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學會的實驗室里，財政大臣亨利·古爾本拄著手杖，俯身望著那枚指針轉(zhuǎn)動的電流表，自顧自的推了推眼鏡。
他皺著眉頭緩緩挺直腰板，隨后不好意思的沖著一旁的法拉第開口問道：“所以……法拉第先生，這個電磁感應現(xiàn)象，到底有什么意義呢？”
法拉第望著古爾本，半開玩笑的回應道：“閣下，它當然有意義。它的意義重大到或許過不了多久，您的財政部就可以靠著它征稅了。您難道忘了蒸汽機嗎？”
“我的上帝！”
古爾本自我嘲諷道：“感謝科學，更感謝蒸汽機，就是因為它，我們前陣子才剛剛痛失了一位杰出的下議院領(lǐng)袖——威廉·赫斯基森先生。不過這個電磁感應現(xiàn)象或許會比蒸汽火車頭安全一點吧？
法拉第先生，算我求求您，您可千萬不要弄出人造閃電之類的東西。火車頭撞死赫斯基森先生就已經(jīng)讓內(nèi)閣亂成一鍋粥了。您要是弄出個人造閃電什么的，回頭再把白金漢宮給劈了，那威靈頓公爵就算再打兩場滑鐵盧，又或者是把拿破侖的腦袋擰下來，都不足以向公眾解釋這個問題。”
法拉第聞言，不由笑著回應道：“電流固然是一種危險的東西，但我覺得只要小心的應對它，就不會出什么問題。您要是不相信，我現(xiàn)在就可以親自向您證明電流的安全性。”
“是嗎？”
古爾本伸手捏了捏著面前的電線，只聽見啪的一聲，他的拇指頓時被電出了一個小白點。
他疼的趕忙咬住了手指，沖著法拉第抱怨道：“法拉第先生，這就是電流的安全性？”
法拉第微笑著搖頭道：“先生，您這是太著急了。我說的電流安全性，必須要運用另一種實驗才能做呈現(xiàn)和解釋處理。”
法拉第剛剛說到這兒，正巧看到亞瑟從實驗室外的空地上走了進來。
還不等亞瑟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便被法拉第給抓了壯丁。
“亞瑟，你來得正好，勞煩幫我把實驗室角落里的那個球型鐵籠子拖過來，順帶著一會兒幫我把它通上電。”
“嗯？”亞瑟看了眼放在墻角里那個用細密鐵絲編織成的鐵籠子，轉(zhuǎn)口問道：“這是什么新發(fā)明嗎？”
法拉第笑著搖了搖頭：“不，亞瑟，新發(fā)明在這邊，還記得我之前和你提過的圓盤發(fā)電機嗎？我前不久剛把它制作出來，但目前的初版是手搖式的，一會兒我會鉆進那個大鐵籠子里，而你就在外面轉(zhuǎn)動圓盤發(fā)電機的手柄，借助電線的尖端向我放電。”
亞瑟望著擺在法拉第面前的圓盤發(fā)電機，又瞧了眼身旁的球型鐵籠子，他眉頭一皺，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記得自己好像曾經(jīng)在電視上看過類似的魔術(shù)表演。
他試探性的問了句：“法拉第先生，您該不會是想表演那個吧？絕對領(lǐng)域？掌控雷電？”
法拉第聞言不免驚奇道：“亞瑟，我愈發(fā)感覺伱應該投身于科學領(lǐng)域了。或許你在蘇格蘭場同樣可以造福公眾，但你在科學研究領(lǐng)域的天分確實鮮有他人可以企及。你大概也發(fā)現(xiàn)了那個現(xiàn)象吧？”
亞瑟含含糊糊的回答道：“也不算是發(fā)現(xiàn)，就是一次奇妙的經(jīng)歷而已。您知道的，如果一個人被閃電擊中后還能生還，如果不能用上帝顯靈來解釋的話，就只能從別的方面來考慮問題了。”
古爾本聽著二人的對話，只覺得越聽越迷糊。
他沖著法拉第問道：“法拉第先生，請問這一位年輕的紳士是皇家學會當中的哪一位新銳科學家？”
法拉第笑著為他解釋道：“閣下，這位是亞瑟·黑斯廷斯先生。他確實是一位大不列顛的新銳電磁學研究者，但可惜的是，他目前并沒有為皇家學會效力，而是皮爾爵士麾下一名正直無私的蘇格蘭場警官。”
古爾本聽到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熟悉，他思索了一陣子，忽然恍然大悟道：“亞瑟·黑斯廷斯，蘇格蘭場，原來是你。”
古爾本親昵的向亞瑟伸出手：“小伙子，羅伯特和我提過你。只不過我原以為你只是位擅長破案的警界才俊，但沒想到你在科學研究方面的造詣居然還能得到法拉第先生的肯定。要知道，在戴維爵士逝世后，法拉第先生幾乎可以算作是目前不列顛科學界最閃耀的明星了。小伙子，我得坦誠的說，或許之前是我有些低估你了。”
古爾本作出如此高的評價，亞瑟自然也要謙虛回應。
他握住了對方的手，婉轉(zhuǎn)恭維道：“或許您曾經(jīng)低估過我，但我卻從未低估過您。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聽說了您在1812年不列顛與美國的戰(zhàn)爭中發(fā)揮了巨大作用，1814年兩國和談簽訂的《根特條約》更是由您親自起草的。
