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只探出來二分之一個腦袋，公雞也沒到點兒打鳴，整個虎頭城，還被一層冷霧所覆蓋著。
臺階，很是冰涼。
瞎子北單膝跪在前面，
其身后，依次是梁程、阿銘、薛三、樊力。
五個人，整齊地單膝跪在那里。
而這時，
在屋子里睡覺的鄭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似乎心有所感，沒去搖鈴鐺，而是就這樣下床走到了門口。
“主上，我們今早就出發(fā)，不打擾主上您的休息了，但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要有的。”
瞎子北的聲音很輕。
在他說完后，
瞎子北以及其身后臺階上跪著的四個人一起低下頭去，
“祝主上安康！”
禮畢，
大家一起起身離開。
自始至終，鄭凡都是站在門后，也沒有開門去道別。
等聽到他們離去的腳步聲后，鄭凡又回到床上蓋上了被子睡起了回籠覺。
瞎子北等五人剛走出了內(nèi)院就碰到了站在那里的四娘，
四娘依靠在圍欄邊，笑著問道：
“怎的，跟主上告別完了？”
薛三則有些疑惑地看向瞎子，問道：
“瞎子，你不是說有把握把主上很自然地弄醒的么？
我就等著主上推開門出來和咱們道別呢，肚子里都準(zhǔn)備好多煽情的話了。”
大家其實都準(zhǔn)備好了腹稿，等著鄭凡推開門后大家“互訴衷腸”。
瞎子北搖搖頭，道：
“主上，是醒了的。”
“醒了啊？”薛三不解。
“但主上一直沒推開門。”瞎子北繼續(xù)說道。
“為啥？怕觸景生情不好意思？也是了，大家都是大老爺們兒，也不好意思出來煽情，只是可惜了，我準(zhǔn)備了這么久，阿力昨晚還背了大晚上的臺詞。”
四娘則是“呵呵呵”笑了幾聲，
道：
“主上這幾天都在辛苦修煉，疲乏得很，一覺要睡到大上午再去衙門點到然后回來繼續(xù)修煉。
你當(dāng)主上傻啊，這么早忽然莫名其妙地蘇醒然后再正好碰到你們跪在門口輕聲告別？”
瞎子北點點頭，道：
“也是。”
“嘿，那可真是尷尬了。”薛三撓撓頭，“被主上發(fā)現(xiàn)咱們在算計他套路他了。”
唉，本來還想著離開之前，再舔一波來著。
瞎子北不以為意道：“沒事，身為上位者，洞悉了屬下的小心思時，他也會很爽的，仿佛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
“唔，你說得好有道理，也就是說，咱這也算是深舔了一波？”
“行啦，該真的動身了，阿銘，阿力，梁程，你們?nèi)齻€小心點，切記不要逞強，哪怕找到目標(biāo)后多等一陣子，一定要等到主上入品。”
阿銘點點頭，道：“知道。”
“四娘，家里的事，就靠你了。”
四娘不屑地“嘁”了一聲。
猶豫了一下，瞎子北還是沒有把關(guān)于魔丸殺意曾爆發(fā)過的事說給四娘和其他人聽。
因為大家是否知道這件事，都對局面沒有絲毫的影響。
首先，主上和魔丸的關(guān)系，不是自己等人可以去挑撥的；
二來，以魔丸的能力，如果他真的打算成為自己準(zhǔn)備這趟回來后所營造的孤兒院院長，
誰還能阻止得了他？
就像是一款游戲，明知道有一個bug可能會導(dǎo)致整個游戲的崩盤；
但在它沒崩盤前，大家還是得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走了，上路！”
瞎子北揮了一下手臂，宅子外頭，車幫的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了，二十多輛大車排成一排。
車幫現(xiàn)任幫主大孝子肖一波已經(jīng)站在一輛精致的馬車邊早就候著了。
當(dāng)瞎子北走過來時，
肖一波很干脆地跪在了馬車下，把自己當(dāng)作了人凳。
瞎子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也沒去虛情假意地客套，踩著肖一波的背上了馬車。
跪在地上的肖一波扭頭看向薛三，他在等薛三也上馬車。
“老子騎馬。”薛三說道。
肖一波馬上爬起身，將自己的馬牽了過來，送到了薛三面前。
“哈哈。”
薛三大笑了一聲，翻身上馬。
坐在馬車?yán)锏南棺颖鄙焓窒崎_了車簾，道：
“出發(fā)吧，晚上在梅家塢休息。”
說完，
瞎子北放下了車簾，又坐回到了車?yán)铩?
