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市區商業街。
南面新開了一家“牛羊有三”火鍋店,其湯底獨絕、菜品新鮮、分量十足、折扣無限。一經開業便是客源滿座,長隊排起、從里到外。
店員忙到腳不沾地,卻也按宣傳單上所寫,先清點了一百名客人進入店中,邀上二樓。人少塞桌,人多包廂,一百人看似很多,其實分散后也沒多少。因此,店員除了記個桌號,還有時間看看客人相貌。
“那個……雖然是第一次見,但幾位客人看上去有點眼熟啊。”店員伸出手,“這邊請,這是十人間。點單掃描二維碼,先下鍋底再下菜,感謝配合!”
戴著口罩的十人隊入內,厲蘊丹才發現自己上當受騙。
宣傳單上那么大的一個“免費吃”,后頭還接了蠅頭小字“炒面、炒飯,數量有限,先到先得”。而前一百名也不免費,只是打五折而已。
厲蘊丹:……
還能這樣?她覺得這家火鍋店是在干“欺君之罪”的買賣,這擱大厲是要被拖出去殺頭的。
“大佬,這很正常。”胥望東多少帶點“讀心術”在身上,一見厲蘊丹盯宣傳單的時間過了三秒,立馬猜到她在想什么,“都是套路,為的就是讓單純的大學生早些遭遇社會的毒打,告訴他們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遇事不決,就扯大學,左右什么都說得通了。
厲蘊丹失笑,干脆點了一桌子菜品。待鍋底端來、生食新上,看著那一盤盤紅彤彤的生肉,不少人都想到了之前宰掉的怪物。
怎么說呢,實在是有點下不去嘴……
厲蘊丹夾起一片生肉下鍋:“你們得習慣。”
她曾經上戰場時,前腳剛砍完敵人、渾身是血,后腳廚子就剁了死去的戰馬,還把燉爛的馬肉端到她面前。
彼時,哪怕她的心理再抗拒吃肉,也會面不改色地端起馬肉灌下去。不為別的,就為下次出戰時身上有力氣、能殺敵。
戰爭永遠是殘酷的,活在溫室中的花朵總會感覺到。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先把兩盆花移到外頭感受風吹日曬,觀察他們能活多久。
少頃,筷子陸續提起,肉片相繼落下。香味飄了出來,幾人大快朵頤。
不得不說,這味道是相當不錯,五折算是賺到了。只是包廂的隔音效果一般,至少落在造化者耳朵里,外間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美女,你們這家火鍋店叫‘牛羊有三’有啥講究嗎?”
“有!”說起這個,服務生就笑出聲,“本來啊,名字是我們小老板起的,叫‘犇羴’,諧音‘本善’。可惜我們老板不認識這倆字,一數三牛三羊的,干脆叫‘牛羊有三’了。”
聽著發出善意的笑聲,可笑著笑著,突兀地插入了一聲驚呼。
“臥槽!”
四周一靜,就見一名青年舉起手機大喊:“快看熱搜!熱搜!上午的第一聲巨響來自加納斯海峽,第二聲巨響來自西莫比,第三聲是德里旺,都是沿海城市,飽受怪物摧殘。然后重點來了——受周邊國家及地區的懇切求援,我方共遣出異能者八名、后勤人員兩名進入受災城市進行救援,截至今日11點11分,三大災區的怪物已被異能者消滅完畢。”
“臥槽!”青年喊了起來,情緒無比激動,“異能者!國家承認世界上有異能者了,我的天!”
“看來建國后雖然不能成精,但可以修異能啊。”
“快,快看熱搜第二,異能者名單出來了!尼瑪他們跟我們在一個城市,全是厚德大學的學生……誒?上午軍方把人帶走,中午沒到解決三區問題,這速度科
學嗎?”那人反應了過來,“如果是真的話,那他們是不是太強了?”
“厲蘊丹、謝此恒?奇怪,不是叫‘李云丹’、‘謝辭衡’嗎?”女孩喃喃道,“應棲雍?不是叫‘應期永’嗎?”
