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從前一直覺得此事雖然難為情,但只要做好準備應該還是挺容易的。
直到今夜他才知道事實并非如此,這比他想象中要難多了。
一開始他還能勉強應付,到了后來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若非裴斯遠中途醒了過來,他估計自己八成要“騎虎難下”。
“別哭了,好不好?”裴斯遠伸手幫他擦了擦眼淚,安慰道。
余舟吸了吸鼻子,將腦袋埋在裴斯遠肩窩,整個人還在抽泣。
今晚,他比不久前那晚哭得更厲害。
裴斯遠沒醒時他就在哭,那個時候是因為擔心對方,再加上又疼又累,整個人幾乎要堅持不住。后來裴斯遠醒了他就不累了,但是哭得更厲害了,因為被欺負了。
“我方才問你的時候,你讓我繼續,我以為你是愿意的。”裴斯遠道。
“我怕你會再昏過去。”余舟哽咽道:“可是你好兇……”
裴斯遠眉頭微微一擰,問道:“很難受嗎?”
余舟耳尖一紅,不大想說話,他其實不太難受,還挺舒服的。
但他都哭成這樣了,不好意思在裴斯遠面前承認。
不過裴斯遠壓根也不需要他承認,因為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都怪我。”裴斯遠將人攬在懷里,語氣溫柔。
余舟哭著哭著想起了什么,悶聲問道:“你好了嗎?”
這話問出口,余舟又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多余。
光是看方才對方的表現,他就應該知道答案。
“嗯。”裴斯遠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湊上去想親他。
余舟往后躲了一下,問道:“你往后還會這樣嗎?”
“我與你親近,就和你吃飯喝水一樣,時間久了不吃,就會餓死。”裴斯遠道。
余舟想到他昏迷不醒的樣子,頓時又有些難受。
“那你……”他羞得滿臉通紅,問道:“你吃飯要多久吃一次才不會餓死?”
裴斯遠被他這話問得有些忍俊不禁,“和你一樣,一日三餐。”
“你在哄我!”余舟癟了癟嘴道:“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那你覺得……多久合適?”裴斯遠問。
“五天一回吧。”余舟道。
“兩天。”裴斯遠道。
“四天。”
“三天吧。”
余舟想了想,生怕裴斯遠又像這次一樣,也不敢將時間卡得太死,只能勉強點頭應下了。
不過這時他還不知道,裴斯遠所謂的三天一回到底意味著什么。
直到三天后對方拉著他折騰了一整日,他才忍不住想要反悔,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裴斯遠在這方面天賦異稟。
余舟哪怕每回都要哭好久,但實際上卻頗為得趣。
裴斯遠能覺察到他的情緒,知道他得趣,便越發放肆。
隨著兩人相處漸多,余舟積累了不少創作素材。
從前他將近半月才能寫一冊話本,如今文思如泉涌,僅僅用七八日就能寫出來一冊。
這次有了經驗之后,余舟的話本終于得到了書肆掌柜的認可。
這日余舟去書肆,甚至還接到了定制話本的單子,有讀者看了他的話本覺得喜歡,便花銀子點了話本里的大概內容,讓余舟幫他寫。
平日里余舟寫一冊這種話本是一兩銀子,但是接了定制話本之后,一冊他能拿到五兩銀子。這個月他接了三個單子,掙到的銀子比過去一年掙得的都要多。
起先余舟寫得也不算太順利,因為客戶點的單子花樣太多,他不大懂。
但裴斯遠對這些花樣像是無師自通一般,不僅能拉著余舟演示一遍,還能舉一反三。
那日余舟筋疲力盡地躺在榻上,思緒不由有些飄忽。
他覺得裴斯遠身上像是有著永遠用不完的精力,不會累,也不會厭倦。
余舟看著枕邊人英俊的臉,忽然忍不住想到,裴斯遠既然不像尋常人那般,不需要吃喝也不會生病,那他會變老嗎?
如果他不會變老,等再過個十年二十年,自己恐怕就沒有精力再陪著他折騰了。
“想什么呢?”裴斯遠似有所覺,看向他問道。
“裴斯遠。”余舟伸手在對方鼻尖輕輕描摹了一番,問道:“你會變老嗎?”
“當然。”裴斯遠道:“我是因你而生的,也會隨著你一起變老。”
余舟聞言一怔,倒是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
“那……”余舟耳尖一紅,問道:“等咱們都老了,不能再像現在這樣了,你怎么辦?”
裴斯遠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表情卻保持著幾分嚴肅,“到時候,我可能會餓死吧。”
余舟聞言頓時有些擔憂,他覺得十幾二十年以后,他可能就折騰不動了。
到時候裴斯遠豈不是要被活活餓死?
“我有個法子。”裴斯遠道。
“什么?”余舟眼睛一亮,問道。
“我們可以趁著還年輕的時候,多積攢一些。”裴斯遠道:“這樣就算我們老了,我也還會有年輕時候積攢的壽數。”
余舟想了想,有些懷疑地問道:“這個不是像吃飯一樣嗎?還能攢著?”
“當然。”裴斯遠道:“否則真到了七八十歲,我豈不是只能等死?”
