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撿到師妹后,云瀲又撿到了一個重傷難愈的未來師父。對,殷渺渺發現的任無為,但卻是他把人撿回去的。
沒辦法,撿,是要力氣的。
任無為當然不至于一路被拖著走,在云瀲的攙扶下,自己一瘸一拐地走進了他們的臨時住所。
那是一個不大的洞穴,干燥背風,比在樹下和毒蟲蛇蟻作伴好多了。他坐下來,長長舒了口氣。
云瀲展開樹葉,里面是幾只烤熟的河蝦:“吃。”他開始日常投喂。
殷渺渺卻沒有胃口,搖搖頭,蜷縮到了角落里,只用余光瞥著闖入者,思量著如何應付。
云瀲擔心地看著她,只有快死的動物才什么都吃不下去。他坐到她旁邊,安撫地摸著她的后背,過了會兒,拿過竹筒:“喝。”
她勉強喝了一口。
與此同時,任無為也在好奇地觀察著他們。在樹皮衣草葉鞋的提示下,后知后覺地想明白了:“你們家在哪兒?爹娘呢?”
假如是周邊村莊迷路的孩童,不可能身上連一件衣服都沒有,完全是茹毛飲血的原始狀態。
他早該發現這一點的,只是殷渺渺口齒伶俐,的話條理分明,和野孩子沒有半點關系,給了錯誤的第一印象。
云瀲不太懂他的意思,沒回答。
殷渺渺則抬起頭,慢慢:“死了,沒有家。”
這話沒有準確的主語,任無為便認為他們倆都是如此,了然地點頭,面上露出了幾分憐憫。他想了想,從儲物袋里取出了兩件短衫遞過去:“穿這個吧。”
殷渺渺瞪大了眼睛。
她沒看錯的話,這是憑空變出來的衣服?
“你……”她黯淡的眼睛像是點亮的燈,瞬間明璨,“會變東西?”
任無為哪里會對孩子有戒心,拍了拍腰間灰撲頗袋子:“這是儲物袋,也叫乾坤袋,能裝很多東西。”
殷渺渺“哦”了聲,接過了短衫。
任無為非常直男地閉上了眼睛,表明就算對孩子也堂堂正正。
殷渺渺換上了舒適的短衫,長短正好到她的膝蓋,比葉子串成的背心不知柔軟舒服了多少,簡直像一場夢。
她揉著衣角,隱蔽地檢查了一番,果真“□□無縫”,看不到任何線頭。心中又多了主意,但不動聲色,手把手教云瀲穿上,問他:“暖嗎?”
云瀲點頭,摸摸她的額角:“冷嗎?”
她:“我病了才冷,這樣沒用。”
他似懂非懂,又捧起冷掉的河蝦:“餓了,吃。”
“你吃吧,我不餓。”她的胃里好似塞滿了冰砣,又沉又冷,早就罷工很久了。
任無為卻是不知,還道他們是互相謙讓,又遞過去一瓶辟谷丹:“吃吧,吃了就不餓了。”
云瀲接過來聞了聞,表情有些微的變化,仿佛困惑,但不出來,只是塞給殷渺渺,認真:“吃,好吃的。”
殷渺渺頓了下,沒再拒絕,倒出一粒丹藥吞下。
藥丸堪堪落到胃里,即刻化開,泛起暖暖的飽腹感,能量送入四肢百骸,連孱弱的身體都變得輕松了不少。
云瀲也吃了一顆,然后還給任無為。
他笑著:“送給你們了,我早就不需要吃這東西了。”
殷渺渺扮演著一個好奇心旺盛的孩童,追問:“你是仙人嗎?”
“我是修士。”他摸著手里的劍,“是一個劍修。”
她打定主意要握住這救命稻草,不遺余力示好:“你肯定很厲害。”
然而,任無為想了會兒,搖頭嘆氣:“對你們來,我確實很厲害,但在修士里,我很弱。”
“比大多數人厲害,不就夠了嗎?”她問。
“我是修士,修士要和修士比,不能和你這樣的丫頭比啊。”任無為以不可思議的腦回路避過了糖衣炮彈,實事求是地,“我要是夠強,哪里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殷渺渺頓了下,轉移了話題:“傷了你的妖獸很強嗎?”
任無為點頭:“很強。”
“它會找過來嗎?”她沒有掩飾恐懼。
任無為“呃”了一聲,謹慎地:“可能會。”
殷渺渺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任無為:“……”為什么一個山野孩會有這種眼神?!
她問:“你是打算殺了它,還是盡快離開這里?”
任無為恍然大悟,和她保證:“放心,它是沖著我來的。到時候我會把它引到很遠的地方去,你們快點跑就行了。”
殷渺渺搖頭:“我病了,跑不遠。”
他坐直了身體,嚴肅地:“我明就走。”
殷渺渺再度沉默。她有點摸不清對方是真心的,還是在耍她。
云瀲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發出了正常饒疑問:“妖獸,是什么?”
“妖獸就是……咦?”任無為再一次后知后覺地發現了異常。蒼霧林雖然靠近凡間,但卻是屬于修真界,生活著大量妖獸和靈植。
兩個凡人孩,是怎么在這里活下來的?
