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晌午，外面的陽光滾燙炙熱。
大部分閑來無事的百姓，都會去湖邊或者是江邊，那里有涼亭，也有賣藝的節(jié)目觀看。
最重要的是，守在湖邊江邊，春風(fēng)一吹,拂過面龐。
清爽舒服到周身上的毛孔都一個個張開。
所以，從早晨過后，茶樓里的人就沒那么多了。
等到林嬌姐弟二人來到鳳祥茶樓里時，一樓大廳里，只坐著三四桌的客人。
三三兩兩的坐在桌子邊，一邊聽著書,一邊端著茶杯，埋頭細細品嘗幾口。
林嬌剛踏入門口，身材瘦小的小伙計便迎上來，面帶著笑容：“這位小姐，可是前來品茶？”
她聞言，不由得挑眉：“來茶樓不品茶還能做什么？”
小伙計見姑娘尤為好看，介紹起來可是賣了力氣的。
他口若懸河：“呦，這位小姐，我們鳳祥茶樓乃是百年老店，經(jīng)營的項目可多了去了！”
“一樓品茶聽書，無論是想吃糕點還是朝食，我們茶樓里應(yīng)有盡有，再說二樓，有倚欄品茶的好位置，遠可看見高山運河，近了，能看百味人生。”
“除了獨一無二的風(fēng)景之外，還有與親朋好友暢飲的包廂。”
“三樓，有專門為名門小姐，貴族婦人準(zhǔn)備的香湯和休息的地方,這位小姐,您看看您有需要嗎？”
小伙計微微垂眸，并沒有直視她。
倒是顯得禮貌許多。
林嬌淺笑，隨手指了指大廳的位置：“我先品品茶，聽聽你們這兒的說書先生講的如何？”
小伙計側(cè)身，將她往里引進，一邊走一邊問著：“您幾位呢？”
“兩位。”
她指了指自己和身邊的三郎。
小伙計了然的點點頭，把他們帶到一個位置極佳的地方：“兩位請坐，稍等片刻，這邊給您上茶。”
林嬌點點頭，頷首道：“多謝了。”
小伙計連忙回應(yīng)：“姑娘不必客氣……”
說著，他轉(zhuǎn)身離去。
而林嬌與三郎則是扯開椅子，紛紛落座。
林三坐下來后，左右仔細巡視了幾圈，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都快要不夠看了。
他瞧了一會兒，俯身靠近身邊的林嬌，壓低聲音道：“二姐，這里真好?！?
林嬌看著弟弟傻呵呵的模樣，抿唇露出一抹笑意。
她抬手捏了捏三郎的胖臉，同樣低聲道：“喜歡來？那以后二姐再帶你來！”
林三卻搖搖頭：“這里好貴的！”
雖然他們家照比別的家來說，條件是不錯，從小到大從來都沒吃過苦，可是他知道這些，都是爹娘辛苦賺來的。
林嬌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弟放心好了，你姐我現(xiàn)在很有錢！”
林三睜大眼睛，有些好奇：“二姐，你哪來那么多的錢？”
她實話實說：“當(dāng)然是給王爺當(dāng)仵作的工錢??！”
“哦……”
可他卻撓撓頭，還是不明白。
當(dāng)仵作真的有那么賺錢么？既然那么賺錢，為何城外義莊的那對周家父子一天到晚總是窮哈哈的。
正在他們低聲聊天的時候，方才的那個小伙計端著茶走過來。
在林嬌和林三面前各自放了一個茶杯，然后拖著精美的茶壺分別給他們到了半杯茶水。
橙黃色的茶水沖撞著杯壁，打著旋兒，一點點填滿茶杯。
水面上漂浮著一顆翠綠色的葉子，隨著茶水上下飄忽不定。
林嬌端起茶杯，放在唇邊，閉上眼眸仔細輕嗅了片刻，溫?zé)岬撵F氣和專屬于茶葉的香氣，順著鼻腔慢慢地滑進胸膛。
猶如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拂過，熨帖著胸腔里的各個角落。
她張嘴，輕輕抿了一口：“……”
果然是百年老店。
這茶不錯，喝一口唇齒留香，甘香的味道彌漫在整個腦海里。
林嬌放在茶杯，抬眸掃了一眼大廳最前方的高臺上，上面只有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坐在那里撫琴。
她輕聲問道：“下午沒說書的了？”
小伙計頓了頓，回答：“有的，不過需要您二位稍等片刻。”
林三眨了眨眼睛：“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去？”
“過了午時。”
