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煜聚精會神地聽著:“你的意思是,如果修士作惡,就會受到報應嗎?”
“應該是吧。”殷渺渺假裝輕松,“有所畏懼,就不會為非作歹,對嗎?”
卓煜已然得到莫大的安慰:“是啊,希望如此吧?!?
殷渺渺微微笑了笑,揭過了這個話題:“還有多長時間能到平安城?”
“快了吧?!弊快蠐P了揚馬鞭,“你要是能想起什么瞬息千里的法術就好了?!?
殷渺渺道:“真過分,得隴望蜀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小心我叫你繼續吹冷風。”
“不敢不敢?!弊快瞎肮笆?,一本正經道,“仙子饒命。”
殷渺渺:“……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沒有?!彼恳曋胺?唇角微微勾起。
殷渺渺佯怒去拍打他的手背。卓煜沒躲開,挨了她一下,手背微微泛紅:“輕點,很痛?!?
“真的?”她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的手背上。
卓煜清了清嗓子,可沒用,皮膚上好像落了一瓣花,癢極了,心里頭像是有羽毛在撓,更是癢得難受。
“嗯?”她笑盈盈地問,“真的疼嗎?”
半晌,他若無其事道:“不疼?!?
“呵。”殷渺渺輕快地笑了一聲,放過了他,掀了簾子進去了。
馬車在積雪的路面上顛簸地前行。
鳳儀宮。
尋蹤蝶前一天就飛回來了,歸塵子以為事情已經辦妥,就沒有再過多關注,因而這天皇后把他叫去時,他心里還有些不滿。
凡人就是凡人,屁大點事兒都搞不定。
“請本座來有何事?”本座原是金丹真人才能用的自稱,可凡人界有誰能知?歸塵子心癢已久,都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他也未能免俗,就“借”來自用了。
皇后自是不知區區一個自稱能讓歸塵子心里得到多大的滿足,她微微蹙起眉尖:“國師,先前我們派去的人……全死了?!?
“你們辦的這叫什么事?”歸塵子面露不滿。卓煜乃是昭告天地登基的帝王,天道承認他的存在,他一日不死,他想要扶植二皇子的動作就不得不受限制。
他可沒幾年的壽數了。
皇后被當面指責,臉上有些掛不住,可想起歸塵子的本事,還是忍耐了下來,好聲好氣道:“尸身有異,想請國師看看?!?
歸塵子強忍著不耐煩:“有什么……”他的視線停留在了那幾具被抬來的尸體上,目露震驚——雖然尸身被火灼燒得面目全非,可他依舊在上面發現了些許殘存的靈力。
歸塵子臉色一沉:“有沒有人看清是誰動的手?”
皇后給一個侍衛使了個眼色。對方出列,回稟道:“據打聽,目標是和一個女人一起進的驛站。”
歸塵子問:“那個女人長什么樣?”
侍衛低著頭:“非常年輕,武功高強?!?
“就這樣?”歸塵子擰起眉,難道是個武修?
不過從殘存的靈力看,對方的修為應當不會太高。他思索會兒:“不用派人去了,有那個女人在,派再多的人去也是個死。”
皇后一驚:“國師,絕不能讓卓煜活著,否則……”
“不必擔心,他總會回來的?!睔w塵子淡淡道,“屆時我解決那個女人,她一死,其他人不足為慮?!?
皇后并不想拖那么久,可歸塵子已然不耐煩:“以后這些事不要再來煩本座?!毖援?,一甩袖子就走。
他離開的速度飛快,一眨眼就在十幾米開外,皇后不得不把話全都咽了回去:“恭送國師?!?
待歸塵子沒了蹤影,皇后的臉才真正沉了下去。她自小在宮中長大,什么人沒見過,和歸塵子見面的時間不長,她卻已經把他的性子摸了個七七八八。
說什么修道之人,不還是和凡人一樣虛榮,享受被人畏懼仰視的滋味,他所到之處,必須人人跪迎,還不喜任何人違抗他的意思,哪怕是她這個皇后也一樣。
這算什么國師,這就是一尊大佛,壓在他們所有人頭上,還不能輕易挪走!
