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王虎啊，長官。”王虎聽到左重說的話，立刻出言辯解，臉上滿是無奈之色。
一旁的粵省站副站長又驚又怒，他當然相信副局長的判斷，心中恨不得宰了這個膽敢欺騙自己的王巴蛋。
左重發出輕笑，指著王虎隔空點了幾下：“我能聞出你身上的味道，知道是什么味嗎，有銅臭味，有書卷味，但就是沒有血腥味，你根本沒有殺過人，我說的對吧？”
干了這么多年情報工作，接觸過成百上千的人，分辨一個人手上有沒有人命，這點眼力左重還是有的。
見王虎還想再狡辯，他抬起手不耐煩道：“不要著急否認，我當你剛剛說的是真話，那你能不能再說一遍，我的人上門試探時，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是誰送到的前廳？”
粵省站副站長瞪大眼睛，顯然也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他懊惱地用拳頭砸了下手心。
這時左重再次開口，語氣譏誚道：“要是我沒記錯，你說你一直沒離開過前廳，珠寶是伙計送來的。
區區一個伙計，不僅知道珠寶的位置，還能自由存取，王先生，你是不是把左某當傻子了？恩！？”
【王虎】張張嘴，目光閃動了兩下，而后一一反駁了左重說的話，態度不卑不亢。
“王某當然殺過人，我十六歲落草，手上的人命何止百條，但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比如那個司機和押車的護衛，他們在一戶人家借宿時，將房主的女兒禍害，這種人死有余辜！”
“至于店內的伙計，他跟了我多年，我相信他不會吃里扒外，不光是他，只要是我手下的弟兄，都不會出賣我。”
他的語氣緩慢但堅定，確實有股子江湖巨寇的氣勢，問題是很多東西是裝不出來的。
左重懶得爭辯，擺擺手道：“你不承認沒關系，我會跟你的【伙計】好好聊聊的，不知道他是不是跟你一樣嘴硬。”
假王虎冒名頂替，說明真王虎就在被捕人員之中，對方這么做是為了轉移行動人員的視線。
這種燈下黑的躲藏方式很高明，因為類似王虎去了某地的謊言很好戳破，根本經不起查證，反倒會引起懷疑。
劫匪或許早就針對被捕做過預演，有人假冒身份，有人負責證明，一不小心還真容易讓真王虎溜走。
至于誰是真王虎，結合粵省站的記錄和假王虎的口供，這些被捕的劫匪當中，那名端茶并呈上珠寶的【伙計】嫌疑最大。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劫匪們能熬過粵省站的逼供，沒有出賣王虎，說明對方平時很得人心，真是個有意思的對手。
左重一邊想，一邊走到隔壁牢房命令小特務開門，有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盤腿坐在房間中央。
見到他進來，年輕人捋了捋手銬、腳鐐，面帶笑意輕輕點了點頭，自在得就像是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
如此做派引起了左重的興趣，他慢步來到對方身邊，歪著頭問了一句：“王先生這是不準備再裝了嗎，左某有點失望啊。”
年輕人哈哈一笑，坦然道：“連日本人都不敢在左長官面前放肆，何況王某這個江湖人呢，別為難我的弟兄，我愿意招供。”
顯然，此人就是橫行粵省多年的大盜王虎，國府、日本人、偽政府多次緝捕捉拿對方都沒能成功，甚至損兵折將。
左重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在小特務端來的椅子上坐下，沒有直奔主題詢問膠卷之事，而是詢問王虎一伙人如何處置劫到的物資。
劫匪被抓之后，粵省站嚴格執行了關押紀律，王虎只知道特務們為了那些行李而來，卻不知道微縮膠卷的存在，這對審訊工作是個好消息。
審訊時，被審訊人員知道的信息越少，審訊人員的優勢越大，也更容易打開突破口。
果然，王虎沒有起疑，詳細說出了贓物的處置流程，其中確實有專人負責統計、清點貨物。
“王先生，這個統計貨物的人，定然是你的心腹吧？”左重看似開了個玩笑。
王虎沒否認，話語間夾雜著一絲感慨：“是啊，多年前，我與六個弟兄一同落草，他是其中之一，前不久也上山①了。
不到十年時間，七個人只剩下我一個，這就是江湖，左長官，人都是我殺的，還請饒我手下一命，他們多數人罪不至死。”
左重總覺得這話有點耳熟，趕緊晃晃腦袋將亂七八糟的想法驅散，果斷將對方的話堵了回去。
