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正在熟睡的我被樊華叫醒了。
“你今天的精神可好多了。”他對我說。
我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吃完早餐我們就上了車。由于昨天我們到這里的時候是晚上，我只是在昏暗的燈光下感受到了這里的神秘與威嚴，但是卻沒有看清楚這里的環(huán)境。現(xiàn)在我才現(xiàn)這個地方非常的大，汽車開了接近十分鐘我們才出了這個地方的大門。這里給我的印象就如同森里般的感覺，因為在我的眼中這里到處都是樹木，汽車一直在樹木籠罩著的小道上行駛，當汽車行駛到營區(qū)大門不遠處的時候才豁然開朗起來。大門處的衛(wèi)兵個個都有著魁梧的身材、挺得筆直的腰桿，他們都非常的年輕而英武。
我們乘坐的汽車剛到大門前不遠處，我就聽到一聲口令：“敬禮！”，隨即就看見那些衛(wèi)兵筆直地站在那里朝著我們的汽車行著標準的軍禮。當然，我知道他們是在向汽車里面的我們敬禮。
這種感覺舒服極了。
精神病院坐落在距離市區(qū)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這里環(huán)境優(yōu)美、幽靜，里面巨樹參天、鳥語花香。如果不把這個地方與“精神病”三個字聯(lián)系起來的話，那就是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了。
作為一個醫(yī)學專業(yè)畢業(yè)的我來講，我時常會思考一個問題——人其實很脆弱，不管是**還是精神，也不論是生命還是靈魂。我在醫(yī)院實習的時候曾經(jīng)見過無數(shù)的患者，當我看到他們在疾病面前那種無助和痛苦的時候就往往會產(chǎn)生這樣的感嘆。
各個地方的精神病醫(yī)院往往都遠離城市、遠離人群，處于環(huán)境幽雅、幽靜的地方。
那些廟宇不也是這樣嗎？
只不過前者是對人的精神進行修復后者是對人的靈魂進行升華和修煉而已。但是我卻認為它們之間都有一個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對人的精神和靈魂按照某些人認為“正常”的方向引導罷了。只不過他們使用的方法和方式不同而異。
我站在這座精神病院前面，久久地不愿意進入，我害怕自己的進入會打攪里面的人們的自我的狀態(tài)。
不是嗎？當我們認為某人精神不正常的時候，其標準卻是以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為參照的，或者是以大多數(shù)人的精神狀態(tài)為標準的。所以有時候我就會冥想：如果我自己是人們眼中的精神病患者的話，那么在我的眼中，其他大多數(shù)人的精神就應(yīng)該是不正常的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的奇怪甚至很滑稽，“大多數(shù)”往往就是主流。
你不是精神病人，你又怎么知道他們心中的世界？
我在那里浮想聯(lián)翩、感概萬千、駐足不前。樊華和清云見我如此也沒有多說什么，他們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著我。
“我們進去吧。”我嘆了一口氣，說。
“這是這個醫(yī)院的王院長。”我聽到樊華忽然說。
這時候我才現(xiàn)在我們面前站著五、六個人。樊華介紹給我們的那人年齡大約五十來歲，從其神態(tài)上來看就是我們常見的那種專家的模樣。
奇怪的是我剛才并沒有看見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來到我們面前的。
或許是在我剛才冥想的時候？
院長過來向我們一一握手，其他的人也同時對著我們出善意的笑容。
院長把我們帶到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異常寬大，就好像大型企業(yè)老總辦公的地方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這里多了一些書香之氣，在這個辦公室里面有著長長的一排書架，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書籍。
“他們是從北京來的專家。這次專程到此，目的就是要為了了解這六名警察的病情。由于他們工作的方式和方法有些特殊，所以希望你們在配合他們工作的同時要做到有問必答、他們有什么要求都盡量滿足，同時我還要求你們別多問、別傳言。此次他們的工作屬于國家機密，如果你們把他們所做的一切外傳出去的話是要負責任的。”樊華先介紹和交待說。
院長立即表態(tài)：“這些問題我們會做好的。我們省、市有關(guān)領(lǐng)導都已經(jīng)向我們打了招呼了。”
“你先簡單介紹病人的情況吧。”我對院長說。我不想在這種繁瑣的官方語言中耽誤過多的時間。
“我們接到了上級的指示后對這幾個病人的情況非常的重視，分別給他們安排了單獨的房間。由于近段時間以來本市的精神病人有不斷增加的趨勢，我們的病房相當?shù)木o張。但是為了給他們提供一個有效的治療環(huán)境，我們特地將一部分病人轉(zhuǎn)移到了其他的地方……”院長開始介紹說。
“你是說最近一段時間病人有突然增加的現(xiàn)象？”我打斷了他的話，問。同時心里對他這種官樣的言微微有些不滿。
院長點頭說：“是的。就在最近一段時間，精神病患者的人數(shù)忽然多了起來。經(jīng)我們分析，認為這是一種現(xiàn)代生活節(jié)奏加快、人們的壓力增大造成的必然結(jié)果。”
這個解釋是普遍的說法。我不置可否。
“那幾個警察都診斷清楚了嗎？他們都患的什么類型的精神病啊？”我問，盡量問得專業(yè)一些。
院長回答說：“都是非常典型的精神病癥狀，其中以精神分裂癥為主，還有嚴重的抑郁癥、強迫癥、恐懼癥，還有兩個人分別患有**穢語綜合癥和露陰癖。但是他們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都有不同程度精神分裂的表現(xiàn)。如幻聽、幻視等。”
