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思維,如何控制自己的瘋狂。
而因為在這里聽不到惡魔們的聲音,他也學會了如何與自己聊天...
他的一聲都在躁動,從未有過這樣的安靜...
在不斷的自我詢問之中,他終于明白了自己一直想要去思考,卻一直沒有時間去思考的許多問題...
他的思想與靈魂終于在這奇異的牢獄之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華,明白了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么事...
他開始思考如果換做那個比他更強的人——安東尼會怎樣做,他開始漸漸的蛻變,漸漸從瘋狂變得沉靜。
慢慢的,他終于不再恐懼這一切了,也準備好了迎接接下來的一切。
并也開始不斷的沉淀自己的魔法與精神。
而在這時,那盞燈籠也終于再一次的出現。
“偷偷把你關進這片禁地不是辦法,搞不好又會出現什么亂子...我想好了,我覺得應該把你丟進海里。”鎖魂摸著他的下巴說道。似乎在他看來,實際上并沒有度過太多的時間。然而在路易斯的承受之中,卻好似已過千百年。
還是那片區域,但周圍卻是沒有任何人了。因為他被徹底鎖在了那臭海之中。
鎖魂的主意似乎極其不錯,因為在這里,他怎么也搞不出亂子來。而這海底雖然充滿了極其可怕的毒素,但對于擁有深淵之心的囚徒來說,卻不會擔心他會死去。
路易斯這回徹底的安靜了下來,他不再好高騖遠,踏踏實實的積蓄起了自己的力量。
雖然依然會定時將他送到第六區榨干一切,但他在那之后卻是開始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并且每一次的這種生死體驗,對他來說都意味著一場突破瓶頸——無論精神,還是魔力。
每當他回到這處海底之后,深淵之心都能讓他快速回復身體狀態,而不老湖水也使得他猶如不斷服用冥想藥劑一般快速增長魔力。
隨著時間的演進,他終于利用海嘯將身體的魔力全部壓縮,并借助深淵之心、不老湖水與海嘯秘術,成功的突破了星芒!
轉眼近百年過去了,獄內、獄外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這處海底卻從未變過。
在這處最為骯臟、污染的深海之下,在那些腐化之物的刺激之下,他的身體從最開始的腐爛、變異,漸漸恢復到了本來的樣子。但內在卻擁有了完全的不同。
他那軀體竟然還是慢慢的適應了這里的毒素,并開始真正的朝著不朽的方向前進。
連頭發都開始慢慢生長回來了...
漫長的時間讓路易斯遺忘了一切,生命之中只剩下了修煉。偶爾在那無聊的時間里,他會研究一下新的魔法。并在每年往返第六區之時,對路過之人實驗一下。
漸漸的,在魔獄之中流傳起了一段傳言——在每年的某個時候,決不可隨意游蕩。
而此時的路易斯,已經邁入了星芒高階。
這幾年他的在冥想之中一直有一道瓶頸,但第六區的召喚卻是已經有幾年沒來了。不知是魔獄之中發生了什么事,還是那魔獄之主已經對這個‘老人’感到有些膩了。
按照惡魔所說,他缺少恐懼與痛苦的刺激——別人的痛苦與恐懼。
最近他時常通過阿薩利爾與阿莫討論一些學術問題,好能讓他忘記那冥想進度緩慢帶來的無聊時間。
而關于曾經內心之中的那份恐懼滋味,也讓他終于研究出一份新的魔法。
這個魔法參照了一部分阿薩利爾的恐懼之力,也參照了一些諾崇的靜默領域。
為了這個魔法,他將一生所研究過的魔法都拆解了一遍,將他在第六區的所有感悟,以及自己的情緒、暴亂的精神也加入了其中。
而由于所摻雜的元素太多,他投入了所有的罪惡與欲望結晶,才使得它最終成功。
這個魔法,可以隨著他的成長,而不斷成長起來...
