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臺背靠梧桐山林,而鳳巢,就位于梧桐山林的最高處,俯瞰整個王都——理論上是這樣,然而當人們仰頭望去,會發(fā)現(xiàn)除了郁郁蔥蔥的梧桐林,啥也看不見。
一進入梧桐山林,向天涯他們就被濃郁的霧氣包圍了。遍地荊棘,藤蔓繞身,開辟的道路轉眼間就會復原,眼神必須一錯都不能錯才不至于跟丟。
“你們羽氏不是經(jīng)常搞祭祀嗎?”向天涯手腕轉動,麟嘉刀像切豆腐似的砍斷了時不時騷擾他們的藤蘿,“就這樣去?”
鳳霖瞅瞅他,仿佛在看個白癡:“當然是走大路。”
向天涯問:“哦,看來那條路平時是會消失啰?”
“怎么可能……”鳳霖答完才反應過來被擠兌了,瞪著他說,“你問那么多干什么?一會兒你不許進去!”
這家伙看著就不是個好東西,萬一挖他家祖墳怎么辦?
向天涯:“……”他就是想問問有大路為什么不走,非要往草叢里鉆,至于上升到人品問題嗎?
鳳霖不理他,但怕殷渺渺誤會,綴到后面解釋:“正式的祭祀很繁瑣,又要殺妖獸,又要唱歌跳舞,會驚動他們,這條路雖然不好走,但是快,午時之前就能到了。”
但殷渺渺只是微微顫了顫睫毛,沒有回答他。
“師妹的身體快支撐不住了。”云瀲與她同服過同心果,能感知到細微的變化,那顆跳動的心臟正在衰弱,隔好久才輕輕跳動一下,像是朵隨時會熄滅的火焰。
鳳霖沉默了會兒,加快了腳步。
巳時三刻,他們穿過密不可見的茂林,到達了鳳巢。
時隔萬年,從外觀上根本看不出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鳳巢,巖石層層疊疊,遍布風刀雨箭的痕跡,樹木在此生長,濃陰遮天,妖獸藏于其中,巢穴無數(shù),乍一看去,與山中的任何一個地方無甚區(qū)別。
但等在門外的人群證明,鳳霖并沒有帶錯路——程駙馬百里丞相寶麗公主,如今羽氏三大掌權者集聚此地,正等著他。
甫一照面,寶麗公主的表情便從擔憂轉為驚怒,斥責道:“霖弟,這是什么人,你帶外人來鳳巢干什么?”
“外人?”鳳霖瞧著程駙馬和百里丞相,努努嘴,“他們也不是我們羽氏的人。”
“荒謬。”百里丞相的視線落到后頭的人身上,怒極反笑,“吾與駙馬皆是朝中重臣,竟然被你與這等藏頭露尾之輩相提并論。”
程駙馬更直接,冷笑兩聲:“素日真是小看了你,沒想到你居然能找到這樣的幫手。”
鳳霖不理他們,目光幽幽凝聚在寶麗公主身上:“三姐,我不想殺你,你走吧。”
寶麗公主愕然又好笑:“你說什么?”
“都讓開。”鳳霖面無表情地說,“否則,休怪我無情。”
眾人面面相覷。
狠話也要看是誰說的。若是從程駙馬和百里丞相口中說出,他們多半已經(jīng)心驚肉跳,戰(zhàn)戰(zhàn)兢兢,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本事承受怒火。
但鳳霖……對不起,大家只覺得可笑。
心善的忍住了,不屑的干脆就把嘲笑掛在了臉上,似乎在說,別鬧了,羽氏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呵,他們都瞧不起你。”輕柔渺遠的聲音回蕩在鳳霖的腦海中,帶著感同身受的憤怒和居高臨下的憐憫,“我鳳凰后裔,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可悲,可笑,可嘆!”
