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冬去春來,轉眼就到了公元1787年的夏末。
此時距離莫子布在廣南交趾府北河邊擊敗滿清正式立國,正式將驅逐韃虜,重拾山河作為目標,已經過去十二年了。
而光中十二年,就是歷史上滿清的乾隆五十二年。
彼時的滿清帝國掌舵者乾隆已經失去了完全的進取心,沒有了他鐵血的督促,滿清那支以一百萬人吸食四萬萬民脂民膏養起來的小而精武力,迅速崩塌。
及至乾隆老邁之后,為滿清高層開眼看世界,介紹西方政治體制、科學技術的傳教士,失去了滿清朝廷的供養,或主動,或被動的陸續離開了滿清。
唯一的少數遺留,被乾隆的錢袋子,常年與乾隆唱和詩詞,研究歐洲繪畫、鐘表、精巧機關制造的和珅收羅。
而和珅用高額薪水把他們留住,也不是因為和珅喜歡西方科學技術。
而是因為他怕乾隆日后又對傳教士的東西起了興趣,養著以備不時之需而已。
隨后隨著和珅的倒臺,除了少數清廷需要的畫家,因為滿清皇室喜歡他們繪制的歐式御繪像,從而可以繼續留在北京外,其余大多都被趕走。
至此,滿清在1786到1796這十年,以乾隆失去進取心為標志,飛速失去與外界的聯系,開始將自己封閉起來,國力也開始江河日下。
等到嘉慶這戰戰兢兢小呆瓜,脆弱小寶寶,迷迷瞪瞪二迷糊上線之后。
他牢記乾隆對他的告誡,父子倆都被狂暴的法國大革命嚇得魂不附體,于是干脆徹底斷絕了滿清高層一切對外的聯系。
嘉慶甚至因此把他爹乾隆囊括歐洲各類科學家編撰的著作大部分給陪了葬,小部分銷毀。
而下面滿漢大臣,不但不阻止,還不停的推波助瀾忽悠嘉慶。
因為滿洲上層們早就想躺下享受了,可不想再來一次康雍乾循環。
要知道這樣的君主每出現一次,就會搞的北京城家家戴孝,現在看嘉慶望之不似人君,于是他們立刻馬力全開吹捧嘉慶。
在他們鼓動下,嘉慶直接把乾隆留下的小豬儲錢罐和珅開盒,天量的財富迅速從宮內飛到了每個旗人高層家里,大家一起花天酒地,昏天黑地了起來。
至于漢人大臣,他們也被康雍乾三代的白色恐怖文字獄嚇壞了,自然不會讓滿清再出一個‘明君’。
終于,在滿漢合力之下,滿清皇帝和宗室的水平以及旗人高層,呈現出了一種堪稱極致的斷崖式掉落。
嘉慶還把他恐懼外來事物,把一切海外東西都視為洪水猛獸,以及很多來自童年陰影,對海外的奇形怪說,遺傳給了他兒子道光。
屬于是小呆瓜教出了一個小小呆瓜,父子兩共用一個大腦,兩代人都是稀里糊涂。
不過五十年上下,滿清高層從知道法國大革命,迅速退變為了‘英吉利可與云南接壤?’‘洋人下了船腿不能打彎’‘沒有大黃就拉不出來屎’這種認知。
但是在這個時空,新生大虞王朝可不一樣,開創者光中大皇帝眼光長遠不說,是歷朝歷代中,最舍得放權的皇帝
在他的寬松統治下,從滿清條條框框束縛中掙脫出來的華夏之民,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
因為在莫皇帝這,只要你愿意拿命去搏,那么到手的好處,就真是你自己的。
走西北,下南洋,闖東北,十一年間中華大地,形成了人類歷史上迄今為止,最大的人口流動,超過三千一百萬人主動或被動離開了自己的家鄉。
其中從河南去陜西、甘肅者超過六百萬。
自河北、陜西出塞去內蒙,特別是河套地區墾荒者三百余萬。
自山東、河北跨海去東北,主要是沈陽-本溪-撫順這未來的煤鐵基地者三百萬。
而以閩粵桂和浙東地區為主,輔以全國各地過番下南洋者,十三年時間到達了恐怖的一千九百萬。
平均每月超過十二萬人下南洋,如果考慮到在蒸汽機技術不成熟之前,帆船并不能每個月都出海,這個數字還會更加恐怖。
而這個規模的人口流動,帶來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狗吊個覃大,我吊你個先人!”南暨行省,泗水府,親藩錦石方伯藩,新安君男領。
一條腿有些瘸的新安男韋大,每到農歷的九月初九重陽節,一定會弄一桌上好的席面,擺上十一副碗筷,一個人做出一席人聚會的樣子。
這十一副碗筷,代表的就是當年韋大所在那支華人義從軍中的十位袍澤,加上他正好十一個人。
而開席之前的第一句話,一定是罵覃大,“我叼你媽的,你狗叼個自己在漢川省娶了一家四姐妹,各個膚白貌美,你不嫌棄沒人干活了。
你看看,你給老子選的什么,他媽的狗叼,晚上不點鯨油燈都找不到人。”
昔年,韋大在圍攻日惹蘇丹軍時受了傷,膝蓋被土人的弩箭射中,不得已退役。
當時為了照顧他,小隊袍澤為了讓他有所依靠,畢竟瘸腿了就沒法種地了,于是給他選了三個黑乎乎,看起來就很能干的日惹女人作為妻子,讓她們種地養活韋大。
而這個選擇,實際上是沒有錯的。
因為在韋大最困難的時候,面對說是有五百畝地,但是只有三十畝熟田的艱苦時刻,就是這三個吃苦耐勞的日惹女人辛勤勞作,養活了韋大。
所以韋大罵人,并不是覺得當初選擇有錯,而是覃大嘴上說的義正言辭,到轉眼他斷手到漢川省退役,立刻就選了皮膚白皙,與漢女有七八分相似的姐妹四個。
這太他媽的雙標了,弄的每次韋大想起來不罵兩聲就覺得虧。
“隊長,你來信說這次榮升少將軍銜,官拜京營楊武軍指揮,可喜可賀啊!”