阿薩利爾在嘗試過后,討好的將其命名為‘魔王降臨’。但關于它到底用什么名字合適,路易斯反而并不在意了。
在這些年里,他利用虛無的拆解之術所研究出的魔法實在太多了——雖然這個最為滿意。多到他選擇性的將許多忘記。
而不知道從哪個魔法開始,他已經再也懶得取名字了。
許多魔法,都已經干脆被他用牌名所替代,甚至干脆就沒有名字。
但這個魔法卻與路易斯此前研究出得任何魔法都有不同,它不需要吟唱,甚至不需要默發和咒語。
因為它已經被他所徹底刻印在了精神與影子里。
只要被覆蓋其中,便會在那痛苦與恐懼之中,沉淪他所構造的那處的地獄。
遠遠要超過第六區。
與此前不同,他不在迫不及待的去實驗這份魔法,只會偶爾與那位號稱代表恐懼的惡魔玩一玩。
因為他已經開始學會了享受孤獨,享受這份死寂。
但這份沉寂,卻在這一天被打破了。
一切都因為那篇論文——阿莫最近寫出的那篇。只不過,所著名的是路易斯。
——《海妖之史》。
在很久以前——在派羅斯沒被巴倫丘斯索要走之前,阿莫與這位大學者交流了許多。再加上在這些年寂靜無論之中的瘋狂幻想,這篇‘論文’終于完美得無懈可擊。
許多囚徒都會在獄中發表論文,并且魔獄與議會都允許此事。因為這是他們余生之中唯一所能做的有意義之事。
而魔獄中的這些囚徒,不光是極東最為邪惡的巫師,也大都是曾經叱剎風云,在巫師界聲名顯赫之人。
不管他們做過什么事,許多思想與知識,在學術上的價值,是顯而易見的。
而這篇論文更是在巫師界引起了一場海嘯。
尤其是這種最為特殊的時期。
海妖的話題,往往都讓巫師們瘋狂著迷——無論是與海妖為伍的那些,還是殘余的抵抗勢力。
甚至連幾近毀滅的西方世界,都十分關注于此。
路易斯沒能想到的是,他與魔獄之主神交如此之久,然而在最后卻是因為一片論文才見了一次面。
盧比克大人曾經嘲笑過這位巫妖的行為習慣,可謂十分貼切。
他的年歲要比安東尼要大上一些,然而在巫師之路,卻沒有那位天才那樣一帆風順。
他擁有著獨具一格的天賦,然而卻一直停留在低層境界,直到與安東尼結識之后,受到安東尼導師盧比克的點拔,前路才開始進入正軌。
在老友安東尼的建議之中,他最終放棄了成為盧比克門徒的機會,拿著安東尼送給他的那份禮物,來到了這片驅逐之地,主動加入魔獄修習魔法。
然而魔獄的修行之路是無比殘酷的,身為一位外來者,自然無法像科班出身之人那樣順利。
幾乎與囚犯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直到他采納了安東尼最后的那份建議,放棄了自己的軀體,開始一路逆進,最終拜入上任魔獄之主的門下,成為了候選人。
被永久禁錮此地是每一位魔獄之主的宿命,實力的飛速提升與不朽的生命,所付出的代價同樣的沉重無比。
盧比克曾說過,如果柯蘇德沒有選擇這一步,將會成為一位偉大的巫師。
路易斯不知道盧比克所定義的偉大到底如何,是不是他曾經看中了這位準門徒,并打算將黑海交于他手。
但在那交流之中,卻了解到了他那淵博的學識。
他的境界與艾爾溫公爵相似,然而卻再也無法寸進了。
甚至連維持自我的存在,也需要外界大量的精神、魔力供應才行。
他便是整個魔獄的魔樞,佝僂在半空的儀器之中,連接著整座魔獄。
每當他行進之時,那天空之中的能量管道都會隨著他的身體一起移動,而管道所連接墻壁之處,也好似深淵的臟器。
這個怪物很少外出——很少外出自己的房間。甚至連精神也很少會超出那座大廳的范圍。因為只有在他為自己所設計的這面牢獄之中,他才能維持自我的存在。
他無比的脆弱,但在這里,卻猶如神明。
一如艾爾溫在夢境之地的樣子。
“雖然海妖攪出來的風浪已經漸漸平息,但你的這篇論文,還是讓議會得到了一份驚喜。議長安東尼認為,這篇論文有助于巫師的新生代更加了解那些低劣的海妖。并能夠讓巫師們消除對海妖殘余抵抗勢力的恐懼。作為安東尼的門徒,你可真是為他又辦了一件大好事。也理應受到獎勵——但只限于在這座魔獄之中?!?
柯蘇德這一生最大的急轉彎,可以說完全來自于安東尼,然而他卻從未對那個給他‘良好’建議的師兄有過記恨。畢竟這是他所選擇的路,而安東尼只是讓他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并且送給了他一份能夠讓他獲得不朽的東西。
這種厚恩,已經不能用憎恨來表述。
他對此十分感謝...
