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顧惜朝顧雪霆舉了舉杯。
兩人碰了碰杯，各自一飲而盡，有什么隔閡在這一杯酒中消弭殆盡。
顧惜靠在憑幾上，姿態隨意，“兩次，我派人殺了你兩次，第一次你將我派去的人幾乎全殺光了，這一次，我不惜將師父給我的隕神箭拿出來，還是沒能要了你的命。”
他自嘲地笑了笑，“這隕神箭雖然是個仿造品，比不得真正的隕神箭的威力，但我師父說了，在這一界沒人能抵擋得了，一旦被隕神箭盯上，就是上了冥王的死亡名單，但是你還好端端的。許是老天爺和悅悅都在護著你吧。”
他看向顧雪霆，“小叔，以后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我不會出手對付你了。”
說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其實他知道悅悅的死不該怪小叔，真正該怪的是幕后之人，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他總是忍不住想，如果當時小叔沒有提出讓他和悅悅換裝，那么悅悅就不會死了。
他也不用這么多年都要男扮女裝，頂替悅悅的身份活在世間。
所以他恨他，想殺了他為悅悅報仇。雖然后來查清皇后是幕后主使，但他一時之間還動不了皇后，便繼續將滿腔恨意都傾瀉到他身上。
然而他忘了，如果沒換裝的話，那么死的就是他了。悅悅是代他受過。
這是他一直不敢去想的一點。
活著的每一天，他都感覺自己是個侵占了原本屬于妹妹人生的罪人。
他強烈的自厭自憎著，他百般作死，他心理陰暗地想將小叔也拖入這痛苦的深淵中……
第一次刺殺顧雪霆失敗，他告訴自己，如果第二次還是失敗，那么他就收回對他的恨意。
當將隕神箭給出去時，他陷入了一種極度的復雜情緒中，既想成功，又害怕真的聽到顧雪霆身亡的消息。
就在昨晚，收到“宸王已死”這個消息時，他枯坐了一夜。
腦子里反復回想著小時候小叔帶著他和悅悅一起玩耍的情景。
小叔死了，但是他絲毫沒有感到開心，也沒有獲得任何報復成功的快感，反而心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空洞里寒風呼嘯，寒意席卷他全身。
到這時他才明白，他不過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他恨的從來就不是小叔，而是他自己，只是他從來不肯承認而已。
當得知小叔還活著時，他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境，像是一直行走在黑暗中卻突然看見了光明，心口的空洞霎時被堵住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到臉上，他突然不可自抑地笑了出來，起初是無聲地笑，后來是狂笑。
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他覺得自己他娘的簡直就是愚蠢透頂，鉆進牛角尖里出不來了！
好在，現在他鉆出來了。
小叔還活著，真好。
顧惜坐到顧雪霆身邊來，一雙晶亮的眸子瞅著他：“小叔，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
顧雪霆彈了下他額頭，淡淡道：“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何來原諒？”
顧惜眨了眨眼，似是沒有反應過來，一張俊美妖孽的臉，此刻竟顯得有些蠢萌，過了會兒忽然一把抱住了顧雪霆，竟是哇哇大哭了起來。
沈意知看著抱著顧雪霆撒酒瘋的男人，嘴角的抽搐一直沒停下來。
這還是那個一開始妖孽的幽冥閣少閣主嗎？純粹就是個缺愛的小孩兒好嗎！
那抱著顧雪霆哇哇大哭的畫面簡直沒眼看。
顧雪霆有些嫌棄地將眼淚鼻涕蹭了自己一身的大侄子拎開，丟過去一塊手帕，“好了，眼淚擦一擦，這么多年過去了一點長進也沒有。”
顧惜扁扁嘴，拿起帕子擤了擤鼻涕。
完了發現沈意知一直舉著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對著自己，歪著腦袋問：“小嬸嬸，你在干嘛？”
沈意知憋著笑：“我覺得現在的你太可愛了，所以將你現在的樣子錄下來留個紀念。”
她感覺喝醉酒的顧惜簡直變成了顧三歲。
若是他酒醒了記起自己的行為，不知道會是什么表情？不記得也沒關系，她這不是錄下來了嗎，到時候拿給他看看讓他好好回憶一下。
那畫面一定很有趣。
顧惜現在智商只有三歲，聽了沈意知的話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反而還很配合地露出吐舌頭、戳酒窩等一系列動作。
“嗯嗯，很好，就是這樣。”沈意知努力憋住笑意，將留影石對準他。
顧雪霆扶了扶額，卻也沒阻止，反而滿臉笑意地旁觀著。
最后，沈意知還哄著顧惜走了一段貓步，一幕不落地錄了下來。
她將留影石上錄下來的幾段影像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笑得腸子都打結了，不住拍自己的大腿。
顧雪霆無奈又縱容地看著她，“真的有那么好笑嗎？”
“你自己來看看就知道了。”沈意知將他拉過來。
然后無良的夫妻倆一起笑了起來。
被利用了個徹底的顧惜已經趴在地上呼呼睡過去了，絲毫不知道自己留下了怎樣的黑歷史。
雖然地上鋪了地毯，但到底容易著涼，顧雪霆將顧惜抱到榻上安置好，蓋好被子，又給他喂了一顆醒酒丸，帶著沈意知離開了。
經過門口時，對侍女囑咐了一聲：“春熙路青銅巷顧府，如果你們少閣主問起來的話。”
侍女愣了下，反應過來他報的是自己的住址，忙道：“是。”
出了院子，兩人就遇見了梅幽。
“少閣主命我將這個交給宸王殿下。”她遞上來一份任務委托單。
每一個來幽冥閣下單的人都要填一份單子，寫明任務目標、描述目標信息等，好讓出任務的人能夠準確找到目標。
而梅幽交給顧雪霆的，就是委托他們暗殺顧雪霆的單子。
上面有委托者的簽名和畫押。
幽冥閣做事素來有規矩，從來不會泄露委托者的信息，所以大家都放心到這里來下單子。
只不過，規矩是給下面的人守的，顧惜這個少閣主就算泄露了委托者的信息，也沒人能拿他怎樣。
顧雪霆接過來后并沒有立即就看，而是收了起來，對梅幽點了點頭，牽著沈意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