林嬌聞言，下意識撇目看向茶樓中的日冕，距離過了午時還有一段距離，看來是來早了。
她揮了揮手，道了一聲謝，便專心聽曲。
姐弟兩人一邊喝著茶，一邊吃著小伙計端來的瓜子花生，就算沒吃個飽，也喝了個誰飽。
沒多久，林嬌就打了個哈欠，明亮的眼眸微微合上。
她單手撐著腦袋，歪頭看向高臺上的美人，看著看著眼前的畫面就漸漸模糊起來，哈欠一個接著一個。
還沒堅持一會兒，她就身子一歪，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林嬌睡得正沉的時候，猛地從耳邊傳來一聲驚堂木重重落在桌子上的聲音。
“啪——”
突如其來的聲響，把林嬌從睡夢中驚醒。
她打著哈欠，緩緩從桌子上爬起來，一雙星眸里滿是惺忪的睡意，白嫩的一張臉上表情有些呆滯。
林嬌抬手撓了撓耳后，左右看了看。
后知后覺的才反應(yīng)過來……這里是鳳祥茶樓，中午的時候她和三郎一起過來打算找那個怪老頭。
只是需要等到過了午時才能看見。
剛才她聽見拍驚堂木的聲音了……難道已經(jīng)過了午時了？
林嬌想到這兒，瞇著眼眸困倦地環(huán)繞了一圈四周，發(fā)現(xiàn)大廳里品茶的客人還是那么多，沒什么變化。
正在這時，高臺上有人緩緩開口：“今日，老夫給大家講一講黑白無常這對兄弟。”
林嬌回眸，順著聲音看過去……
只見，四四方方的高臺上，鋪著紅色的羊毛氈毯，中央擺放著一個長桌。
長桌上面放著一個茶壺，一個茶杯和一個漆黑的驚堂木。
她的視線往上緩緩移去，落在站在桌子后方的老者身上，他穿著白色的長褂，干凈整潔。
從面容上來看，年紀(jì)大約在六十多歲左右，頭發(fā)花白稀疏，隨便扎了個發(fā)髻。
發(fā)髻歪歪斜斜，軟趴趴的倒在頭頂。
老者眉毛同樣花白，下頜處留著一抹飄飄然的山羊胡，胡須也是花白的，遠遠看去，就顯得他一雙黑眸尤為的明亮。
這個就是三郎說的說書先生？
林嬌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三郎，他也是和她之前一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著呢。
她連忙伸手，將他晃醒：“三郎三郎，醒一醒，要開始了?！?
“啊……？”
林三聽見二姐喊他，從睡夢中清醒，艱難地拍起來。
他伸了個懶腰，疑惑道：“什么開始了？”
林嬌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向大廳里的高臺上，低聲問道：“是他嗎？”
林三聞言，回頭瞇著眼睛仔細看了看，片刻后，用力地點點頭，堅定道：“是他是他！”
她做到心里有數(shù)，‘嗯’了一聲：“聽著吧。”
老者身形過分纖瘦，甚至都撐不起來身上的衣衫，洗得發(fā)白的長衫在他的身上顯得過分肥大，空空蕩蕩的。
他手中握著一把紙扇，隨意地搭在身前，眼眸半瞇，語調(diào)悠悠然：“話說，這黑白無常，是坊間傳說的鬼差。”
“他們二人會一同出現(xiàn)在將死之人的住處，并將其魂魄勾出！”
“我們今日先說說這黑白無常其中的白無常，而這其中的白無常則是勾男性陽魄，散女性陰魄！傳聞啊，白無常生前本名叫謝必安?！?
老者抿唇：“他的父親是縣衙里的差役，爹娘恩愛，他從小就是備受疼愛長大，這謝必安長大之后，也沒讓家中父母失望，生得貌美俊俏，且為人和善，喜好幫助鄰里又不求回報。”
“后來，他的父母去世后，謝必安接替了他父親的官職，同樣在縣衙里做了差役?！?
“然而就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非常普通的日子里，這謝必安啊，在路上碰到了乞討的范無救，進他可憐，便將他帶回家中……”
林嬌和林三坐在下面聽得津津有味。
臺上的老者也講得聲情并茂，說到關(guān)鍵之處，他頓了頓，一把甩開胸前的扇子，微微晃動著。
老者眼眸半瞇，繼續(xù)往下講：“謝必安從小就是個善人，而這范無救呢，就是個欺男霸女，打家劫舍的地頭蛇！”
“謝必安便用自己的關(guān)系，在衙門里給范無救找一個衙役的差事，并且希望他能走上正途?！?
