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衍原就有意留下殷渺渺,她主動提出,更是正中下懷,當(dāng)即便應(yīng)了下來,安排了個清幽的島嶼給她閉關(guān)。
殷渺渺面上不顯,心里卻十分擔(dān)心會出意外,連累他人,故而以瓶頸已破為由,次日就返程回了南冥群島。
游百川大致猜到她做了什么,主動提出送她過去。
“原本想請你幫忙去趟中洲,誰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殷渺渺閉關(guān)前,這么和他說,“這次幻境試煉我沒看到文茜,她或許會再來找你?!?
化龍那么大的動靜,只要文茜還在南洲,一定不會視而不見,極有可能會去尋找對方,說服他來找游百川進入藏龍殿。
游百川懂她的意思,言簡意賅:“我看著辦。”
殷渺渺抬頭看了會兒藍天,笑了笑:“那就這樣吧,多謝你了?!?
“不用?!彼胂?,簡單安慰,“這是萬水閣,我會想辦法?!?
生死攸關(guān),殷渺渺沒有推脫:“希望我有機會還你人情?!?
“有的是?!?
這一刻,殷渺渺感受到了他沉默寡言背后的可靠,無聲地微笑了下,卻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進了屋里。
石門關(guān)閉,她走入地下的靜室,盤膝而坐,入定悟道。
結(jié)界閉攏,將整個島嶼籠罩其中。
游百川轉(zhuǎn)身離開。
三日后,他就聽到了蕭麗華身死的消息。一開始壓根沒有人相信,這位橫行霸道的大小姐來南洲的時日雖然短,但干的事不少,誰不知道她有個化神曾祖?再不濟,她自己也是金丹修為,如何會無聲無息地死去?
定然是無稽之談。
但傳聞越說越真,甚至指出了殺人者就是殷渺渺。她與蕭麗華本就有仇怨,且除了她,還有誰有這個能力,有這個膽量,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掉化神的后裔?
離奇的血案,男女的糾葛,完美戳中了人們八卦的g點。
想要禁止這樣的討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當(dāng)日參加宴席的修士不再少數(shù),誰忍得住不去探討一二?你一言我一語的,大致就將她們二人的行為分說了個干凈。
大家都不信是殷渺渺動的手,因為她沒有行兇的時間。
但有人表示:“聽說蕭麗華是死于中毒,這個什么時候都能下手。”
“如果是普通的毒素,蕭麗華怎么會絲毫不曾察覺?能讓金丹修士頃刻間死去,必然是劇毒?!?
修士中毒,一般拖個十天半個月不是問題,鮮有瞬間奪人性命的。以蕭麗華的性格,如果察覺到了自己中毒,肯定不會不言不語,一定是鬧得人盡皆知,并且想方設(shè)法解毒。
她什么都沒做,只能證明她什么都來不及做。
既然如此,殷渺渺怎么下手呢?總不會蕭麗華愚蠢到會隨便亂吃她遞過來的東西吧?
可如果不是殷渺渺,會是誰呢?
“好像誰都有可能……”吃瓜群眾吶吶道,“誰不想她死???”
眾人:“咳!”
總之,傳聞沸沸揚揚,愈演愈烈,說什么的都有。傳到后來,更是演化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恩怨情仇版本,在此就不細表了。
且說游衍。
他在聽到外頭傳聞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異常——明明封鎖了消息,是誰泄露了蕭麗華的死?兇手。
這么做有什么好處?嫁禍。
一旦兇手的罪名栽贓給了殷渺渺,就等同于挑起了沖霄宗和長陽道君的矛盾,而案發(fā)地在萬水閣,也把他們拖下了水。
“意在三大宗門?!彼匝宰哉Z道,“好狠辣的手筆,是誰?”
游衍凝神思量片刻,招人去喚來了游百川。
“最近外面?zhèn)鞯氖?,你可聽說了?”他問。
游百川點頭。
“有什么想法?”
游百川道:“麻煩?!?
“蕭麗華是長陽道君唯一的血裔,他一定會來。屆時,我們?nèi)f水閣必須要給他個交代。”游衍沉聲道,“你懂我的意思嗎?”
游百川也很直接地問:“誰?”他舅舅想把誰推出來承受長陽道君的怒火?
“我們說了不算。”游衍最初想的當(dāng)然是殷渺渺,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讓他改變了主意,“化神道君可不是一張嘴就能糊弄的。”
游百川擰起眉。
游衍又道:“消息傳得這么快,背后必有推手,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誰這么大膽,敢在萬水閣做出這種事?!?
游百川點了點頭。
“還有,”游衍起身,走到窗邊眺望南海,“喬平和汀蘭的事,你知道嗎?”
游百川:“……”
宴席后半場,喬平和汀蘭雙雙消失,天明還沒回來——當(dāng)然,有可能是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xué)——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誰不知道他們發(fā)生了什么。
但他沒吭聲。
游衍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淡淡道:“她是我的女兒,我還會害了她不成?”
