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閣被賊困三十二日,城中疫病日漸好轉,葉粢這幾日忙著去診病,晝夜顛倒數日,一日,葉粢睡眼惺忪掀簾下車,腳下如踩浮云,軟綿綿地走了幾步,迷迷糊糊看見自家院子門口掛著一盞點亮的紅燈籠,她抬手輕扣了兩下,捂著嘴哈欠不斷。
“葉大夫,小的先走了,”幾步之外牽著馬兒的青年馬夫,站在馬車邊上,左右張望,此刻已經是后半夜,他奉家主之命,來送葉粢回家。
葉粢扭頭從眼縫中瞥了眼身后的馬夫,點點頭,又抱拳作揖,嘴里連連說:“多謝。”
馬夫連聲道不敢,又朝她拱手拜了拜,跳上馬轅,揚鞭“啪啪”幾聲脆響,在馬兒嘶鳴聲中,驅馬往南邊奔去。
因著葉粢這幾日里日夜顛倒,有時會半夜才回來,有時候晌午之后才回來,故此院子里的人都十二時辰都有候著,為的就是讓葉粢回來就有熱飯可食,熱水沐浴。
敲門聲落下,院子里有人很快應聲走近,隔著一道院門,高聲詢問:“何人敲門?”
葉粢自報家門,門內很快有人應聲開門,大門打開后,一個身形微胖的和善老婦,正笑瞇瞇看著葉粢,“東家,快些進來,我讓人去把灶上熱的吃食給你端過來,吃了飯快些沐浴,好好睡一覺。”
如同家中慈愛長輩一般喋喋絮叨的老婦人,是楚羽鱗請來的仆婦中最寬厚待人的,葉粢很是喜歡老人家,見她大半夜還未就寢,忙進門去,“其他人呢?肖大娘,我說了好幾次,你年紀大了,就不用輪班等我回來,你每天到了時辰,就去睡覺,不用管我,有顧大夫家的馬車,還有我朋友的侍衛,沒人能傷到我。”
如今蓬萊閣中因為戰事未消,城中糧食儲備不足,又疫情肆虐,雖然楚羽鱗已經發布公告,愿意讓軍中眾人勒進褲腰帶,將口糧分為百姓,但眾所周知,如今能同蠻人一戰的只有軍中眾將士,如果連軍中將士都不吃不飽,那又有什么人能保護百姓?
于是一時間城中人心惶惶,又因為蓬萊閣被蠻人部落團團圍住,即便有人想要逃跑,逃出去也是死在蠻人刀下,留在城中極有可能糧盡而死,城中雖然有捕快十二個時辰輪番巡邏,但還是時有盜竊搶劫殺人案件。
楚羽鱗派在葉粢身邊的兩名護衛,大約是為了讓葉粢行事方便,所以楚羽鱗特地吩咐讓二人在暗中保護葉粢。
被葉粢叫做肖大娘的老婦笑瞇瞇地牽著葉粢的手,她家中有個同葉粢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孫女,愛屋及烏,也虧是葉粢為人厚道,給家中仆人的工錢豐厚,所以仆婦們對葉粢也算是盡職盡責。
葉粢用了晚飯,又洗了個熱水澡,將渾身黏膩的汗漬和酸臭味氣味一一洗干凈,這才換了身柔軟的中衣,鉆進被子里沉沉睡去。
然而這一覺葉粢睡得雖說很安穩,但是卻沒有睡太長時間,她夢中正同周公下棋,就聽見有人在耳邊喚她的名字,她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繼續睡。
床榻邊上,楚羽鱗看著床上葉粢睡得很沉,叫了幾聲她的名字,卻見她醒來,他緊盯著葉粢酣睡的臉,猶豫了一下,俯身而下,半跪在床榻上,將葉粢掰了過來,扯著她兩頰,慢慢往兩邊拉扯,夢中吃疼的葉粢“嘶”的輕呼一聲,楚羽鱗見計謀得逞,嘴角勾起一個得意的笑。
葉粢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覺臉疼,伸手去摸臉,入手的卻是一個微微發涼發軟的東西,她摸了摸,又捏了捏,忽然揮舞著雙手用力去抓臉上的東西,嘴里還喋蝶念叨:“妖鬼散去,妖鬼散去。”
楚羽鱗見葉粢在夢里發瘋,雙手做爪狠狠地抓在自己的手背上,頓時一雙血印子,他忙抓住她的手臂,兩臂扣在葉粢頭頂,猛地低頭,在咫尺處停住,他還從沒有見過葉粢的睡顏。
她本來長得就十分秀麗,安靜地站在那里,就是一副誘人春色,此時躺在床上的睡姿不雅,平靜的睡臉也因為他的故意騷擾,變得稍顯猙獰,可是他從沒有這么近距離地看過葉粢的容貌。
細長的柳葉眉,長翹的睫毛,筆挺的鼻梁,紅唇如血,白皙的面皮,整個人給人一種溫柔婉約的親近感。
楚羽鱗認真地盯著葉粢的每寸肌膚,眼前卻突然閃現出葉萱那張明媚嬌艷的臉蛋,兩姊妹雖然同父異母,大約是都繼承了葉國公陰柔的容貌,兩人眉宇之間自帶一種難言的媚態。
如果可以,楚羽鱗寧可當時被南疆人擄去,即便他不能全身而退,也不愿意因此欠了葉萱的人情,從此做了一對怨偶。
楚羽鱗原本想要捉弄葉粢的心思,驟然被往后迎娶葉萱的念頭,消散了心頭隱隱的歡喜之情,正郁悶出神時,就見葉粢睜開了眼睛,目光茫然地盯著頭上正出神的楚羽鱗,眨了一下眼睛。
忽然一聲震天響的尖叫聲從屋里傳出去,葉粢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楚羽鱗的臉上,“啪”的一聲,趁著楚羽鱗發懵,伸手一把推開他,猛地坐了起來,左右張望,扯過被擠在床尾的被子,趕緊遮住胸口。
“楚羽鱗,你進來時不會敲門嗎?”葉粢怒不可遏,愣誰睡醒發現自己雙手被扣在頭頂,罪魁禍首一副神不在焉的模樣,讓她心頭不知道升起的是怒氣還是羞惱,反正一瞬間各種情緒紛紛涌上心頭。
楚羽鱗沒有料到葉粢突然蘇醒,一時間二人姿勢太過曖昧不明,又見葉粢怒目瞪他,他趕緊起身,面色尷尬,目光同葉粢四目相對時,忙轉身,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
“我方才是讓肖大娘進來叫你起床,可是你睡得太沉,而肖大嬸灶上又煮著粥飯,我見你遲遲不醒,就讓肖大娘先去看顧灶火,自己進來叫你,卻沒想怎么叫你你都不醒,這才……同你開了個玩笑。”
葉粢一聽“玩笑”二字,鼻子都快氣歪了,心說你一個王爺無故闖別人閨房,就算是在你買的院子里,你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