專心準(zhǔn)備考試?!?
見提起科舉考試。
林清面容嚴(yán)肅了許多,保證道:“娘,您放心,這次考試兒子有信心?!?
潘氏聽了后,連連點頭:“好好好,娘對你也有信心?!?
隨后她又接著方才的話,說道:“等一會兒,估計你爹應(yīng)該能從鋪子里回來,到晚上的時候,你們爺倆兒好好聊聊?!?
林清點點頭:“知道了,娘?!?
果然,沒用一會兒。
林大福從肉鋪里回來,手里還拎著兩壇子高粱酒和幾根豬尾巴。
另一只手里還捏著四根糖葫蘆。
三個孩子一人一個。
剩下那個是娘子的……
剛剛好。
他轉(zhuǎn)身將手里的酒和豬尾巴遞給潘氏,笑道:“娘子,今晚再醬一盤豬尾巴可好?”
潘氏接過來:“好啊,不過……”
“你買這么多酒干嘛?家里還有一些呢,夠你喝的?!?
林大福操著洪亮的大嗓門,爽朗一笑,拍著身旁大兒子的肩膀,說道:“咱兒子好不容易回到一趟,熱鬧熱鬧。”
“清兒和三兒你們兩個小子得陪爹喝點!”
林清臉上掛著淺笑:“爹,我還得讀書呢?!?
林大福聞言,又抬起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脊背,嗓音重了些:“哎呦,在書院里還沒讀夠啊!”
“回家一趟就得把書本拋開,好好輕松一下,和你爹我喝點小酒,晚上能睡個好覺!”
林清眨眨眼睛,不再說什么:“……”
一旁靠在門口的林三,舔了舔糖葫蘆上的糖,滿足地瞇起眼睛:“爹,我也不想喝,那玩意兒太辣了。”
林大福瞪著銅鈴般大小的眼睛,兇巴巴道:“瞧瞧你這點出息,喝個酒推三阻四,以后你成親了,誰替你這個新郎官喝?”
林三聳了聳肩膀:“爹,兒子不孝,這輩子恐怕娶不到媳婦了?!?
“為啥?”
林大福不解道。
“誰讓我模樣隨了您呢,別人家的大姑娘都不喜歡丑的?!?
他嘟著嘴,抱怨道:“她們都喜歡大哥這樣的,白白凈凈,彬彬有禮,這是隨了咱娘……”
“三個孩子就我隨了您,哼……”
林三說到這里,哼哼唧唧地抱住林清的腰身,委屈道:“大哥,我好可憐啊……”
林大福罵了一句:“你還嫌老子丑啦?”
然后假模假樣地去抓小兒子。
他五大三粗的身板子在灶房里和兒子倆繞來繞去。
林三藏在大哥林清的身后死活都不肯出來。
“你是哪里不滿意?這模樣一看就是殺豬匠,有什么不好!”林大福停下腳步,看著小兒子說道。
林三從大哥的身后探出頭:“我也想讀書!”
“他奶奶的!”
林大福又接著罵了一句:“在你小時候,老子送你去私塾,結(jié)果呢,你把人家五十多歲的老先生氣得臥病在床兩個月!”
“當(dāng)時老子還不信邪,又給你換了一家私塾,這一次那位教書先生倒是沒臥病在床!”
“而是你把麥芽糖涂在椅子上,你把人家褲子給弄破了!”
“害得人家先生再也沒臉去教書!”
林三撓撓腦袋:“我小時候這么厲害呢?”
“放屁!若不是你娘攔著,我早就把你屁股打開花!”林大福罵罵咧咧著。
潘氏在一旁洗菜,笑著道:“你爹給你換了五家私塾,每一家都待不了幾天,就被私塾先生送回來?!?
“最后啊,弄得這慶門縣任何一個私塾都不敢要你!你那個時候年紀(jì)小,坐在門口就開始哭!”
林三站出來,來到潘氏身邊:“這是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不禁撓撓頭:“我怎么都不記得了呢……”
林大福趁著小兒子沒有防備的空擋,抬起腳踹在他的屁股上。
林三原本是蹲在地上的,后面忽然冒出一股力量,他瞬間控制不住平衡,一頭栽在面前的菜盆里。
木盆里的水炸開了花,飛濺到潘氏的臉上。
而林三也成了落湯雞。
他扭回頭,看過去:“爹,你耍賴!”
林大福哈哈大笑起來,俯身隨手撿起菜板上的黃瓜放在嘴里,吃得咔嚓咔嚓的。
潘氏躲了下:“瞧瞧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和孩子計較!”
