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越州知府家的公子,看上了衡玉,想要與我家結親?”
忠勇侯的語氣里,是抑制不住的愉悅。
單是看到他的表情,王氏其實已經能猜到對方的想法了。
到了這個時候,按照常理,她應該主動開口對著丈夫說起越州知州家的好處,并贊同對方將女兒嫁進孟家的。
但不知為何,此刻的她卻莫名有些不想開口。
但好在,忠勇侯并沒在意這些,他只是在略略思索過后便道:“你確定是越州知府家的公子,而且是嫡出大公子,并非什么庶子旁支?”
“自然是那位嫡出的大公子孟文聰,據說對方很有誠意,這些事情媒婆和我說的很清楚。”王氏說道。
忠勇侯聞言,便一臉喜色地拍了拍手。
他轉身握住了王氏的手道:“夫人,這是件好事兒啊。雖說那孟家沒有爵位,但越州知府掌握一地實權,日子不知比我們這些沒落勛貴好過到哪里去了。如今衡玉在京中的名聲已經落入了谷底,她的年歲都那么大了,卻始終不見有人上門提親。若是再這樣下去,豈不是要叫人笑話我們忠勇侯府出了個老姑娘?”
雖說大魏的女子到了年紀不嫁人,已經不像前朝那般需要交稅了。但蘇衡玉的年歲在未婚姑娘里屬實不小了,從前因為她總是惹事,還間接耽擱了家中其他孩子的婚事。
在這一點上,忠勇侯對她有著頗多怨言,只是沒有多說罷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家肯來提親,還是越州知府這樣的地方大員,忠勇侯覺得自己若是放過了這門親事,那才是真的愚蠢!
想到這里,忠勇侯連忙對著妻子道:“夫人,不必再想了,快些將這門親事定下吧!”
聽見丈夫的話,王氏卻難得遲疑了起來:“可是,那位孟公子已經娶了兩任妻子了,會不會是那孟文聰有什么不對勁啊?”
王氏覺得自己矛盾極了,一方面她很想將這個不聽話的女兒給打發出去,但同時,她的腦中又不斷冒出曾經懷孕時,自己對這個孩子的無限期待。
那個時候她是真的全心全意愛著這個孩子,只是命運不由人,后面的一切都變了。
忠勇侯不知道王氏心中所想,他皺著眉道:“若是人家不曾死過兩任妻子,你以為孟家能看得上衡玉?”
“你別怪我說話難聽,換了其他被你教導的孩子,我自然不會如此苛刻。但衡玉實在是……她剛回來的時候十分小家子氣,后面雖然性子活潑了些,但又太過膽大妄為。現如今更是在外胡言亂語,竟不管不顧地將家中的事胡亂往外說。”
“這樣一個姑娘,正常人家愿意接受她嗎?京中那么多未婚的男子,連成日鬧事的紈绔都不愿意有這樣一個妻子,若是錯過了孟家,再耽誤下去,她就真的要長伴青燈古佛,去做姑子了!”
最后這句話直接將王氏震了個頭暈眼花,她扶住自己的腦袋,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但忠勇侯似乎還嫌刺激不夠,繼續道:“她將家中其他幾個孩子耽誤的還不夠嗎?老大這么大的年紀才說成了一門不錯的親事,寶珠這樣乖巧的孩子,拖到了現在才和國公府定親。若是你再留著她,往后她闖出更大的禍患,倒霉的就是整個侯府了!”
王氏握緊了椅子的扶手,上面冰涼的觸感讓她漸漸冷靜了下來。
她開始覺得整個侯府就是一團亂麻,各種事情糾纏在一起,讓她怎么都理不清頭緒。
這團亂麻,似乎就是在大女兒出現后才裹在一起的。
她忽地又回想起了去年,她放任蘇衡玉在冬日里只帶著一個貼身侍女離開了侯府,去到了莊子上。
明明說好在那個時候便已經將她放棄了,那她而今又在這里裝什么呢?
王氏在心底發笑,她在笑自己的虛偽。
“侯爺說得是。”王氏閉上了眼睛,“這門親事,我們應下了。”
她能猜到那個孟文聰有些不對勁,也能猜到寶珠對衡玉是帶著敵意的。
但她的偏心已經無法改正,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和一個渾身帶著刺,不愿靠近自己的女兒。
王氏終究沒辦法做到一視同仁,她再一次放棄了那個命途多舛的孩子。
于是,在媒婆上門后的第三日,侯府那邊終于傳來了消息,對方應下了這門婚事,并同意了孟家的想法,要盡快辦成兩個孩子的婚禮。
得到這個消息的孟文聰,手里握著侯府送來的定親禮,眼中盡是得意和陰狠。
蘇衡玉,你再抗拒我,不也還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他已經等不及想要看到蘇衡玉絕望悲哀的面容了。
……
毛筆無意識地從手中滑落,在紙上落下了一片污漬。
蘇衡玉揉了揉不斷跳動的眼皮,總覺得莫名心慌。
一旁的紫云瞧見她的不對勁,連忙上前關切地問了幾句,順便取出干凈的帕子,把蘇衡玉手上的墨水擦干凈。
蘇衡玉擺了擺手:“沒什么,可能是昨晚沒睡好。你不用管我,去幫秦嬤嬤看看明日前往護國寺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還有香油錢也要提前備好。”
護國寺在大魏的地位不低,明日又是持凈大師講經的日子。蘇衡玉想要拜訪對方,無論是自己還是侍從的穿著打扮都要注意些。
秦嬤嬤為此更是提前把紫云等人又教了一通,讓他們到了外面不許亂說話。
紫云聞言笑道:“小姐這是小看秦嬤嬤了,嬤嬤哪里需要我這個小丫頭幫忙,她一早就把東西都準備好了,連您明日要穿的衣裳,都仔細用香薰過了。”
蘇衡玉也覺得自己是過于緊張了,秦嬤嬤辦事從來都是最妥帖的,否則也不會被王家安排來照顧自己。
因為心中實在緊張,蘇衡玉自覺這個狀態處理不好手邊的事,她索性給自己放了一天假,好好休息了一日。
等到第二日一早,蘇衡玉便被紫云叫醒,換上了一身不失禮數的淡色衣裙,帶著秦嬤嬤和嚴慎等人朝著護國寺所在的流云山而去。
流云山和蘇家莊的距離并不遠,蘇衡玉的隊伍沒多久便到了。
只是登上流云山還需要走長長的一段臺階,尋常人想要爬上去,至少要走上小半個時辰。
這里自然也有特制的竹椅,若是不想自己爬的,可以讓路邊的腳夫幫著抬上去。
蘇衡玉的體力還好,她在那次遇襲后,便有了每日鍛煉的習慣,便打算自己徒步爬上去。
但秦嬤嬤畢竟年紀大了,蘇衡玉擔心她的身體,便給她叫了腳夫,又留了一批人在她身邊照顧。
等到眾人都收拾好了,他們這才齊刷刷地往山頂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