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奴家飽了，剩下這半個饅頭你替我吃了吧?！?
“你只喝了半碗粥，怎么可能飽了呢，快點自己吃了。”
“奴家真吃不下了。”
“那就收起來吧，留著下頓?！?
家中已經斷了碳火，米面也快要見底，甚至連喝水都是化的積雪。
自打與馬都頭撕破了臉皮，武大郎這幾日一直等著他們出招。
沒料到竟風平浪靜。
看來是打算以無招勝有招，要生生耗死自己。
依著武大郎的秉性，投降認輸是幾乎不可能的，但瞧著潘金蓮日漸消瘦的臉龐，不免有些動搖。
自從出事以來，這個心愛的女子一句怨言也不曾有過。
寧肯自己餓肚子，盛給武大郎的粥總會比自己碗里的更稠些。
為了她，要不要妥協呢？
一陣久違的敲門聲打斷了武大郎的思緒。
竟然是翠果。
替李夫人來接干女兒和女婿回門。
成婚都多長時間了，哪有隔了一個多月才回門的道理。
不過既然能放翠果進來，就算是說提前拜年估計也沒人較真。
果然，街頭把守的衙役并未阻攔，直接將三人放行。
看來自己的這位干娘，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嘛。
“小的拜見小姐、姑爺！”
“喲，這不是李大管家嗎，怎敢勞煩你老人家親自到門口相迎，折煞武某了！”
“姑爺說笑了，如今翠果姑娘才是我們府上的大管家?！?
“哦？那李兄現在主管什么差事？”
“萬萬當不起姑爺如此稱呼！小的現在就在這門房當差，一心替夫人看家護院。”
瞧著李四此刻的諂媚模樣，當真是今非昔比。
武大郎也并非睚眥必報之人，沒再搭理，徑直進了大門。
“武大哥，我還以為你會拿他出口惡氣呢?！贝涔嬷炜┛┲毙?。
“往事不必再提，人生已多風雨——其實當初他也算幫了一些忙。”
“算他的造化吧，要不是瞧著他給夫人偷偷送藥的份兒上，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三人笑說著舊事，一掃近日陰霾。
直接被領到了書房。
李夫人已等候多時。
“干娘，您氣色好多啦！”
李夫人連日大補，身材急劇膨脹，珠圓玉潤，早不似大病初愈時的皮包骨頭了。
“蓮兒，幾日不見，你竟清減至此，叫為娘如何不心疼！”
母女倆相擁而泣，甚是感人。
“大哥！”
背后一聲巨吼嚇得武大郎一哆嗦，轉過身去，只見孟豹和許萬三已站在門口。
“你們倆怎么會在此處？”
“是李夫人遣人去叫俺的，許兄這幾日一直住在小弟家里，便一同過來了。”
“你哥呢？”
“哪個——”
“你三哥孟虎！”
“昨日便出門了，至今未歸，不曉得去哪兒了，也沒留下什么話。”
面對許萬三，武大郎覺得有些愧疚。
“萬三兄，武某拖累你了?！薄?
“萬三兄，武某拖累你了。”
“這是哪里的話，我們早已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還分什么彼此。”
“畢竟讓你投了不少銀子進去，這下怕是都要打水漂了?！?
“來日方長，那點小錢算得了什么，眼下最要緊的是怎么能趕緊了解了此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許萬三的豁達感染著武大郎，心情也平和得多了。
替許萬三和李夫人做了引薦，沒有外人，自然無須隱瞞。
眾人皆是為了同一件事聚攏在一起，便免去了客套，直奔主題。
李夫人身為主家，又是此次會議的召集人，自然率先發話。
“賢婿，近來之事，你作何打算？”
“干娘叫我等過來，想必已有辦法，小婿愿聞其詳?！?
“此事終究得你拿主意?！?
“反正武某絕對不和他們做一丘之貉。”
“清河生藥鋪的王掌柜前日剛登門拜訪，托老身勸一勸你，只要你肯答應去坐堂，報酬你盡管提就是。”
“喝人血的黑店，武某不屑與之為伍?！?
“那可是一大筆銀子呢？”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日后若是后悔——”
“絕不反悔。”
武大郎擲地有聲，聲入人心。
“好，蓮兒果然沒看走眼，是條漢子！”
丈母娘瞧女婿，越看越滿意。
其他幾人也都拍手叫好，滿是欽佩之色。
“既然如此，那便商議一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選擇題變成了填空題。
“依我之意，不如就此離開，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就憑武兄這一身本事，到哪里都可以大展拳腳，何必蝸居在這小小的清河縣。”
“許兄的意思是要俺大哥背井離鄉？憑什么！”
“民不與官斗，何況還是官商勾結，雞蛋碰石頭，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你雙親健在，還等你養老送終；你大哥才和你嫂嫂成親——你們哪個是光腳的？！”
許萬三向來沉穩，此刻竟忍不住發飆了。
孟豹被懟得啞口無言，武大郎也若有所思。
“賢婿，其實老身也已找過知縣大人了?！?
“如何？”
“算是給了老身一個薄面，不去生藥鋪坐堂也可以，但必須得關了金蓮醫院，且日后不得再在清河行醫?！?
“他竟如此堂而皇之的偏袒？！”
“已經算是收斂了，要不然這些時日你和蓮兒還能安安穩穩的待在家里？”
“怪不得馬都頭那廝一直沒來尋釁，原來是干娘從中斡旋，才得以周全，小婿定當銘記在心。”
武大郎很是感動，要不是李夫人暗中庇護，恐怕難免多吃不少苦頭。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事已至此，你當如何決斷。”
所有人都看向了武大郎，鴉雀無聲。
“搬家?！?
極其篤定，毫不遲疑。
“大哥，當真要走？！”……
“大哥，當真要走？！”
其他人倒都挺冷靜，只有孟豹有些發急。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自己畢竟還沒有修煉成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在武大郎的內心深處，最終讓他下定決心的其實是潘金蓮。
一個人的時候可以任性，走彎路也不怕，畢竟容錯的空間很大。
成家之后，要是還由著性子處事，那叫不負責任。
武大郎含情脈脈的望著不遠處的妻子。
輕聲問自己：
若是留在清河，又不能行醫，那我拿什么來保護你，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