林大福輕喚了一聲:“娘子……”
潘氏拿著那對風(fēng)情萬種的眼眸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推著他們幾人往外走去:“走走走,趕緊走。”
“你們?nèi)ネ饷骠[去,別耽誤我做飯……”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林嬌忍不住開口:“娘,我?guī)湍恪?
“不用!”
她還沒說完,就被潘氏無情的拒絕。
林嬌:“……”
說說笑笑之間,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黑了。
潘氏端著最后一盤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林大福的身邊,柔聲道:“菜都上齊了,吃吧!”
“好勒!”
林三率先站起來,伸長胳膊夾了一截豬尾巴塞在嘴里。
他口齒含糊道:“娘,你做的豬尾巴,兒子吃一輩子都不膩!”
潘氏笑道:“愛吃,就多吃些。”
林大福拿著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訓(xùn)斥道:“你這小子,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嘴里雖然訓(xùn)著,但卻站起來將豬尾巴挪到了幾個孩子面前。
……
夜色漸漸深了。
潘氏和林嬌率先挺不住了,在飯桌上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后,她們就回去房里了。
接著就是林三。
一碗酒下肚,過了約莫一刻鐘,肚子里的酒氣慢慢開始上了臉。
他臉色屯紅,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睛此時也迷離起來。
坐在飯桌旁,又捧著酒碗喝了好幾口。
然后自己一個人滾到了一旁的土炕上,抱著酒壺一個勁兒嘿嘿地傻笑。
飯桌上。
林大福與大兒子林清相鄰而坐。
兩個人此時正低聲交談,他們臉上俱是眉頭輕蹙,滿目嚴(yán)肅。
林清偶爾點點頭,回應(yīng)著。
一直到月上西樓。
已經(jīng)過了三更。
林大福才帶著滿身的酒氣回到房里。
借著外面的月色摸上床,從后面抱住了潘氏。
潘氏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輕聲地問:“喝完了?”
林大福悶聲嗯了一下:“嗯,喝完了……”
他頓了頓,怕妻子責(zé)備又補充一句:“沒喝多少。”
潘氏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丈夫,詢問道:“和清兒聊完了?”
“嗯……娘子,明天我們把家里的東西歸置歸置,能換成銀錢的全部換成銀錢。”
潘氏挑眉:“我們要搬走?”
林大福察覺到了身旁妻子的不安,連忙伸出手抱住她,寬厚的大手輕輕拂過潘氏的后背。
一點點安撫她的情緒。
緩了一會兒,林大福低聲道:“等到清兒上京參加秋闈,我們一家人一起去,在京城里買個宅邸。”
潘氏沉默了片刻,喃喃道:“秋闈三年一次,今年剛好有秋闈,只要咱們清兒順利通過童生試,今年八月就能參加……”
“眼看著也就只有四個月的時間……”
潘氏又想起一件事情,抬眸問道:“那家里的肉鋪怎么辦?”
林大福摸了摸妻子的臉,低聲安撫:“那個就不用你操心了,為夫來處理,至于娘子去了京城之后,得操心一下孩子們的婚事了。”
提起孩子們的婚事,潘氏長長嘆了一聲:“清兒一直都說,等考上了之后才打算相看姑娘……”
“嬌嬌這邊呢,現(xiàn)在嫁給誰我都不放心,三郎倒是好辦,可前面的哥哥姐姐都不成親,小兒子先成了親,不是讓人笑話了么?!?
林大福笑著:“慢慢來,別急?!?
“想當(dāng)初,我不也是二十多歲才遇上娘子么,當(dāng)時全鎮(zhèn)的人都笑我娶不上媳婦,得打一輩子光棍!”
說到這兒,林大福蹭了蹭妻子的小臉,貼近她的耳朵,低聲道:“結(jié)果我捧回來這么一大顆珠寶,他們連個屁都不敢再放了。”
“還都羨慕我,能娶到你這么美這么賢惠的娘子……”
潘氏推了他一下:“去你的!”
雖然話是這么說的,但婦人嘴角卻溢出笑容。
一天到晚就會說這些起膩的話……還捧回來這么一大顆珠寶,難道她叫潘寶珠就真的是寶珠了嗎?
林大福又將妻子往懷里拉了拉,低啞的嗓音響起:“我哪也不去,就呆在娘子身邊?!?