鳳霖沒說話,面皮卻繃得更緊。
沒有人在意他,他們都把目光投向了披著斗篷,隱藏身形的云瀲和向天涯。
“我攔著他們,你們進去。”向天涯傳音道。龍與鳳凰是死對頭,他又拿著麟嘉刀,保險起見,還是不要進去妥當。
鳳霖低垂著頭,像是渾然沒有聽見,半晌,忽然抬起手臂。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胳膊上崩裂開一道又一道口子,鮮血順著胳膊滴落下來。
滴答,滴答。現(xiàn)場絕對不是個安靜的環(huán)境,人的呼吸聲,風聲,鳥叫聲,嘈雜得很,可這血滴落的聲音是這樣的清晰,聽在耳朵里,猶如敲在心上的重錘。
久經(jīng)風雨的老江湖立刻察覺到不對,暗中提高了警惕。
腳下的地面顫抖了起來。
巖石砂礫自山坡上滾滾而下,煙塵如潮水洶涌,幾人合抱粗的巨樹死命伸展根系,想要抓住些什么,卻都做了無用功,紛紛折斷成數(shù)截,樹冠嘩啦啦倒下。
鳥兒們驚慌失措地振翅高飛,潛伏在樹叢里的妖獸倉皇奔逃。
地動山搖間,一縷金光射出山體,與走到頭頂心的太陽交相輝映。
“鳳巢?”寶麗公主萬分吃驚。
她經(jīng)歷三朝,見過三次鳳巢開啟,可從來沒有這么大的動靜——與外人想象的莊嚴神圣不同,今人從未見過金碧輝煌的鳳巢。一年年風吹雨打,樹長石生,陵墓與不斷增長的山體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若非羽氏一代又一代堅持著祭祀的儀式,恐怕現(xiàn)在早就難尋蹤跡了。
而程駙馬和百里丞相想的是同一件事:不管鳳霖要做什么,絕不能讓他進去。羽氏的秘密太多,一旦被他翻盤,死的就是他們了。
兩個老對頭瞬間化敵為友,準備聯(lián)手拿下鳳霖。
一道清光閃過。
鋒銳而輕盈的刀鋒掠過,平靜浮沉的靈力凝聚成形,忽而化作虎獸的模樣,咆哮著朝他們撲咬而去。
武修入門,大多從技藝開始。用劍的學劍法,用刀的學刀法,高妙的拙劣的深奧的淺顯的……技藝是武學的起點。
可妖獸捕獵,從不講究這些,一如麟嘉刀并不喜歡固有的招式。
它選擇向天涯,并不是因為他“博愛”,而是他的刀法師從凡間將士。戰(zhàn)場上,用刀是為了殺人,能夠最快收割敵人性命的刀法,就是最好的。
正如獸類捕獵,為的也只是殺死對方,簡單,卻直指要害。
想要找到合意的主人并不容易。麟嘉刀的血淚史,細細說來也能講上好多天,簡單概括的話,就是等待得太久,寂寞得很,忍不住隨便找了個家伙。
它運氣不錯,向天涯生性散漫,無拘無束,從法修到武修,思維并不局限在已有的框架之內(nèi),更講究隨心而動。
磨合百年,如今也算良伴益友,配合得十分默契。一擊之下,便克制住了不知底細的丞相和駙馬。
向天涯做了個手勢,示意鳳霖盡快進去。
轟,此時此刻,隨著覆蓋在表面的巖石和樹木脫落,鳳巢終于顯露出其本來面目。
金光閃閃。
那耀眼的光澤讓陽光在這一剎那黯然失色。
但若以為那是黃金的堆砌,便大錯特錯了。
在金光顯露的同時,馥郁芬芳的香氣彌漫開來,濃而不膩,沁人心脾,叫人頓覺靈臺清爽,雜念頓消。
“金炎圣香木……”寶麗公主一眼認出了它的質地。這是傳聞中鳳凰最喜愛的一種梧桐,生長極其緩慢,雖是草木,卻堅硬勝過鐵精,自帶芳香,能叫人心平靜氣,抱元守一。
鳳凰臺上的王座,就是用這種梧桐木制作而成,珍貴非常。
鳳霖走上前去,鮮血滴落之處,緊緊纏繞成墻的梧桐木緩緩松脫,露出一條平坦大道。
“寶麗,攔住他!”程駙馬呵道。
寶麗公主不知為何,總覺得心神不寧,并未貿(mào)然動手。
程駙馬冷笑一聲,還道她是臨陣倒戈,又想投靠鳳霖那頭,干脆自己出手,假作和百里丞相夾擊向天涯,實則虛晃一槍,想攔截鳳霖。
鳳霖朝他看了眼,什么都沒做,烈焰卻平地而起,直沖他的面門。
程駙馬原先并不把他的火焰放在眼里,可燎到眼前,便為其中蘊藏的強大力量震驚,訝異了一瞬:“羽氏的鳳凰火?”