可現在后悔也晚了。
只要能讓卓煜死,她就忍了這口氣。
卓煜,卓煜!我鄭家有哪里對不起你,若不是我姑母,你現在還在冷宮里,若不是我嫁給你,你哪能坐的上這皇位?我鄭家對你恩重如山,你居然連區區太子之位都不愿意給,還要我鄭家交出兵權!
既然你無情無義,卸磨殺驢,就別怪我不顧念夫妻之情!
想到這里,皇后緩緩握緊了手指:“姚黃,先前派去的人怎么樣了?”
身邊的大宮女恭聲道:“國師都收用了?!鳖D了頓,聲音微微發顫,“死、死了三個?!?
八個美人,不到十天就死了三個……皇后沉默片刻,淡淡道:“死了就死了,再準備幾個送去,務必要將國師伺候好,明白嗎?”
姚黃面露不忍,但不是別人,或許就會是她:“是,奴婢明白?!?
三天后,殷渺渺和卓煜到了平安城。
沒有貿然去見人,卓煜選擇先在一家客棧里安頓下來,再請殷渺渺想辦法送信給葉琉:“他看了這封信應該就會來?!鳖D了頓,低聲道,“讓他一個人來?!?
殷渺渺點了點頭。
“萬事小心?!彼麌@了口氣,“拜托你了。”
殷渺渺一本正經道:“別擔心,我先去打聽打聽消息,晚上就會回來,你乖乖留在家里等我?!?
卓煜:“……咳咳!!”
殷渺渺佯裝關切:“受涼了?”
“沒事,嗓子有點癢。”一次兩次還是她不懂世俗之事,次數多了,卓煜哪能不知她是有意戲弄,氣是氣不起來,只好假裝沒事。
殷渺渺眼波流轉,含著笑意地出門去了。
總兵府從外面看平平無奇,連守門的小廝都看著懶洋洋的,可殷渺渺從他們門前走過三次之后,她就發現自己被盯上了。
她干脆大大方方走到門口問:“這里是葉府嗎?”
“姑娘找誰?”小廝揣著手,笑呵呵地問。
殷渺渺道:“找我妹妹,府上最近是不是買過幾個丫頭?說是總兵府買去的,我想贖她回來。”
可能是她看起來美貌柔弱,那小廝猶豫了一下,揮揮手:“姑娘找錯地方了,我們這兒最近沒進丫頭?!?
“這兒不是葉總兵府上嗎?”她追問。
“是,但我們沒買丫頭,你找錯了。”小廝跺了跺腳,看起來不耐煩了。
殷渺渺點了點頭:“那我再找人問問吧?!?
她找了家茶樓叫了壺茶,一邊等天黑一邊探聽消息。不用她刻意打聽,大家都在聊國師的事,只不過說得很玄乎,什么曾見鐵樹三次開花,吹口氣就能讓死了三天的復活……十分有想象力。
除此之外,說得最多的就是立儲之爭,在民間,嫡出的二皇子得到了更多的支持率,因為國師曾夸他“靈慧”。
殷渺渺不得不想,卓煜說得是對的,百姓愚昧,歸塵子如若不除,將是心腹大患。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她潛入了總兵府。
整個府邸方方正正,葉琉的房間猜都不必猜,必然在中軸線上。她找準了方位,用最近剛復習的斂息術和輕身術,輕輕松松藏了進去。
葉琉還沒有回來。
她想了想,悄悄摸到書桌旁翻了翻。書桌上丟著幾本兵書,紙張略微磨損,看來是時常翻看,書桌下有一個暗格,殷渺渺抽出來一看,樂了。
里頭不是密信,而是幾本避火圖。
工筆細膩,栩栩如生,平常人看了大約就會臉紅心跳偷偷放回去。可殷渺渺不是,她很有興趣地翻了翻,然后在書頁的封底里發現半枚虎符。
所以,書桌里的暗格是明,避火圖這個暗格才是真。
應該是個聰明人。殷渺渺心想。
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她將一切還原,把卓煜的書信放在了書桌上,隨即躍上房梁躲了起來。
一息后,葉琉推門而入,點上燈,就看見了放在桌上的信。
他微微皺眉,狐疑地拆開來一閱,面色瞬變。短短一封信,他反復看了幾遍,這才將信放在蠟燭上燒毀,然后若無其事地出門,吩咐小廝:“我出去一趟,不必跟著。”
葉家的仆從都知曉他不喜人伺候的性子,沒有起疑,葉琉得以順順利利地孤身從總兵府離開。
殷渺渺不遠不近地跟著他,見他沒有通知任何人,也沒有和任何人碰頭,反倒是謹慎地多繞了幾個圈子才到客棧,心中稍稍放心。
看來葉琉并沒有背叛,仍舊一心記掛著卓煜,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待葉琉進了客棧的院子,殷渺渺才出現:“葉公子,這邊?!?