余舟:……
他覺得活到七八十歲,已經算高壽了。
他其實擔心四五十歲的時候,他們就沒精力了。
“那行吧。”余舟妥協道。
他大概是苦日子過慣了,有囤積的習慣。
他覺得如今趁著年輕,確實要多考慮考慮未來的事情。
于是,當日在裴斯遠的提議下,兩人將原來的三日之隔,改為每日一回。
結果就是,余舟的話本素材積累得越來越多,產量也越來越大。
到了次年入夏之后,余舟已經攢足了好些銀子。
這一年,因著裴斯遠的到來,他的生活可謂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除了攢足了不少銀子之外,他的住處也被裴斯遠修補了一遍,不僅門窗屋頂都加固了一番,院子里還種了花草,養了雞鴨,倒是有幾分過日子的感覺了。
不過與此同時,他也遇到了一個煩惱。
從前他日子過得苦,也沒人為他操心,如今過得富裕了,便有好些人家托了媒婆來說親。
余舟沒有這樣的心思,也不打算耽誤哪家的姑娘,便都一一婉拒了。
只是他雖然沒答應,但裴斯遠每次都會借故把他欺負得哭一場。
“你真的沒有想過要成親?”那晚,裴斯遠在他耳邊問道。
“和你嗎?”余舟理所當然地問道。
裴斯遠聞言心口猛地一跳,忍不住又把人欺負哭了一回。
大概是慢慢意識到余舟確實沒有成親的意思,媒婆們漸漸便放棄了。
直到這一年入秋之后,都沒什么人再上門說過親。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格外迅猛。
村子里不少人都染上了風寒。
余舟那日不過站在門口與人說了幾句話,就染上了病。
他的病勢來得很快,一夜間就病得起不來了。
裴斯遠帶著他去醫館看了診,得知如今不僅是村子里,縣城里也有不少人染病。這病起先就是發燒,到了后頭若是燒一直不退,則會變得十分兇險,可醫館里也沒有能治病的良方。
余舟連著燒了一日一夜,時輕時重。
裴斯遠在旁邊守著,眉頭就沒舒展開過。
這天晚上,余舟總算是退了燒,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
裴斯遠知道,依著規律,他一個時辰之后就會再次發燒,且比上一次更嚴重。
“我是不是要死了?”余舟虛脫地朝裴斯遠問道。
“不會。”裴斯遠攥著他的手道。
“這一年你陪著我,我真的很高興……”余舟紅著眼眶道:“可是我死了,你怎么辦呢?”
他心中甚至想著,要不要趁著自己活著,讓裴斯遠多存一些壽數?
但他覺得裴斯遠大概不會愿意。
“你還記不記得那日我問你的話?”裴斯遠道。
余舟有些茫然,問道:“什么話?”
“成親的事情。”裴斯遠道。
余舟勉強笑了笑,又像那日那般玩笑道:“和你嗎?”
這一次,不知為何,裴斯遠看起來格外認真。
他握著余舟的手,鄭重其事地問道:“你愿意嗎?”
余舟面頰稍稍一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朝裴斯遠問道:“咱們也能成親嗎?”
“可以的。”裴斯遠道:“但是我們那里有個規矩,一旦你與我成親,就等于是承諾了與我生死與共。我若是死了,你也會死。”
余舟道:“我若是死了,你不也活不成嗎?”
“這不一樣。”裴斯遠認真解釋道:“我是因你而生的,也會為你死。可你不同,如果你愿意的話,你有別的路可以走。”
余舟依偎在裴斯遠懷里,開口道:“你已經夠好了,我不想走別的路。”
他這話說得極其隨意,像是早已有了答案一般,裴斯遠聞言心口不由一悸。
隨后,不等他反應過來,裴斯遠便湊上前吻住了他。
余舟只覺唇間一熱,便被裴斯遠的舌尖探了進來。
伴隨著這個吻而來的,還有一股溫熱且帶著淡淡咸味的液體。
余舟幾乎來不及想明白那是什么,下意識便想將裴斯遠推開。
然而裴斯遠卻不給他反悔的余地,扣著他的后腦,將人牢牢按在懷里,根本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余舟只覺口中那股溫熱的液體不斷涌出,令他不得不被迫吞咽下去。
但與此同時,他發覺身上的疲憊感和不安慢慢消失了。
直到片刻后,裴斯遠才稍稍放開了他。
余舟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發覺那里沾著一滴血跡。
所以方才他嘗到的東西,是裴斯遠的血?
裴斯遠竟然給他渡了血!
而且這血似乎有某種特殊的能力一般,余舟這會兒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恢復。
“你方才在干什么?”余舟有些不安地問道。
“結契。”裴斯遠道:“以血哺之,這算是我們書中人成親的方式。”
余舟:……
所以裴斯遠方才是在和他成親?
“你飲了我的血,就算是與我成親了。”裴斯遠道:“將來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離開或者背叛我,否則我會死,你也會死。”
兩人從前的關系是,裴斯遠的生命需要依附于余舟,余舟若是不愿意幫他,他就只能乖乖等死。而如今兩人結了契,這種關系就成了相互的,且沒有反悔的余地。
余舟倒也不怎么抵觸這所謂的結契。
他甚至覺得,這種熱烈又極端的聯結方式,挺浪漫的。
“除了這些,還會有別的影響嗎?”余舟問道。
“我會比從前餓得更快。”裴斯遠道。
“多快?”余舟有些緊張地問道。
“和你肚子餓了后吃飯的間隔差不多吧。”裴斯遠道。
余舟:……
這也太夸張了吧,要知道他每天可是早中晚三頓飯,外加一頓宵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