當年我在倫敦大學歷史系學習時，還閱讀到了您在談判時留下的文字紀錄——直到我來到這里，我才認識到每個美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決心是要消滅印第安人，并占據(jù)他們的領(lǐng)地。
雖然您阻止美國人侵犯印第安領(lǐng)地的決心最終沒能落實在條約上，但是在歷史資料中，我們依舊能夠看見您曾經(jīng)做過的努力。”
古爾本聽到亞瑟居然對他的過往經(jīng)歷如數(shù)家珍，在高興之余，也不免有些驚奇。
他稱贊道：“看來議會里部分議員對于倫敦大學的成見確實是存在問題的。黑斯廷斯先生，從你的言談舉止當中，我深刻的感受到了倫敦大學里存在的厚重學風與良好教育。不瞞您說，其實我也非常喜歡杰里米·邊沁先生的思想，他的論述對我的人生觀念和政治觀點的形成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力。”
說到這里，亞瑟笑了笑，旁敲側(cè)擊的問道：“或許您應該考慮勸說議員們，看在邊沁先生的份上，至少把我們學校的教學特許狀給發(fā)下來吧？”
古爾本也是老狐貍成了精，他同樣笑著回應：“如果內(nèi)閣可以撐到貴校明年的開學季，我一定仔細的考慮您的這個提議。”
語罷，古爾本自然地把話題岔開，他看向那個被亞瑟搬到身邊的圓形鐵籠，彎下腰仔細的打量著：“所以說，法拉第先生，您今天到底打算給我演示一個什么東西？”
法拉第也不言語，他只是笑著沖著亞瑟點頭示意，隨后自己打開鐵籠的門，自己鉆了進去。
亞瑟見狀，大致的回憶了一下自己曾經(jīng)看過的那個魔術(shù)視頻，于是便有樣學樣的一手握住了圓盤發(fā)電機的手柄，另一手則拿起了帶有尖端放電桿。
隨后，他禮貌的沖著古爾本點了點頭，開口道。
“閣下，麻煩您躲開一段距離，這個實驗或許具有一定的危險性。”
“危險性？”古爾本愣道：“法拉第先生不是說這個實驗很安全嗎？”
亞瑟抿嘴一笑：“沒錯，對于籠子里的法拉第先生來說，這個實驗很安全。但是如果您堅持要站在放電桿和法拉第先生中間，那么您就會變得很危險了。我該怎么形容這件事呢？
嗯……打個比方吧，您現(xiàn)在就好比是站在鐵軌上的前國務大臣威廉·赫斯基森先生。如果您不想被撞飛幾米的話，最好還是聽從專業(yè)人士的建議。
當然，我這么說或許有些危言聳聽了。畢竟我還不知道法拉第先生制作的圓盤發(fā)電機到底有多大的功率。
不過呢，讓您離開那個位置也是為了我自己考慮，畢竟我們蘇格蘭場剛有個警司因為一位杰出政治家的死而被免職。”
“喔！我的上帝啊！”古爾本聽到這話，趕忙讓出了七八步的距離，他扶了扶歪倒的帽子，開口道：“皇家學會里總會出現(xiàn)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亞瑟見他躲好了位置，這才深吸一口氣。
他一邊轉(zhuǎn)動著圓盤發(fā)電機的手柄，一邊將放電桿湊到了鐵籠前。
只看見二者還未徹底接觸，放電桿尖端與鐵籠表面之間便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細長、蜿蜒的明亮閃電。
空氣中炸響的滋滋電流聲聽得古爾本眼皮亂跳，然而還未等他回過神來，便又看見法拉第已經(jīng)微笑著將戴著白手套的雙手貼在了鐵籠的內(nèi)表面。
“法拉第先生，危險！”古爾本大喊一聲，然而預料之中法拉第遭到電擊的現(xiàn)象卻并未出現(xiàn)。
“這？”古爾本捏著下巴琢磨了一下，又看了眼剛剛被電了個白點的手指，他朝著亞瑟問道：“難不成你們的這個發(fā)電機發(fā)的是假電？”
亞瑟瞥了一眼身后的實驗臺，開口道：“是不是假電，我們說了不算。所以，我建議您完全可以拿起實驗臺旁邊的拖把戳一下鐵籠的外表面。”
頭發(fā)花白的古爾本聞言，內(nèi)心似乎有些掙扎，但猶豫了沒多久，好奇心終究還是戰(zhàn)勝了恐懼。
堂堂大不列顛的內(nèi)閣財政大臣，居然像是個八九歲的頑童一樣舉起拖把對準了鐵籠子：“我真的要戳了？”
亞瑟呼了口氣，他的手臂已經(jīng)有些酸了：“您最好快一點，這個圓盤發(fā)電機搖起來還是挺累的。或許下次財政部打算給皇家學會撥款的時候，可以考慮送幾只松鼠過來，那些小家伙天生就適合跑圈。”
亞瑟剛說完，古爾本便咬緊牙關(guān)用力將拖把往鐵籠上一頂。
只聽見砰的一聲，拖把的布頭上炸出一團洶涌的火球，驚得古爾本先生趕忙把棍子一扔，癱坐在了地上。
過了好一陣子，奔六的古爾本才捂著砰砰亂跳的心臟扶著實驗臺重新起身。
他抹了把腦門上的汗，咽了口吐沫問道：“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亞瑟微笑著聳了聳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叫做‘法拉第籠效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