游百川繼續(xù)沉默。
“也罷,你去吧?!庇窝軘[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中洲,殘龍殿。
鯖魚幻境打開,金鯉化龍的那一天,向天涯送走了自己的又一個非人好友。它叫龘,歲數(shù)記不清了,雄性,愛好睡覺和發(fā)呆,生平最好的朋友有兩個,一個是活著的時候陪他走遍千山萬水,攜手風(fēng)雨的游夢驚。
另一個,就是死后被吵醒,磕嘮幾十年發(fā)展出友情的向天涯。
“沒想到我能在消散之前,看到龍族復(fù)興的希望。”龘已經(jīng)死了,留下的只是一抹神念,幾十年來,它和向天涯談天說地,早就已經(jīng)消耗殆盡。
但它并不后悔,死后的生活太過寂寞,它都記不清自己沉睡了多少年,等待了多少年,能夠結(jié)束這樣漫長的守候,對它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
尤其在臨死前,它感覺到了龍的氣息。
果然,它之前的預(yù)感是對的,藏龍殿因為意外深埋地下,無人知曉,因此送來了向天涯。他會帶著龍族的傳承,去尋找那個龍族的后代。
“緣分啊?!彼駠u,“這就是天意?!?
向天涯掀起眼皮,第無數(shù)次表態(tài):“行了,我知道是天意,我發(fā)誓,我保證,一定想辦法把你的傳承送到你們龍族希望的手里?!?
“你知道就好?!饼摑M意了,神識衰弱得更加明顯,“我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
向天涯一時沒有說話。他不喜歡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卻被迫留在地底數(shù)十年,好在有條老龍能聊聊天,久而久之,自然也把它當(dāng)做了朋友。
朋友即將“死”去,總是令人傷感。
“其實吧,你這家伙比不上他那么能耐,但也不錯?!饼搨鬟f過來的意識十分微弱,卻非常興奮,“看到你,我還是挺高興的?!?
向天涯可不覺得被埋在地底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再壞的事,因為交到了一個值得的朋友,也就變得不那么糟糕了。
他不是煽情的人,說不出什么“我也是”之類的話,只調(diào)侃道:“聽到你夸我可不容易?!?
“死都快要死了,不說就沒機會了?!饼撨七谱?,“其實我有點后悔,當(dāng)初死的時候瞞著他,唉,有些話,沒說有點可惜?!?
向天涯道:“游家在南洲還有后人,你想說什么,我?guī)湍銈鬟_就是了。”
“那有啥意思,他們不是他。”龘想想,看開了,“算啦,都過去了。”
向天涯長長嘆了口氣。
“別為我難過,我本來就死了。”龘嘟囔道,“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什么時候結(jié)嬰?快點離開這里,幫我去找龍?!?
向天涯聽得出來,這是在關(guān)心他而非催促,故而道:“我準備去遠一點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引天雷下來,省點事?!?
藏龍殿埋得很深,憑借一己之力,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夠離開,結(jié)嬰的天雷則不然,運氣好的話,劈下來就能毀掉半個山頭。
龘奇怪地問:“你怎么去遠一點的地方?”
“我發(fā)現(xiàn)了一條地道,好像通向其他地方?!毕蛱煅拿掳?,“我打算在半道結(jié)嬰,毀掉這條密道?!?
“為啥?”
“還能為啥?你總不想自己被其他人撿去泡酒吧?”向天涯瞅著它,“你要不介意,我也可以幫你實現(xiàn)夢想?!?
龘打了個哆嗦:“那還是毀了吧。”
而后,一人一龍似乎沒了話講,氣氛萬分靜謐。
良久,龘說:“那就這樣。”
“后會無期。”向天涯干脆地告別。
“祝你好運?!饼撜f完,最后一縷神識也消失在了天地間。
它徹徹底底地死了。
向天涯在原地坐了會兒,起身朝著密道的方向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估摸著離藏龍殿已經(jīng)很遠,便隨隨便便坐下來,預(yù)備結(jié)嬰。
老實說,他自己也沒想到會有試著結(jié)嬰的這一天。可事實卻是如此,龍族的鍛體之法彌補了他修為上的短板,而數(shù)十年的困境,磨練了他過去難耐寂寞的心性。
自然而然的,他就走到了這一天。
北洲。
慕天光剛出關(guān),便接到了掌門的消息,要他速回門派。他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見過師尊。”
掌門看到他元嬰已成,不由大為欣慰:“好好好。”
“師尊召我,可有吩咐?”他問。
掌門歡喜的神色微微一收,緩緩道:“叫你來,是要你去一趟柳洲?!?
慕天光凝神:“魔修?”
“不錯,魔修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大半個柳洲,有部分往鏡洲去了,局勢不容樂觀?!闭崎T道,“沖霄宗的顧秋水在柳洲組織人手對付他們,你也去。”
慕天光點頭:“是?!?
“絕不能讓魔修的勢力擴出西洲。”掌門肅然道,“你馬上動身,越快越好?!?
慕天光不疑有他,立即應(yīng)諾。
半個時辰后,趙遠山前來,道慕天光已經(jīng)離開門派:“師尊,顧秋水就在柳洲,怕是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
“你莫要小看了顧秋水,柳洲情況不妙,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他不會貿(mào)然透露消息?!闭崎T閉眼一嘆,“再說了,那個時候,怕已經(jīng)塵埃落定?!?
趙遠山沉默片刻,問道:“師尊不打算插手嗎?”
“遠山,我也很欣賞那個孩子,也覺得可惜?!闭崎T淡淡道,“可是,道君是我歸元門的道君,有些事,必須做出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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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化龍而來的那天,龘死了。舊的已成過去,新的準備開始。
向天涯終于闊以出來浪了,天光已經(jīng)結(jié)嬰成功。
魔修開始搞事了。
渺渺下章結(jié)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