“這有什么難理解的,官方想保護他們幾個罷了,畢竟還是學生啊。”
結果,一句“畢竟還是學生”話落,周遭的聲音都輕了輕。不少人看著熱搜上登頂的幾張年輕面孔,再對比官方剛剛發出的怪物照片,頓時一片唏噓。
一位老人感慨道:“少年強則國強。”
他的老伴笑道:“吃你的凍豆腐吧,煮好了。”又看向手機,眉目中滿是心疼,“跟我們家航航一個年紀啊,可他們已經上戰場了。”
討論聲漸漸大了,他們沒想到官方會不遮不掩地放出怪物原圖,那些不打碼的血漿和半機械軀體,以及科學家對它們“肉食性”的肯定,不禁讓眾人遍體生寒。
“這東西居然能被殺死?異能者得多強?”
“靠,我真的在吃飯啊!”留給他吃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會翻墻的人接過話:“怪物降落是兩天前,48小時內覆滅三座沿海城市。異能者今天上午去的,不曉得官方怎么給他們安排的,居然在半小時內清空了三座淪陷大城的怪物,還搜出了24名幸存者。我只能說,他們真的很強。”
“幸存者的采訪出來了!快去看!”
外頭的熱情幾乎要把天花板掀翻,沸反盈天之下,胥望東的筷子頓在半空,嘴上一抽:“幸好戴了口罩出來,不然待會兒出去不是被活撕了,就是被舔化了。”
金嘉云一愣:“菜上齊了嗎?我點的海帶結怎么沒有?”
“海帶結?”等等,菜沒上齊?
要糟!
遺憾的是,等他們回過神時已經晚了,服務員推開了包廂的門,沖著面罩全摘的客人們喊了聲:“海帶結來咯——臥槽!異·能·者!”
憑著過硬的服務素質,他手里的一盤海帶結愣是沒翻。可也正是素質過硬,他吆喝的這一嗓子全店都聽到了。
頃刻,外頭的視線“刷”一下集聚過來,金嘉云筷中的牛肉“啪”一聲掉進鍋里。短暫的沉默過后,應棲雍立刻從服務生手里接過菜盤,放穩,再把人請出去后“咚”地關上門。
“天吶,真是異能者!真人比照片上帥!他們居然是要吃飯的嗎?我還以為他們喝露水長大的!”
眾人:……
完了。
……
一頓火鍋吃得雞飛狗跳,吃到后來是全店搶著給他們送菜品。
厲蘊丹沒吃上免費的炒面,但她也沒花一分錢。老板熱情地送了他們一打會員卡,邀請他們常來坐坐,他愿意頓頓給他們買單。
沒想到最后仍是免費,怎么也算殊途同歸。
幾人返回校園,發現所有人都對他們的曠課行為報以最大的寬容。學生們對他們依舊熱情執著,可他們已不再打擾他們的日常生活。只是,他們時不時會翻出怪物的圖片看,偶爾會變得憂心忡忡。
這一點在普通人身上初現端倪。
是夜,厲蘊丹聽見王舒茗窩在衛生間小聲打電話:“媽,要變天了。你跟爸不要呆城里,人太多反而不安全,呆鄉下去好嗎?囤點油米,把地窖整好,要是以后出了變數,你跟爸第一時間藏地窖處。”
“我?我不會有事的。”王舒茗道,“媽,你放心!只要你跟爸沒事,我就沒有后顧之憂了。啊對,電視上放的人是我室友,對、對!你說的要跟隔壁家孩子交朋友,這次我真的做到了。”
“快睡吧,媽媽。”
王舒茗躡手躡腳地進來,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見室友們“睡”得一個比一個熟,她總算放下心來,蓋上空調被睡了。
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女寢的三人慢慢睜開眼。她們彼此打了個手勢,最后紀元桃和宣幽儀相繼歇下,留厲蘊丹守夜。
從他們高調處事開始,就沒有“安穩夜”可談了。在敵方會開蟲洞的情況下,地球有著隨時被襲的危險。
與此同時,男寢的半夜。
齊懌宇與數學題戰得難解難分:“今晚我守夜,你們睡吧!我再刷一套卷子,就一套,刷完再換人守!”