“不,不對。”寶麗公主亦是雙目圓瞪,喃喃道,“《金羽明凰錄》修不出這樣的火……霖弟,你究竟……”
趁他們停頓的那一息,鳳霖飛快溜了進去。
程駙馬改了主意,短短幾日內(nèi),鳳霖實力大增,行為古怪,莫不成是尋到了羽氏的什么傳承秘寶?是了,天下遺寶何其多,鳳巢有鳳凰長眠,定有不少好東西。
若是如此,為何他們不能試一試?
他受夠羽氏的這幫子蠢蛋了!
仗著身懷神血,驕縱跋扈,甭管怎么作死,就因為這該死的鳳巢傳承,所以始終穩(wěn)坐王座。
憑什么?年代早就不一樣了!
其他幾洲都是能者居之,鏡洲卻還像是停留在幾千年前,講究什么血緣。假如他能找到羽氏的秘寶,又何必再扶持一個傀儡上位,大可以自己稱王天下。
注意一定,他便再不遲疑,身如電閃,即刻便掠進了入口。
一只蝴蝶翩然而至。
劍光生。
鳳霖上次進鳳巢,什么也沒看到,這回才算看清了里面究竟是個什么模樣——就好像是個太陽。
四面八方都是熾熱溫暖的明光,照耀著他,溫暖著他,體內(nèi)的血液仿佛受到某種感召,在血管中濤濤奔流,靈力不打坐也緩慢增長著,仿佛回到了母親的肚子里,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成長的能量。
他喜歡這個地方。
與之相反的是凝水珠。這是水屬的法寶,被鳳巢的力量干擾,泛起一圈圈漣漪,惹得殷渺渺不適地擰起眉頭。
“我馬上就去找鳳凰火。”鳳霖著急起來,小小聲地說,“我知道它在這里,你等我。”
他說著,目光急切地掃過周圍,想要找到線索。
鳳巢的內(nèi)部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雞蛋,圓形的穹頂上是一只只翱翔的禽鳥,不知是鬼斧神工的雕塑,還是被定格住時光的真實存在。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鳥首都朝著這個方向俯首,完美得詮釋了什么叫做百鳥朝鳳。
內(nèi)部的空間廣闊而不空曠,猶如森林般聳立的梁柱交織錯落。這柱子和十四洲慣常間的雕梁玉柱不同,頂端分裂開叉,仿佛是參天巨木依托著頂部,玄妙無比。
鳳霖仰起頭往中間走,直覺要找的東西不在下面,而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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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揭秘,別擔心渺渺,她啥事都沒有。
鳳凰的劇情也蠻重要的啦,埋了很久的伏筆,讓我慢慢寫~~
不過,我的一個觀點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前輩們有自己的波瀾壯闊,今人們也在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所以,龍族的故事,屬于龘(音達,意為龍騰飛的樣子)和游夢驚(這名字超常發(fā)揮了),向天涯只是個轉述者,講給讀者聽。鳳凰也一樣,和渺渺沒啥關系,不要瞎猜啦。
這篇文里,沒有誰是大能轉世,也沒啥歷劫之說,氣運很玄,但沒有誰是天生大氣運的,躺贏是不存在的……啊,好現(xiàn)實,有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寫得很難滿足大部分讀者的爽點,能夠看到這里的都是真愛了,謝謝各位小天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