車?yán)铮鴥蓚€女人，一個已為人婦的裝扮，但年歲真不大，是小媳婦兒。
另一個可能才十六七歲的模樣，面容姣好，略顯嬌羞。
車?yán)镉幸粋€小爐，
小的那個在溫著酒，
大的那個則主動過來幫瞎子北脫去外衣，同時開始給他捶背。
“你們？”
瞎子北問道。
“回先生的話，妾身是肖郎的正妻。”
“奴婢是肖郎的側(cè)室。”
“肖郎怕先生路上辛苦，讓我二人在路上伺候先生起居。”
瞎子北聞言，點點頭。
也不說什么，
只是很平靜地伸手接過了酒杯，
同時，
享受著按摩服務(wù)。
…………
虎頭城距離圖滿城其實不算遠(yuǎn)，騎馬的話，也就一個白天的功夫就到了，但一整個車隊的速度肯定比騎馬來得慢多了。
再加上這一次的貨物都是些瓶瓶罐罐，也不可能加速趕路。
所以，一天的時間，是趕不到圖滿城的。
不過，在虎頭城和圖滿城之間，有一座梅家塢，在這條線上很有名。
北封郡內(nèi)塢堡眾多，可以說是密密麻麻，所謂的塢堡，也就相當(dāng)于是一座座小堡壘。
雖說荒漠蠻族和燕國已經(jīng)有近百年沒有爆發(fā)大規(guī)模的沖突了，但小摩擦，可是一直沒停過。
所以北封郡邊境沿線的百姓就自然而然地開始聚集在一起，建立自己的村寨防御，一旦遇到荒漠部落的騎兵南下劫掠，就依靠自己的工事來抵抗，然后等待朝廷發(fā)兵救援。
小一點的塢堡，可能也就幾百人，大一點的，可能上萬人，只是規(guī)模上自然不可能和城池相比，它們密分布在北封郡，就像是一根根鐵刺倒插在那里，除非荒漠蠻族聚集起大規(guī)模的力量，否則只能被刺得頭破血流，因為這些塢堡可都有著自己的武裝力量。
而一旦蠻族聚集起了力量，或者有這個趨勢，鎮(zhèn)北軍自然也就有了目標(biāo)。
梅家塢不算是大塢堡，人口也就一千多，可持械壯丁不足兩百。
但因為位置不錯，外加現(xiàn)任梅家塢塢主商業(yè)眼光很好，干脆把自家塢堡改造成了圖滿城到虎頭城這條官道上的高速路服務(wù)站。
也因此，梅家塢的日子，也算是過得滋潤。
到了黃昏時，商隊終于來到了梅家塢。
自有梅家塢的人過來交接，提供人歇腳的飯食以及騾馬草料，只要你給錢，在這里，什么服務(wù)也能享受得到。
甚至，梅家塢里還開著四娘的老本行產(chǎn)業(yè)。
肖一波主動過來，再度在眾目睽睽之下充當(dāng)了瞎子北的人肉板凳，讓瞎子北踩在他的后背下了馬車。
若非是年齡上差距不是很大，可能周圍人還得當(dāng)作他是在侍奉自己失明的老父親。
“北先生，小人已經(jīng)在梅家塢安排好了上等客房，請先生歇息。”
瞎子北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肖一波又馬上扭頭對自己的妻妾道：
“還不快伺候先生回房休息。”
“是。”
“是。”
薛三站在邊上，手指轉(zhuǎn)動著自己的匕首，就這么默默地看著瞎子北在那里享受齊人之福。
肖一波又走到薛三面前，很恭敬地道：
“小人已經(jīng)把梅家塢的頭牌姑娘預(yù)定下來了，還請三先生享用。”
薛三點點頭，
跳了起來，
拍了一下肖一波的肩膀。
他很滿意，
媽的，
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我的特長了。
等瞎子北和薛三都進去之后，
肖一波轉(zhuǎn)過身，開始吩咐手下人把貨物安頓好，安排事宜。
…………
客房，自然是極好的，在這荒野里的塢堡中，居然有一座具有江南水鄉(xiāng)格調(diào)的小樓，房間里的布局也是充滿著書香情趣。
瞎子北在床邊坐下，肖一波的一妻一妾則有些面面相覷，正當(dāng)她們二人咬牙，一個準(zhǔn)備去關(guān)門一個準(zhǔn)備去鋪床時，卻發(fā)現(xiàn)一個矮小的身影已經(jīng)搶先一步走了進來。
“喲，這就準(zhǔn)備睡了啊？”
薛三歪著腦袋調(diào)侃道。
“一起用飯吧。”瞎子北說道。
“好。”
外面正好有梅家塢的人送來了飯菜，飯菜不錯，很精致。
中午眾人也就勉強吃了點干糧，所以晚飯吃得格外得香甜。
一妻一妾在旁邊一個負(fù)責(zé)伺候一個，斟酒夾菜。
酒足飯飽后，
薛三打了個呵欠，
伸手指著那兩個女人道：
“瞎子，可不能吃獨食，你選大的，還是選小的？”
瞎子北淡淡道：
“小孩子，才做選擇。”
“我艸，你不能這么貪心吧，你是要逼著我和你拼刺刀么？”
“你房間里，不是有頭牌窯姐在等著了么？”
“窯姐哪有這有情趣啊，嘿嘿。”
“服了你了。”
說著，瞎子北面向那兩個女人開口道：
“你們?nèi)ナ嵯匆幌拢龝夯貋怼！?