“不用這么麻煩,我守夜。”胥望東玩著手游,決定戰斗到底,“你刷題還要換人,我打游戲能通宵,還是我守方便點。”
阿努道:“你們都不夠警覺,還是我來吧,守夜這塊我很在行。”
應棲雍潑下冷水,揭開殘酷的本質:“拉倒吧,等隔壁呼嚕聲起,誰還能睡得著?還不如趁現在瞇一會兒,對了,老六呢?還在洗澡嗎?”
“他給家里打電話。”
“家”這個字真是熟悉又陌生,回憶在試煉場呆的每一年,“家”的影子似乎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應棲雍躺下:“真好,他還能回家看看。”
“可不,我也想我爸媽了。”胥望東陷入了回憶,此時適逢金嘉云打完電話回來,一聽大家在聊父母,不禁也加入了話題。
太好了,他終于跟這批非人類有了共同語言!原來大家都有爸媽,他們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自然而然地,男寢的“臥談會”開始了。
胥望東:“我家往上數八代都是農民,可謂根正苗紅。作為家里蹦出去的標準大學生,我就是全村的希望。講真,找份不會降薪、不會失業的工作,買房買車談個女朋友,就是我的人生理想了。”
齊懌宇:“我爸媽都是知識分子,我從小壓力就大,總覺得不考個級的大學對不起他們。但這幾年跟桃子處久了,我覺得她說得對,高考是給自己前十八年的交代,只為自己,不為別人。所以,考到哪兒、考成什么樣都無所謂,關鍵是——”他落筆算數,“我盡力了!等晚年想起這一段經歷,我能說一句不后悔。”
金嘉云:“三哥你呢?”
“我?”應棲雍本不想說,但為一探謝此恒的身份背景,他還是說了,“我就是招人恨的富n代子弟,你們游樂場走起,我馬術賽車皮艇隨便玩。要不是我自律,早就在紙醉金迷里墮落了。”
“我爸媽都不是善茬,雖然明面上教我真善美,但私底下讓我認清假丑惡。他們滿足我的任何要求,我也按他們給的繼承人標準長大,只是后來還是掰了。”
胥望東:“咋掰的?”
應棲雍:“我叛逆期到了。”
“……”
輪到阿努時,他說的話讓眾人驚呆了:“你們都是一父一母,可在我的部……村落里,一般每個孩子會有三個爸爸,但只有一個媽媽。”
金嘉云震驚了:“離婚率和再婚率這么高嗎?”
阿努絞盡腦汁:“不是離婚,而是就這么在一起生活很常見。男人們一個打獵,一個干活,一個教孩子怎么打獵,女人有三個男人是很正常的事。”
很正常的事,格局一下子打開了!
金嘉云:“這不重婚罪嗎?”
阿努:“在村落里,這是合法的。”
合·法·的!天吶!
他們以為阿努的說法已經很離譜了,不想謝此恒給的說法更離譜。在幾人的催促下,謝此恒難
得對外提及父母,只是他說的第一句話就讓全寢室破防了。
他說:“他們不是人。”
“……”
哥,大哥!你這說的是人話嗎?哪有親生孩子說自己父母不是人的啊?
胥望東:“額,怎么個不是人法?”
謝此恒實話實說:“我的父親是極天大殿的尊者,母親是地墟盡頭的王者。至陽至陰一朝相逢,母親‘感而有孕’便有了我。”
眾人:大哥,你是活在哪本玄幻小說里嗎?
講真,他們是不信的。
謝此恒:“生我者并未養我,只是將我送進宗門。”
金嘉云:“大哥,所以是宗門養你到十八歲,你再高考進的厚德嗎?感覺宗門像托兒所啊,你的爸媽一定沒有不管你,應該是每月都會向托兒所寄錢的,只是你不知道。”
胥望東:“是啊大哥,你不如問問托兒所的老師,沒準他們會把你父母每月的轉賬都給你看,并告訴你他們非常愛你。”
謝此恒:……
當隔壁的呼嚕交響樂亮起前奏,他便知道已經沒什么可說的了。
……
是夜,豫州境內,大團“龍戰于野”據點處,精靈射手·殷星飛拎著一顆人頭返回大營。
只見她朝廢棄倉庫處輕點,這方荒蕪之地便洞開另一層空間。里頭亭臺樓閣應有盡有,團隊人員各忙各的事,似在為戰斗做準備。
殷星飛將人頭扔進“收集框”里,沖坐在楠木椅上的男人說道:“副隊,‘九州齊歌’的隊長人頭在這里了。”
“全滅了?”