當年的小隊長黃仁勇是潮州人,與皇后鄭詩詩家有點淵源,算是他們這些草根中唯一一個突破了天花板的。
未來大戰再起,只要運氣稍好點,以中將銜退役,再給子孫后代在南洋找幾塊伯爵以上的封地,一點也不難。
“老羅,你可別怪兄弟膽寒,這輩子還是不要遇到你為好。”
韋大的第二杯酒敬給了當年的隊副,歷史上太平天國猛將羅大綱的爺爺羅阿生。
羅阿生是梅州人,屬于皇帝的基本盤,同時他又跟梅州客家的武勛系沒什么關聯,因此被吸收進入了錦衣衛慎刑司。
慎刑司,也就是原本擁有詔獄還有抓捕權,被稱為實際上東廠的錦衣衛刑名司。
而且羅阿生在慎刑司中的職務,據說還是專門負責調查勛臣貴戚違法犯罪的,所以韋大才說但愿一輩子都別看見他。
咋滴,別拿男爵不當貴族。
“老胡,還是你小子實在,只要開口,甚至不開口,你都給人,兄弟我實在感激不盡,哪日有回唐山相聚的一刻,給你磕一個都行。”
胡全換胡小將在光州干的很不錯,是朝廷在新羅省最重要的漢人鎮藩之一。
其所屬的光州又是半島上武德充沛的地方,歷史上半島日據時期,光州的義兵可是為數不多堅持反抗的存在,說聲半島之光也不為過。
那個真正的小將之所以會在光州跟百姓打成一團,也是因為光州人很多參軍,性格彪悍,敢于反抗。
而這種性格到了胡全這,雖然鎮壓頗花了一番力氣,但真的把光州上下擺平之后,好處那是真的多。
因為別人往南洋賣的是合同長工這種事實上的農奴,而他賣的,是幫助南洋藩臣管理合同長工,鎮壓土著的爪牙。
這些人到了南洋,地位是形同藩士的,自然價格不菲,別人賣五個人的收益,還趕不上胡全換賣一個人。
自然,對于身在南洋的老兄弟韋大,胡全換頗為照顧。
要能打的藩士就給藩士,要能種地的長工就給長工,缺點華族朝女,那也給。
可以說,韋大一個完全沒有背景,甚至深究起來連漢人都不是的廣西思恩府安定司(都安)瑤族人。
能被錦石伯馬錦看中,將他土地置換到錦石州,成為了錦石方伯麾下三個君男之一,這些光州來的高麗武士,起到了很大作用。
給這三位當年小隊中最有前途者敬了酒,韋大又調侃了覃大、覃三這兩兄弟幾句,最后對著那五個空位置,將手中的朗姆酒潑灑到了地上。
當年他們十一個人,活到了現在的就只有黃仁勇、羅阿生、胡全換、覃大覃三兄弟以及他。
而且他成了瘸子,覃大左手都沒了,胡全換曾經頭部中彈,差點人就沒了。
傷亡率是真的高,但獲利也是真的大,這就是南洋,這就是拓殖!