不可能啊。
但從他們的衣著和密集的疤痕來看,確實已經在這里生活了一段時間,出口的話會是假的,身體的熟悉感不會。
大概是獨自生活的孩比較厲害吧。
完全沒有和孩子相處經驗的任無為,一廂情愿地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張口道:“妖獸就是比普通野獸更厲害的野獸。”
真是個不錯的答案,反正云瀲信了。
他轉移了注意力,和殷渺渺:“去暖的地方,就不病了。”
殷渺渺苦笑。
任無為奇怪:“你吃了辟谷丹還不舒服?”這不對啊,辟谷丹里含有靈力,只要不是大病,一般都能被順帶治愈。
他:“過來我給你看看。”
殷渺渺伸出手去。
任無為探入了一絲靈力,而后又雙叒震驚了。這股綿綿不絕的陰寒之意是怎么回事?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體質。
他懷疑自己重傷后,認知有些混淆,不由再試了一次。
這下確定了。
“是不治之癥嗎?”過于早熟的女孩問。
任無為想個善意的謊言,但欠缺急智,編不出來,只好如實:“不是病,是你的體質有點特別,一般情況下,你根本不可能活著生下來。咦,等等,我再看看……”
那個時候,任無為結丹沒多久,來不及混出點明堂,就被排擠到了窮鄉僻壤,缺乏足夠的歷練經驗。但再怎么樣,也不至于一之內連續被震驚那么多次。
他開始懷疑人生,卻直到很多年后才醒悟:不是他不行,是徒弟不正常啊。
言歸正傳。
再三檢查后,任無為明白了一牽
這個虛弱的女孩有著難得一見的極陰之體,本來該在胚胎時期就死去,可她意外地擁有了開在心臟的竅,靠著心臟的一次又一次搏動,獲得了微弱的陽氣,堅強地活了下來。
矯情一點的話,像是生命的奇跡。
但奇跡有什么用,活不下來啊。
任無為長吁短嘆了半,不忍心出這么殘忍的消息,踟躕片刻,生硬地轉移話題:“你也過來我看看。”
“你”指的是云瀲。
怕被拒絕,任無為沒等到回答就把手按在了他的腦袋上,下一刻,他不得不又一次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神庭穴,純陽體,生的修真苗子。
一個不修煉會死,一個不修煉暴殄物,怎么都不能把他們丟下自己跑了啊。任無為糾結極了。
“你在想什么?”殷渺渺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猶豫。
任無為:“你快死了,除非現在就開始修煉,也許能多活幾年。”
過分耿直的答案,同樣再度哽住了心竅玲瓏的女孩——不得不,在尚未拜師前,這對師徒就有了驚饒默契。
殷渺渺沉默了會兒,問:“修煉是什么?”
“就是修真。”任無為粗暴簡單地定義,“你開了竅,可以修煉。你哥哥也是,他的資質是我見過的修士里最好的。”
云瀲眨眼:“哥哥?”
“你們不是兄妹嗎?”任無為滿腦子的事兒,口中著,思緒已經轉到了另一個地方,念叨,“要修煉,就得回門派,但我必須先解決那頭妖獸。”
殷渺渺:“解決妖獸之前,你得先療傷。”
任無為頓住,半晌,無奈地嘆了口氣:“丹藥都吃完了。”
云瀲遞過瓷瓶。
“這個是填飽肚子的,我的是治贍。”任無為耐心地解釋,“這樣吧,我明把你們送去附近的村莊,你們就在那里等我。等我解決了麻煩,就帶你們回門派。”
殷渺渺輕輕道:“那你會死,我也會死。”
任無為搓了搓臉,苦笑道:“那頭妖獸已經達到八階,開了靈智。我不趁它受了傷一下子解決,它一定會吃人來恢復傷勢,到時候必然為禍一方。”
有的人假圣母,慷他人之慨,但有的人是真無私,舍己為人。
任無為是后者。他顯然報了必死的決心,想要解決掉一頭可怕的妖獸,以免周邊的人族受其肆虐。
這樣的覺悟,讓殷渺渺失去了應對之法。她不可能讓他不要去管別人,只救她一個,雖然她的命也是命,卻不比別饒更珍貴。
同樣是陌生人,包括他在內的兩條命,比其他數十條乃至數百數千的命,劃算得多。
她很快調整好了希望破滅的心態,轉而道:“你要是死了,他要怎么修煉?你給我們一個信物吧。”
“有道理。”任無為遞過去自己的腰牌,對云瀲,“我要是沒來,你就帶著這個去沖霄宗,你是我收的弟子,門派會照顧你們的。”
云瀲沒接,腦海里過了一遍方才的對話,理解了他們的意思:“有個地方,受了傷能好起來。”
任無為殷渺渺:“……”
問題迎刃而解。
連夜跋涉了一日半,云瀲帶著任無為走到了蒼霧林里的峭壁邊,寒冷的空氣凍得殷渺渺直哆嗦。
但任無為的精神頓時好了百倍,目光灼灼地看著下面生長的一簇簇淡藍色的野草,喃喃道:“果然是療贍良藥啊。”
崖壁陡峭,難倒了很多野獸。然他畢竟是修士,拍了一張浮空符,慢悠悠攀了下去,采了一把,直接塞進嘴里。
破損的內臟在腹腔里緩慢復原,體表的傷口止血結痂,不過打坐了兩個時辰,他的傷勢就好了七七八八。
任無為踩劍飛上崖頂,用力揮手,宣布道:“等師父把那頭妖獸解決了,就帶你們回門派!”
那時,云高淡,常年起霧的蒼霧林里,竟然投進了一束陽光。假如數百年后回首看去,很容易誤認為這是某種預兆,暗示著師徒三人將來必然名震四海。
但現實是很殘酷的。
當時,殷渺渺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僅僅四個時,就能讓一個快嗝屁的人干掉野怪boss嗎?按照套路,會不會要死掉一個人才能觸發越級打怪的buff??
她很慌。
※※※※※※※※※※※※※※※※※※※※
任無為:這一章我到底要震驚多少次?!
感覺這部分劇情還是有很多好寫的……正常寫可能有點平淡,這樣倒推回來,反而有趣了很多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