“可話說回來，一個街邊惡霸怎會因為一份差事就能安分守己呢，所以啊，這范無救時常是闖禍，謝必安有情有義，就一直在身后袒護縱容……”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某一天他們兄弟二人前去捉拿一個犯人，結(jié)果卻因為范無救的疏忽導(dǎo)致逃跑?！?
“于是他們二人分開去追逃犯，并且約定在木橋上匯合，當(dāng)謝必安抓到犯人時，正好天降大雨，他以為范無救不會在木橋上等自己，便先將犯人送往縣衙?！?
“可等回到家中，他才發(fā)現(xiàn)弟弟不在家中，連忙尋找之下，終于在那河中發(fā)現(xiàn)了范無救！”
“那個時候，范無救早就已經(jīng)被河水淹死了，謝必安萬萬沒想到弟弟會一直守在橋上，等著他過去?！?
“他悲痛之際，當(dāng)即拿著一根白綾上吊自縊，也跟著去了……”
……
說書先生將整個黑白無常的故事講完，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之后了。
隨著一聲驚堂木落下，在場的客觀紛紛抬手鼓掌。
“好，講的好！”
“老先生，再來一個！”
那些叫好的人，紛紛掏出銀錢和銅板扔在高臺上。
林嬌從荷包中掏出一顆銀疙瘩，遞給一旁的弟弟，挑了挑眉頭，道：“三郎，老先生講得不錯，你也扔一個?！?
“好！”
林三喜滋滋地拿起那個銀疙瘩，攥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下一刻，揚起手朝著那高臺上扔過去。
只見那顆銀光閃閃的銀疙瘩在半空中劃過一抹弧度，咚的一聲正好落在老先生面前的長桌上。
林三見狀，連忙縮起脖子：“哎呦……”
林嬌：“……”
站在高臺上的老者聽見聲音后，身形怔了怔，垂眸看了一眼面前桌子上的銀疙瘩，又抬頭朝著林嬌的方向看過來。
林嬌扯出一抹尷尬的笑：“……”
那老者當(dāng)看見林嬌時，眼眸微微瞇起，片刻后臉上的神情又恢復(fù)了正常，抱拳朝著她做了個揖。
……
等到有小伙計上臺撿起客官扔下來的打賞錢時，那位老者施施然的走下臺，纖瘦的身形隱如茶樓后方。
林嬌扯著脖子，盯著看了許久。
也沒看見那位說書先生從茶樓里出來，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余光瞥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她視線追隨過去，只見方才的說書先生從茶樓偏廳的小門離開。
林嬌揚起一抹笑，扔下銀錢，拉著三弟站起來，往茶樓外走去：“我們走……”
“二姐，干嘛去??？”
林嬌一把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讓林三看向眼前不遠處的地方。
走在街邊的人群中，有一位極其熟悉的身影。
正好是那位鳳祥茶樓里說書先生。
“小點聲，我們悄悄跟著他?！?
林三嗚嗚了兩聲，用力點點頭。
她這才松開手，跟在那位說書先生身后不遠處的地方。
林三好奇地問道：“二姐，我們跟蹤他干嘛??？”
他頓了頓，又低聲往下說：“二姐，你不是要找稟生么？直接上去問問他不就好了！”
林嬌瞥了他一眼：“我們跟著他，看看都做什么，這樣才能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若是貿(mào)然闖上去，萬一人家不答應(yīng)怎么辦？”
“也是吼……”林三腳步加快：“那我們快跟上?！?
兩個人一路跟在那說書先生身后。
看著他雙手背在身后，從鳳祥茶樓出來，一路穿過集鎮(zhèn)，買了六個饅頭，經(jīng)過書攤的地方，又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兒書。
然后這才拎著饅頭，慢悠悠地往家走。
身后的林三蹙眉，道：“二姐，他那么瘦，還買六個饅頭？能吃的完嗎？”
林嬌側(cè)目看向弟弟，抿唇：“誰知道……”
可當(dāng)她再回眸看過去的時候，那個說書先生已經(jīng)沒了身影。
林嬌停下腳步，驚訝的問：“他人呢？”
就在她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他們身后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姑娘，你是在找老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