絮絮叨叨完畢,屋外他那幾個黑孩子早已等半天,饞的不行了。
南暨島物產豐富,一年四熟甚至五熟,野外還有大量的香蕉樹、西米棕櫚樹和菠蘿蜜樹,就算不種地都餓不死人。
但有個問題,那就是肉類,呃,也不是肉類,而是脂肪比較缺少。
在這個時代,與后世高品質蝦蟹是好東西不同,此時能讓產生極大滿足感,油水足脂肪爆炸的大塊豬肉和肥羊,才是最上等美食。
蝦蟹貝類等這些玩意,純純就是蛋白質,光吃這個會因為營養不良餓死的,也就是后世物質極度豐富了才把它們的價格推高。
在這個時代,龍蝦大螃蟹這種東西,真就是最底層人用來騙騙肚子果腹的東西。
真要有大肥肉、小肥羊和上好牛肉吃,誰吃這些玩意啊。
因此哪怕他這堂堂親藩男爵,家里絕不缺吃的,但孩子們對于肥豬肉、肥羊肉還是相當喜歡的。
“知道規矩吧,把弟弟妹妹們看好。”韋大對著黑黢黢的大兒子說道。
大兒子雖然長相上還有很重的南島族群特征,但一出口就是極為標準的南京官話。
“孩兒知道,有五位叔伯的碗筷絕不能動,因為與他們為國捐軀的英靈,要跟著我們一起享用。”
韋大這才滿意的走了出去,而一走出客廳,七八個身穿短衣短褲,但非常固執一定要戴著一頂黑色大帽的朝人藩士,就圍了過來。
他們拱手見禮后報告道:“主上,馬伯爺已經下達了動員令,錦石方伯藩最少要出動三百藩士和兩千農兵。”
錦石方伯馬錦其實不是華人,而是荷蘭人。
呃,或者按照此時的華人的認定標準,他就是華人,只不過是屬于華族中的歸西人這個范疇。
馬錦原名馬爾科,是荷屬東印度公司駐巴達維亞的少校軍官。
跟隨皇帝參加過滅亡白象王的戰爭,后來與如今的安戴總督霍克(霍爾戴克)一起,成為了皇帝在巴達維亞的內應。
在協助皇帝拿下荷屬東印度公司以后,馬爾科選擇了歸化入漢,封錦石方伯,改名馬錦。
而錦石方伯領地,就在泗水府城東面,稱為錦石州,下轄七個縣,方伯馬錦自領四個縣,下面三個男爵各領一個縣。
不過馬錦只能在朝廷授權,也就是獲得節杖的情況下,才可以管理下面三個男爵,統一安排出兵、繳納貢賦等事情。
沒有節杖,那么就只能每年收二三百銀元不等的春秋敬禮。
韋大帶著麾下藩士邊走邊談,很快就出了男爵府,他這男爵領地,實際上就是一個縣,男爵府所在的地方就是縣城。
城中有百姓六千多人,其中一千多是華人,另外四千多就是伺候他們的仆役。
而這些仆役中,又有三千多是從東洋六省來的合同長工,其余才是本地土著,他們因為特別恭順,才被允許進入縣城居住。
“見過爵爺,爵爺安好。”
熱情向韋大打招呼的,大多是身穿短褂短袍的華人,他們臉上洋溢著喜悅的表情,神態十分自信。
而在他們身邊,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就是這些人的合同長工。
至于土著嘛,看到韋爵爺駕臨,早就識趣躲著了,連過來下跪請安的資格都沒有。
韋大帶著藩士,一邊走,一邊通知沿途一些神態彪悍的華人到市政廳開會。
其實韋大這個男爵下面,也還是有一票封臣的,也或許不能叫封臣,而是應該叫家臣。
因為韋大一個人精力總是有限的,新安縣三萬戶二十萬人,土著有十七萬,地盤又大,他一個人可管不過來。
同時,韋大也需要給下面人一些好處,提拔一些有才能的,給他們產業,這樣才會有人愿意跟隨他。
所以在新安縣最重要的六個鄉都中,韋大把距離縣城較遠的四個鄉都,都封了出去,讓這些家臣替他鎮壓地方,收繳賦稅等等。
果然,德川幕府不愧是東方世界的封建制度集大成者。
中華帝國在南洋的親藩藩鎮,基本最后都走到了幾乎與德川幕府雷同的地步,除了地盤、人口和產出大得多以外。
比如錦石方伯馬錦,他就相當于皇帝的親藩大名,韋大這個君男,基本等于錦石方伯藩的支藩,他下面鎮守鄉都的,就相當于那種給小藩主效命的幾百石知行家臣。
按日式的說法,馬錦乃是兩百萬石的錦石藩主,韋大是錦石的支藩,石高三十萬石的新安藩。
不過制度跟日式的差不多,但新安君男韋爵爺卻對倭人特別鄙視。
因為這次要出動他們,原因就在于被封到亞齊的島津佐土原藩,雖然已經就藩,但始終不能完全搞定亞齊蘇丹國。
就藩之后,土著叛亂頻發,兩個月前還發生一個鄉都小城被土著攻破,三百多華人戰死的慘劇。
雖然這些華人實際上應該叫華族和人,但依然是中華拓殖南洋以來,最為慘重的損失之一。
“新安君,陛下震怒,已經命京營楊武軍南下,水師暨南艦隊也抽調了三級戰艦一艘,四級戰艦兩艘,快速巡航艦七艘,隨同南下。
是以主上特意派我來知會新安君,一定要挑選最擅長搜山撿海的藩士,因為這次,注定要大開殺戒了!”
“哎呀,這可太好了,來的竟然是黃大哥的楊武軍,放心吧,請回稟主上,我一定仔細安排。”
韋大相當興奮,因為他的好大哥,好隊長黃仁勇就是楊武軍的三個指揮之一。
只不過,韋爵爺不知道的是,這次楊武軍南下,可不單單是為了徹底解決亞齊人,還是為了向更南邊探索。
經過兩年的發展,蒸汽風帆船的技術已經基本成熟,是時候開始往最南邊建立據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