葉琉驚得差點拔刀,以他的武功,居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女人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你是?”
“噓——”殷渺渺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帶著他翻越墻頭,到了他們借住的院子里。
寒冬臘月,鮮少有人出門,整個院子只有他們入住,黑洞洞冷兮兮,一點燭光都沒有。葉琉起疑:“陛下當真在此?”
殷渺渺沒有理會,按照約好的暗號敲了敲東廂房的門:“是我。”
漆黑的屋里這才出現了光亮,卓煜舉著燭臺過來開門,看見殷渺渺和她身后的葉琉時才松了口氣:“快進來?!?
今天,他和往常一樣,做完早課后與諸位弟子一道用了朝食,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誦經。
一推開門,他就面露驚訝:“陛下緣何去而復返?”
“昨日我在回京途中被人刺殺?!弊快系溃胺◣熓欠裰来耸??”
法明誦了句佛號:“貧僧知曉,只是……”他疑惑地看著卓煜,發覺他身上雖有血跡,但不像身受重傷之人,臉色難看了起來,“只是昨日,不是定國公世子恰巧路過救了陛下,然后護送您回宮了嗎?”
卓煜臉色一沉:“不,我被人追殺至后山,幸得一位姑娘所救,今早想返回宮中時,發現城門封鎖,無人能進?!?
空海寺與天家來往密切,法明并不缺少政治頭腦,他冷靜地指出:“陛下受傷后,貧僧見過您。”
“你是說……”卓煜如芒在背,“有人冒充我?”
法明審視地看著他:“那真的不是陛下嗎?”
卓煜馬上道:“初見時,你不知我身份,與我辯講佛理,最后是我輸了?!?
“不錯。”法明捻著佛珠思索,“既然昨日之人并非陛下本人,那會是誰呢?”
卓煜想了一刻,面色鐵青:“皇后!”
既然找人假冒他,那就絕不可能是廢太子的舊部所為,他死了,也是卓家人坐那個皇位。那么,還有誰最有可能那么做呢?他有兩個兄弟,一個跛腳,注定與大位無緣,一個只有十五歲,不曾出宮開府,如何訓練死士?
如果不是他們,那最能得利的唯有他膝下兩個稚兒,老大八歲,與他一樣是宮婢所出,老二六歲,中宮嫡出。
誰的母族有能力做到這件事,不言而喻。
兼之對方還費心費力找了一個和他面貌一樣的人冒充,多半是為了在“瀕死”前留下詔書,好立二子為太子,名正言順繼位吧。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卓煜自然就打消了想辦法回宮的念頭,皇后既然敢那么做,就代表宮里一定被安排妥了,他要是回去,無異于是自尋死路。
卓煜謹慎道:“我得見威遠侯一面。”
先帝離世時,曾為他精心挑選數位治世能臣,有文臣也有武將,其中,威遠侯作為勛貴,早在送兒子進宮給他做伴讀的時候就和他綁在一條船上,沒有改投的可能,最得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