感謝那個另他無比恐懼的卑鄙小人,所賜予的這一切...
他最終拿到了他所期待的力量,然而,卻被永久的禁錮在了這里。而安東尼在最開始所送給他的那份通往夢想之路的東西,也成為了打開這道地獄之門的鑰匙。
每當折磨他的這位門徒之時,柯蘇德都會得到無比的愉悅。
就好像在折磨安東尼,又或者折磨當初的自己...
如果不是最近安東尼又送來了一位愛徒的話,他絕不會喜新厭舊的。
不過,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會在此與路易斯‘神交’——畢竟這是讓自己擺脫一切折磨的唯一方式。
而那位新人在玩了幾次之后,也要死了。他的意志也無法與面前的這位小家伙相比,雖然還算不錯,但卻沒有那樣的有意思。
路易斯摸著下巴半響沒有發言。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去哪里都已經無所謂了。但他卻想起了自己剛來時的一些想法來。那些想法,讓他那沉寂許久的脈搏,忍不住微微的跳動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到了一股投遞過來的目光。這股目光他已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每一次投遞而來之時,都帶有著關切與緊張。
這股目光來自于柯蘇德身邊的一位女巫。
而在第六區的時候,他與這個女孩也有過一些交流...
她是這所魔獄之中,唯一一位能夠通過魔獄之主思維,傳遞出自己思想的人。
而她的權限,也僅次于柯蘇德大人。
忽略掉了那雙眼睛,路易斯摸了摸下巴,張開了嘴來:“我記得,我似乎想去過一處區域...屠宰場?實驗區?還是煉獄之地?我有些忘了,隨便哪個區域吧。最好熱鬧一些?!?
首席典獄長突然站了出來,他的面色有些焦急,然而聲音卻依然緩慢悠長,只是這份焦急,讓他那聲音拉起了好笑的怪音:“大人,鑒于這位囚徒的前科,我建議還是將他送回廢水中才對!”
柯蘇德聽候揮了揮手說道:“將他送入煉獄之地吧。惡魔,就應該與惡魔為伍才對。”
信任首席典獄長憤恨的盯向了那個囚徒,最后不甘心掏出了鎖鏈。
不知何時,這位早已讓他忘卻了的囚徒,成為了他最大的一塊心病...
每當看著那些被折磨而死的人,他都會在深夜之中難以睡去...
“大人,臨走之前,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說吧。”
“從您之前的話中,我聽到了很多的信息。我想問問,外面都發生了什么事?”
“您很關心嗎?”柯蘇德感到有些好奇,因為任何一位進入此地的囚徒,用不了多久,都會對外界不再關心。除非是有著某種執念。
“我只是有些好奇?!甭芬姿够卮鸬?。
柯蘇德的嘴巴張動了起來,好似在發著無聲的笑意。
這位老囚徒的狀態,讓他感到太無聊了一點。而如果他的某份執念被喚醒,那一定會讓自己在那無聊的時光里,感到更加的有趣。
笑罷之后,他低吟了一會,張口說道:“好奇...是巫師的天性。雖然我沒有時間為你解答這一切。但我想你與那個新人的見面,應該會很有意思...呵呵呵呵,讓他去見見那個叫做喬治亞的小家伙吧,他會告訴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柯蘇德知道,人知道得越多,便會越受折磨。尤其是當你永遠失去自由之時...
就與當初的他一致...
近百年的時光,足以讓一位受到上天眷顧,獲得長壽之人經歷生老病死的一生。
然而有時,一次再會,卻會經歷如此之多的歲月與磨難。
當路易斯再一次看見喬治亞時,他已經不再像當初一樣風華正茂,而是形如骸骨,即將死去。
他在臨死之前收到了唯一的一次治療,而柯蘇德的如此照顧,僅僅是想讓他把話說完,并受到更多的折磨。
原來,喬治亞從未背叛過瓦多蘭家族。
也從未背叛過黑海與他真正的那位導師。
他遵循了盧比克大人最后的囑托,成為了安東尼最信任的人。而這份為防止意外而所保留下來的門徒,也在最后拯救了一切。
雖然安東尼依然還在,并已快要實現自己的夙愿。
但海妖,卻正在從大陸褪去。
他盜取了那顆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