潘氏躺在男人的懷中,淺淺地笑著。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聊著聊著就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
翌日,清晨。
還未到辰時,林家人早早就醒了。
吃過朝食后,一家人趕著驢車去往縣衙。
今日是蕭慎徽升堂,親自審理田永富與田老二人的案件。
作為這兩起案件的仵作,林嬌是必須要到場的,巧的是,昨日是銅山鎮(zhèn)的集市,肉鋪里該忙完的都已經(jīng)忙完了。
今日肉鋪不忙,林清剛好又放假。
所以昨晚吃飯的時候,林大福提議明天一早全家人一起去縣衙門口。
……
等他們到時,用來升堂的院子門前已經(jīng)圍滿了百姓。
林嬌今日穿著一身淺灰色的對襟長衫,只有在領(lǐng)口和腰間有兩個精致的盤扣。
其余的扣子全都藏在暗處。
外加衣擺上沒有任何的紋路圖案,如此簡約的衣服穿在身上格外顯得林嬌大方得體,身材修長挺拔。
她在外面又罩著一層同顏色的紗衣,袖口微闊。
看上去少了一些距離感。
林嬌從板車上跳下來,和家人打過招呼后,轉(zhuǎn)身從另一側(cè)的小門去往后衙。
在經(jīng)過人群時,昨日那幾個在學(xué)院門口攔住他們?nèi)ヂ返臅谷灰苍凇?
他們見林嬌看過來,還抬起手揮了揮手。
喊了一聲:“妹妹……”
林嬌:“……”
她只瞧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表情清冷地繼續(xù)往前走,然后穿過小門,來到后衙。
……
辰時三刻,立即升堂。
蕭慎徽身穿絳紫色地圓領(lǐng)官袍,頭上戴著烏紗帽,帽子將他寬闊的額頭遮起來,越發(fā)顯得男人眉眼深邃凌厲。
一切都按照規(guī)矩進行著,蕭慎徽雙手背在身后,寬大的袖子擋住他半個身子。
男人緩步來到案幾后方坐下。
他的頭頂上方,正高懸著一張匾額,上面寫著四個大字——
心存明鏡。
林嬌站在書吏的身旁,抬眸輕輕望過去。
只見男人眼神清明,面容冷峻,坐在碧海潮生的前方,他整個人籠罩著一種正義與威嚴(yán)。
按照升堂的過程。
先將疑兇帶上來,蕭慎徽進行審問。
然后再將各種人證物證當(dāng)著百姓的面,一件一件說明白了。
前面進行得一切順利,只是到了林嬌這里,出了一點岔子。
當(dāng)輪到林嬌上前將兩具尸體的尸檢情況當(dāng)眾復(fù)述一遍時。
剛說到一半,就被人群當(dāng)中的一個人喊停了。
“慢著!”
話音落下,周圍的人順著聲音看去。
剛剛那句,是站在圍觀人群中最前面的一個少年喊的。
他年紀(jì)不大,眉眼濃重,穿著粗布衣裳,雙手抱在胸前。
蕭慎徽蹙眉,緩緩瞇起眼睛:“你是何人?”
“青州人?!?
少年挑眉,將視線落在林嬌身上,又問道:“這女子是誰?這位王爺你可否和大家說清楚了?”
蕭慎徽聞言,緩緩地瞇起眼眸,側(cè)目看向坐在下首旁聽的嚴(yán)游。
嚴(yán)游聽聞之后,也是怔愣了一下。
當(dāng)看見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向他這里看過來時,嚴(yán)游就明白了……
他連忙起身,來到蕭慎徽的身邊,附耳解釋道:“王爺,這人不是卑職安排的……”
蕭慎徽沒有回應(yīng)。
只是一雙清眸落在堂外的少年身上。
嚴(yán)游表情訕訕,又重新彎腰退回來,坐下去。
這人還真不是他安排的……
一開始是因為害怕蕭慎徽順著藥人一事,順藤摸瓜查到他們。
所以嚴(yán)游想通過林嬌的身份,在靖國公身邊安插一個自己的人。
他這才向蕭慎徽提出仵作考試。
可現(xiàn)在案件已經(jīng)破了,他們依舊還在暗處,只要等到蕭慎徽離開之后,他們繼續(xù)完成大業(yè)。
已經(jīng)完全不需要再抓著林嬌身份不放了……
那這個少年是從哪冒出來的?
真沒一點眼力,連靖國公都敢叨擾!
哼,真是找死!
就在嚴(yán)游神游在外的時候,那位少年翻身越過柵欄,來到堂中。
他走到林嬌的面前,仔細打量了幾眼,低聲道:“這位姑娘長得不賴!”
林嬌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