兩個女人聽到先前的對話，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點點頭，一起離開了房間。
“快點啊，別磨蹭著，爺可等不及了。”
身后房門內(nèi)，還傳來了薛三的催促，夾雜著他的浪蕩的笑聲。
“咩哈哈哈！”
…………
“吱呀…………”
廳堂的房門被推開，一個梅家塢的下人走了進來。
而此時，廳堂內(nèi)，原本正在進餐的上百號人一齊停下了動作。
這些人，有的披著披甲有的打著赤膊，身邊都放著兵器，無一不是精悍之輩。
正桌位置上，
肖一波和一個衣著華貴的老者坐在一起。
剛進來的下人走到老者身旁，彎下腰，小聲道：
“塢主，他們都吃了，現(xiàn)在正叫兩位小娘子去沐浴好去侍寢呢，估摸著是，是打算一起耍。”
說這些話時，
這個下人的目光還特意瞥了一下坐在自家塢主身邊的肖一波。
周圍飯桌上的漢子們也都用目光打量著肖一波，很多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嘿嘿……
老者放下了手中的瓶子，
身子微微后仰，
而后，
緩緩地睜開眼，
感慨道：
“這就是香水么，確實是好東西啊，這瓶子里裝的哪里是水啊，這里頭，裝的分明是金子。”
肖一波聞言，
馬上起身離桌，
跪伏在老者面前，
“請世叔為家父報仇，只要世叔能幫侄兒手刃這兩個賊人，莫說這一批貨都是世叔您的，這香水的配方，也是世叔您的！”
老者伸手去攙扶肖一波，
“哎哎哎，世侄這又是何必呢，你我兩家本就是世交，你父親為奸人所害，幫你報仇本就是我梅家塢應(yīng)做的事，何談什么酬勞，你把我梅萬年當(dāng)作什么人了！”
“晚輩不敢，晚輩如今一心只求報仇，真的全都指望世叔了。”
“這，自然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種賊徒，人人得而誅之！”
說完，
梅萬年又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裝著香水的瓶子。
肖一波又道：“世叔務(wù)必小心，這兩人別看一瞎一矮，但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否則我父親他，我父親他也不會…………嗚嗚嗚…………”
“世侄大可放心，你剛沒聽到么，他們已經(jīng)吃了我為他們準(zhǔn)備好的飯菜，呵呵，不消片刻，就算他們兩個都是入品的高手，甚至就算他們都是七八品的強者，也得斃命而亡！
就是，可惜世侄的那兩位佳人了。”
肖一波聞言，馬上搖頭道：
“兩個已經(jīng)臟了的賤人，死了也算干凈，不值得可惜。
大丈夫，何患無妻。”
“是這個道理，世侄能自己想開，那是最好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世侄且看好，我這就讓手下人，幫你報仇！”
“啪！”
梅萬年伸手一拍面前的桌子，
以塢主的身份低喝道：
“都吃好了吧！”
“吃好了。”
“就等塢主下令了！”
“是。”
“等著了！”
梅萬年點點頭，道：
“好，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他們雖然中了毒，但我們這邊，萬不可掉以輕心。
諸位，
今晚，
隨我殺賊！”
肖一波似乎也是被這氣氛所感染，
起身，
拔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刀吼道：
“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