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舟很貼心,知曉殷渺渺不宜多思多慮,特意避開了眾人,悄悄帶她去了萬水閣的煉丹房。
那里,與他十分熟稔的女丹修宮錦正等著她,一見便笑:“早聞沖霄宗首席弟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殷渺渺眨眨眼,半是玩笑半是好奇:“傳我什么?”
宮錦狡黠道:“當然是聰明美貌。”
“我這樣也算美貌?”她仿佛嚇了跳,摸著自己消瘦的面孔感嘆,“你們南洲可真是個寬容的地方。”
宮錦樂得哈哈大笑,忽然覺得她也并不算難相處,做了個請的手勢,口中道:“葉舟叮囑了我八百遍,叫我不要多廢話,咱們還是快些下去,省得他回頭找我算賬。”
“這么兇?”殷渺渺詫異地瞥著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葉舟,眸光含笑。
宮錦告狀:“又冷又兇。”
殷渺渺噗嗤一聲笑出來。葉舟不得不解釋:“晚些杜柔要來給你診脈,知道我勞動師姐,肯定要說我不知輕重。”
“杜柔是誰?”宮錦好奇地問。
殷渺渺道:“大夫,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大夫。”
“哦——”宮錦拖長了聲調(diào),還道葉舟的心上人是杜柔,頓時會意,加快了腳步,“那就快點兒,我們的水房在下頭,要走一會兒。”
說著,她推開一道鐵門,露出了通往水下的盤旋樓梯,陰涼的寒氣沖上來,涼得沁人。殷渺渺不敢拿身體開玩笑,老老實實地取出薄披風(fēng)來搭上,提著裙擺往下走,口中道:“這和水閣倒是挺像的。”
“是水閣像水房,這可是建了好幾百年的老地方了。”宮錦介紹道,“我們?nèi)f水閣下面有不少這樣的水中樓閣,你有空可以逛逛。”
殷渺渺一到南冥群島就閉關(guān)不出,后來又離開去南海,并未好好參觀過萬水閣,聽她這么說,倒有了幾分興致:“有意思。”
“不過其他地方都沒有這里建的深。”宮錦提著燈在前引路,樓梯傾斜的角度極大,幾乎是以六十度的坡度往下走,底下泛上藍瑩瑩的暗光,仿佛某個神秘的入口在召喚,“水煉法不用特制的丹爐,但須借水的寒氣,自然是越深越好。”
殷渺渺應(yīng)了聲,饒有興致地參觀著。約莫走了一炷香,水房到了,它和一般的煉丹房不同,是一個凸字形,突出的那一塊是個機關(guān),打開便能接觸外面的海水,相當于是丹爐的內(nèi)膛。
墻壁上懸掛著許多玉瓶,皆是琉璃所制,大小一模一樣。宮錦取了幾件握在手中,笑道:“這些都是已經(jīng)處理過的藥材,水煉之法乃是我派不傳之秘,葉舟賄賂了我半天,我也只能給你看最后的步驟。”
“這是自然。”殷渺渺點了點頭。
只見宮錦打開機關(guān),被隔擋在外的海水驟然沖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水缸。她倒入玉瓶里的藥液,不斷捏著手決,打出一道道靈力,藥液開始混合變化,時而成一粒粒的水珠,時而凝固成半固體,顏色也瞬息萬變。
然而,這些都是表象,最關(guān)鍵的化學(xué)變化,肉眼根本無法捕捉,機關(guān)上又鐫刻大量防止神識探視的禁制,看了也等于白看,不過是開開眼界罷了。
一刻鐘后,宮錦收手,三粒渾圓的丹藥落入她的掌心。“這是固元丹,道友不妨試試。”她大方地說。
殷渺渺也不客氣,取了一粒服下。比起火煉出的丹藥,它的質(zhì)地有點像是果凍,顏色微透明,入口也是q彈柔軟,十分特別。
但要說藥效有什么不同……她看向了葉舟。他答道:“藥力并無差別,但水煉的丹藥適宜經(jīng)脈脆弱的人,像師姐這樣重傷在身的,也更容易發(fā)揮藥效。”
她點了點頭,有些好奇地問:“這類丹藥,萬水閣有賣嗎?”
“固元丹六十靈石一顆,一瓶十顆,五百靈石不還價。”宮錦笑瞇瞇地說。
葉舟面無表情:“她賣得貴。”
宮錦怒目而視:“你別拿我和藥鋪里的人比,我是誰?我是宮家的嫡系傳人。我賣的丹藥,就是比別人貴兩成,我值得!”
這一點葉舟無法反駁,只得道:“這類固元丹,于師姐傷勢杯水車薪。”停頓了下,勉強道,“師姐真的想吃,我和拂羽就去改一改藥方。”
殷渺渺忍俊不禁:“我倒不是想吃丹藥,只是這個口感挺好,像軟糖。”
葉舟:“……那加骨膠就可以。”
她訝異道:“是嗎?”