“是不是罪不至死，不是你能決定的，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們在售賣商店找到了微縮膠卷，知道那是什么嗎？”
通過剛剛的交流，左重很確定，王虎絕對讀過書，見過大世面，不是只懂殺人放火的傳統土匪頭子。
聽到微縮膠卷四個字，王虎皺起眉頭：“這種東西我只是有所耳聞，聽說是特殊人員的裝備，你們抓我不是為了那些行李？”
左重眼神一厲，再次提醒：“我說了，現在是我問你問題，不是你問我，聽懂了嗎？”
“懂了。”
“那回答吧，膠卷是誰的？”
王虎冥思苦想了一會，抬起頭苦笑：“我不知道，不過若是在售賣鋪頭里發現的膠卷，那肯定是卡車上的貨物。”
“哦？為什么這么說。”左重右手拍腿，輕聲問道。
“左長官有所不知，我們這些做賊的，不會將來源不同的貨物放在一處，因為如果一旦被抓，那樣容易牽扯出更多案子。”
這個回答很誠懇，也很真實。
左重拍腿的動作不停，繼續發問：“會不會是你的手下將膠卷藏進的倉庫？”
“絕不會，他們原先都是農民，做賊在行，沒本事做奸細。”王虎說的斬釘截鐵。
這下案子進死胡同了，膠卷的來源都確定不了，還查個p的案。
不對啊，左重猛然反應過來，他是來幫自己人清理手尾的，既然對方沒有暴露的風險，膠卷又與日諜無關，自己何必再追查，直接結案得了。
這么一想，左重的思路直接打開了，當即厲聲警告王虎。
“我勸你想好了再說，有時候死一個人可以救很多人，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總要替手下考慮考慮。”
他的這番話，幾乎是在明示王虎找個替死鬼出來背黑鍋，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
死個土匪，總比把案子扯到地下黨和戴春峰身上要強，只要能把事態控制住，左重不介意放王虎一馬。
可惜王虎并沒有接受他的善意，直言軍統的保證不值得信任。
左重震怒，好小子，你這是泄漏黨國機密啊，要不是擔心犯人中間有自己人，老子非得收拾你一頓不可。
他冷哼一聲，對小特務下令：“將這幫膽大妄為的土匪全部收押，不要審，更不要查，嚴禁任何人接近，等候局座處置。”
說完，左重邁步走出看守所，站在陽光下開始思索。
王虎是個標準的江湖草莽，凡事不管對錯，只講義氣，所以他不愿意讓手下背黑鍋，但沒關系，他不配合，軍統可以幫他。
這么多土匪，難道還找不出幾個濫殺無辜的敗類嗎，這種罪大惡極的人肯定不會是地下黨，正好廢物利用。
等把【罪魁禍首】斃了，剩下的事情就好操作了，該蹲監獄的蹲監獄，該放的放。
不過偷走備用情報網文件的人究竟是誰呢？
左重甚至懷疑老戴的秘書李衛也是自己人，不然地下黨為什么能接觸到最高機密。
老戴的文件都放在保險柜保管，除了他自己，只有李衛有鑰匙。
此事不管別人查不查，有泄漏情報嫌疑的戴春峰肯定會查，李秘書怕是要倒霉了。
作為另一個【苦主】，左重也得動起來，還要想辦法向地下黨示警，同時把自己摘出去。
說來也巧，此時宋明浩恰好從門外溜達進院子，左重眼珠一轉將對方叫到身邊低聲叮囑。
“老宋，明早去我辦公室，有任務，到時我給你一份文件，你對照這份文件比對局內工作人員的筆跡，這是秘密行動，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成功把宋明浩忽悠瘸了之后，左重還不忘加道保險，以事關重大為由，命令對方放寬比對標準，要做到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這么做定然會牽扯到很多人，也必然會影響保密，但這跟左重有什么關系，玩忽職守的是宋明浩。
笑瞇瞇送走老宋，左重給花小姐宅邸打了個電話，通知老戴被盜行李已經全部追回。
戴春峰興沖沖地回到了軍統總部，然后就接到了一個壞消息，軍統絕密文件出現在千里之外的粵省，而且跟花小姐的行李放在一起。
老戴對這件事的反應非常激烈，沒有第一時間追查竊密者，而是要求立刻槍斃所有劫匪。
果黨傳統：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帶來問題的人。
只有王虎等人死了，老戴才能把情報泄漏一事壓下，按照他的命令，槍決手續以最快速度在辦理。
軍統搞暗殺自然不需要文件，但槍斃已經收押的囚犯有嚴格程序。古今中外，似這等脫褲子放P的門面功夫總是免不了的。
副局長辦公室內，左重輕輕點擊發送鍵，將一份密電發給了未知頻率。
①【粵語黑話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