他這次說得很專業(yè)。一個專家，如果他少了一些行政事務(wù)性的工作就會顯露出其專業(yè)的水準的。
但是，就在這時候，我忽然看見了極其詭異的一幕——我忽然看見一個人，一個女人，她正站在院長的身后，她正拿著一把梳子在給院長梳頭！
這個女人大約三十來歲，面目姣好，但是臉色卻有些蒼白。
院長的型是屬于領(lǐng)導們喜歡的那種往后梳的方式。我看見那個女人拿著那把梳子，正慢慢地似乎是一根一根地在給他梳理著頭，從前面往后面，動作非常地仔細、輕柔。
可是從院長的神態(tài)上來看，他似乎并沒有感覺。不，他有感覺了！我看到院長用自己的手去攏了攏他自己的頭。
我不動聲色，繼續(xù)問院長道：“你說最近本地的精神病人增加了許多，這些精神病人都屬于什么類型呢？”
我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假裝去看院長的書架。
我聽到院長在說：“也是以精神分裂癥為主……”，我走到書架前隨即裝著隨意地一轉(zhuǎn)身…
我看清楚了，院長后面的那個女人確實沒有腳！
院長看著我，繼續(xù)在向我介紹那些最近出現(xiàn)的病人們的情況。我朝著他點了點頭，笑。
其實我的目光卻看的是他身后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感覺到了，她朝我轉(zhuǎn)過身來，吃驚地看著我。
“你是誰？”我笑著，用意識問她。
她驚駭：“你看得見我？”
我朝她微笑著點了點頭。但是從院長的表情來看，很顯然，他認為我的這個微笑應(yīng)該是屬于他。
“告訴我，你是誰？”我的態(tài)度是為了讓她感覺到自己對她并沒有惡意。
從我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人與鬼魂之間缺乏的就是溝通和了解，“理解”二字就差得更遠了。當然厲鬼除外。
但是厲鬼并不是很多的。就好像世間的人們一樣，好人畢竟還是要多得多的啊。
“我是他老婆。我叫劉紅梅。”她的信息直接映現(xiàn)在了我的大腦里面。
“你怎么死的？”我問，用意識問。
“生孩子。”她說。然后哭了。
“有什么地方需要我?guī)椭膯幔?
“這樣很好。”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卻慢慢地消失了。就如同一滴墨汁被滴入了一大盆清水里面一樣，在蕩起微微的波紋后顏色慢慢地擴散、變淺，直至淡化得仿佛它并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我欣慰地笑了。其實這也是一種幸福啊。
但是，院長同志，這種幸福你感受到了嗎？
忽然，我感覺周圍的空氣異常的沉悶。我在一愣神間現(xiàn)這種沉悶原來是來源于——靜。
院長忽然間停止了說話，他，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都怪異地看著我。當然，清云除外。
“你怎么啦？”樊華問我。
我知道或許是剛才我那種對著空氣的微笑讓他們感到了詭異。也許，在這些精神病醫(yī)院的醫(yī)生的眼中，我就是一個非常合乎教科書上某種精神疾病癥狀和表現(xiàn)的患者。
“走神了。對不起。”我淡淡地笑著說。
從大家的神態(tài)中我看出他們緊張的情緒都舒緩了下來。
“你們其他的人都離開吧。我想和王院長談?wù)劇！蔽译S后對大家說。
我沒有說“單獨”二字，意思是說樊華和清云不用離開。
其他人離開后我對院長說：“王院長，我讀大學的時候也是學醫(yī)的。雖然《精神病學》不是我的主科，但是我對其中主意的病種還是有基本的了解的。王院長，你是專家了，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好嗎？”
我對他很客氣。這源于醫(yī)科院校的一個傳統(tǒng)：只要是比自己高一屆的同行，都應(yīng)該被自己稱為老師。據(jù)說這是自古以來杏林一直遵循的傳統(tǒng)。雖然我自己大學畢業(yè)以后并沒有從事醫(yī)學方面的工作，但是我仍然遵循著這個傳統(tǒng)。因為說到底，我其實是一個非常傳統(tǒng)的人。
王院長聽我這樣說，很高興：“啊？想不到你也是我的同行啊？那我今后就叫你師弟了。”
“叫我名字吧，我叫東方離。我應(yīng)該叫你老師的。”我說。我知道他的意思，當年資高的杏林前輩認為某個晚輩值得尊敬或者這個晚輩的地位較高的話，他們往往喜歡以“師弟”稱呼。這也是杏林的傳統(tǒng)。當然，這必須是兩個人之間沒有真正的師從關(guān)系才可以的。
“我們就以師兄弟相稱吧。”他堅持說。
其實這些都是一種虛禮、一種相互之間的尊重和客氣。我不再堅持。
院長這才罷休，他笑著說：“這下好了。我們說起話來就方便多了。不過‘請教’二字我可不敢當。你問吧，我們共同探討就是。”
于是我就問：“我剛才聽你說這些病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表現(xiàn)，也就是精神分裂癥的常有的幻聽和幻視。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幻聽和幻視呢？醫(yī)學上為什么會認為病人出現(xiàn)的是幻聽和幻視而不認為他們的所見、所聞是真實生的呢？”
我沒有問他“你”為什么會認為病人出現(xiàn)的是幻聽和幻視而不認為他們的所見、所聞是真實生的而是用了“醫(yī)學上”三個字。
他奇異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這個問題由一個曾經(jīng)學過醫(yī)的人提出來會讓他感到有些失望。因為我問話的本意代表著一直懷疑、一直迷信的色彩。醫(yī)學在專家的眼中就是一種科學，迷信與科學有著根本的矛盾甚至會被人們敵視。特別是專家，他們就更痛恨迷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