不然呢?葉舟在心里默默地反問,說得卻是:“骨膠谷粉乳酪蜂蜜,這些都是常用的融合物。”
殷渺渺最近除了喝藥,還要吞藥丸,也被禁止進食,以防藥性相克,過得十分艱難,一聽有機會把藥丸改成糖果,立刻提要求:“我要甜的軟的微彈的。”
“這可要改丹方了。”宮錦失笑。
葉舟鎮(zhèn)定自若:“又不難。”
她哽住,心想,不難個屁,平時也沒見他那么狗腿,今天是抽什么風(fēng)?轉(zhuǎn)念一想,他這般討好,多半是為了說服首席師姐換水煉法,又覺得十分好笑,生了促狹之心,火上澆油道:“這倒是,的確不難,道友不妨叫他把所有的方子都換了,往后也好造福眾生。”
殷渺渺莞爾,卻不肯接話,只是道:“此事容我想一想,晚些給道友答復(fù)。”
“不著急,道友且安心養(yǎng)傷。”宮錦對傳言只信一半,看上游百川是真是假尚不好說,但她單挑妖修,救下人質(zhì)卻不容作假,這份情誼,萬水閣必是要領(lǐng)的——噫,他們門派的化神老祖可沒個猖狂的曾孫女。
殷渺渺回去的時候,恰逢杜柔過來診脈。她沒堅持到結(jié)束就倦極而睡,不知道杜柔當場沒說什么,回頭就在拂羽那里把葉舟痛貶了一頓。
“這水煉之法有這么好?他就不顧師姐的身體,要帶她去看什么煉丹?”對醫(yī)修來說,病人沒好就亂跑最是可惡,杜柔罕見地動了氣,“就算掛心丹鼎閣,也不該這么不知輕重。”
拂羽心想,他都把白月碧心花煉成糖丸,還知道什么輕重?口中卻替他開脫:“師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叫她悶著養(yǎng)病,指不定好得還慢些,適當走動走動并無壞處。”
“……那也得適當。”杜柔道。
拂羽笑道:“葉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她這才不說什么了。
有了大夫的首肯,殷渺渺外出起來更無壓力。她覺得只交換一件東西,有點不太劃算,故而打算調(diào)研一下市場,看看有沒有別的合作方案,到時候打包一起算。
這一日,她正在宮錦的陪伴下,在萬水閣制作法衣的地方定制衣服。
任無為送她的流風(fēng)回雪衣在與妖修的戰(zhàn)斗中徹底損毀,她想再做一件差不多的替代。而她買衣服,隨便的時候穿上就走,認真的時候連追著的花邊珠子都要好好挑一挑,如今養(yǎng)病清閑,自然是后者。
游百川過來找她的時候,她就正在猶豫袖子的滾邊要用哪種。
“有事。”他從屋頂上跳下來,開口就說,“跟我走。”
殷渺渺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后才問:“和我說話?”
他點點頭。她翻過一頁圖冊,慢悠悠道:“不去。”
游百川:“……”得罪她了?沒啊。他不解,又催了次:“很重要。”
殷渺渺端起茶盞,喝了口水(她現(xiàn)在斷食禁茶,只能喝水):“和我有關(guān)?”
他頓住不語。
歸來后,游衍就將他叫去,問明了來龍去脈,并且對他的提議表示贊揚——這個舅舅待他微妙,他不是不知,然而平心而論,作為萬水閣的閣主,他確有謀略與眼光——也同意了以幻境為賭注,調(diào)整水閣的建議。
當然,具體的方案,已經(jīng)轉(zhuǎn)交給各大島主,他一個小輩,此時沒資格參與這樣的大事。游百川也無所謂被卸磨殺驢,只要事情能解決,他寧可回到過去的生活,可惜的是,很多人不認各大島主,只認游家后人。
比如馬丑。他對殷渺渺的建議十分心動,思來想去,聯(lián)系上了他,希望能夠再見殷渺渺一次,和她商量下具體的方案,如果可以的話,把她拉進來再好不過。
游百川亦很希望混血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便同意了幫忙,趕回萬水閣找她傳信。
結(jié)果,她拒絕了。
“有。”他堅定有力地回答。
“有也不去。”殷渺渺合上圖冊,摁著太陽穴說,“頭疼。”
游百川皺眉瞅了會兒,沒吭聲,轉(zhuǎn)頭走了。
晚上殷渺渺入睡前,發(fā)現(xiàn)窗外跳進來一個人,張口就想說話。她反應(yīng)極快,扯住羅帳便給拉上,密合床幃,不信他敢硬來。
但這并沒有難住游百川。
他毫不珍惜柔軟光滑的昂貴絲綢,一把拽住帳幅,直接掀起來甩到旁邊,當面問:“真不管,假不管?”
“……”她無奈地睜開眼,“路見不平,拔刀救人,叫俠義;插手他派事務(wù),薅別家羊毛,叫找死。”
游百川理解她的顧忌,想想道:“馬丑舉棋不定,想向你問計,你不肯出面,我可以轉(zhuǎn)達。”
殷渺渺稀奇地問:“你覺得我很像這種出白工的人嗎?”
難道不像嗎?他沉默地看著她,用表情做出回答。
殷渺渺:“……”她懷疑最近自己的人設(shè)出了問題,一會兒是為愛奮不顧身的癡情女子,一會兒又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難道她看起來真的那么像瑪麗蘇女主嗎?
游百川還補了一刀:“馬丑說得對,你想要的,在權(quán)勢富貴之外。”
殷渺渺略微怔忪,旋即回過神,無情地戳破他的忽悠:“只談理想不談錢,等于耍流氓。”
游百川覺得只要她松口,其他很好談:“你要什么?”
她瞥著他,似笑非笑:“口氣挺大,怎么,要什么你都給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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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和平大使的形象深入人心……
游百川的氣質(zhì)好難捉摸,夜探香閨這么曖昧的劇情放他身上,就一點都沒啥特別的。他看起來這么正直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