“一個不留。”
“好。”副隊頷首,“尸體處理了嗎?”
“處理完了。”殷星飛摘下斗篷,露出長白發與碧玉眸子,“干掉一個投靠飛龍的,想必剩下幾個想站隊的得考量考量了,我們也不是好惹的。只是……”
“只是什么?”
“那個幫過我的愣頭青,我還沒找到他。”殷星飛抿唇,“聽說飛龍在追殺他們,這份人情不還我心里不踏實。要是可以,我接下來想脫離團隊行動,我想先找到他們。”
“不急。”副隊起身,取過一只手機擱在殷星飛面前,把熱搜消息上的人像指給她看,“這個,是不是你以前提過的新人王‘謝此恒’?”
殷星飛一見,瞇起眼:“是他,剩下幾個……我記得他,艮土大境的應棲雍,單人挑翻烈火永燃小隊的小年輕,是跟謝此恒同一期的造化者。”
等等,他們怎么會排在一起,另幾個又是誰?不對,這幾張臉都很眼熟。
“那你再看看這個。”副隊指著厲蘊丹的像,“數據組核對過,她是離火大境的厲蘊丹,臉上應該是蓋了層東西,所以相不同。你有接觸過她嗎?她的資料少得可憐。”
殷星飛搖頭:“沒有,只是厲蘊丹……我記得她與新人王是同一期的新手,表現并不出彩,她初入離火只強化了刀術,連個像樣的道具都沒有。”
副隊的食指點了點厲蘊丹,嘆道:“但她是這支小隊的隊長。”
“什么?”殷星飛一愣,“丙級?這么快就……丙級?”
“承認吧,我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副隊道,“我懷疑那一期的新人王不止謝此恒,還有她。不,應該說真正的新人王就是她,謝此恒更像個靶子。”
“一進來就把大團的情報網耍得團團轉,此女絕非池中物啊。”副隊思考片刻,道,“藏了六個副本,卻在這一個高調行事,我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我們盡量別與她交惡。或許,她這么
高調就在等一個甲級造化者上門。”
殷星飛:“丙級對付不了甲級。”
副隊抬眸:“那你覺得謝此恒是哪一級?丙級以下?”
“……”
“判斷一個人的強弱可不是看她貼在外面的標簽的。”副隊道,“不信的話你就等等,我猜飛龍會比我們先對他們出手。耐心點觀望,副本有11年的時間,現在不是我們開打的時候。”
“是。”
……
半月后,厚德大學的博士團隊在解剖怪物時取得突破性進展,他們發現怪物大腦中的“松果體”有聚能和放射能量的作用,當它們聚在一起做能量交互時,還能干擾磁場、破壞空間的穩定性。
報告一出,上層嘩然。
“所以,它們究竟想干什么?”
“是不是應該去問問異能者?”
資料到手,楊警官再次找上門。出乎意料的是,在周一這天厚德大學不僅沒有上課,還組織全校學生排隊前往操場,說是“避難”。
楊警官一愣:“這位同學,請問李云……厲蘊丹在哪?”
青年指了指樓頂:“你沒看厚德大學的官網通知嗎?他們一早上去了,說是有東西要從天外來,讓我們全轉移到操場。”
“什么?有東西要從天外來?”這根本沒消息啊!
楊警官沒有多問,只是拿起資料朝樓上奔跑,一邊跑還一邊掏出手機,準備向上級詢問此事。誰知手機剛掏出沒多久,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而市區的所有廣播放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喂,大隊長?對,我是楊燁!”
“楊燁,大事!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另一端的人吼道,“上面緊急通知,有東西在飛快地接近大氣層,燃燒的,看不清面目,應該是怪物!”
“異能者,讓異能者做好迎戰準備,它會降落在沿海一帶,不確定會不會變更方向。你在厚德大學嗎?讓學生趕緊避難。”
“大隊長。”楊警官往頂樓跑去,呼吸聲越來越重,“我給你說,他們……他們中一定有個預言家,在你給我消息之前,厚德大學已經、已經讓學生在避難了。他、他們,早就做好準備迎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