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什科娃,終于等到了和莫子布單獨對話的機會。
她原本以為皇帝是在吊她的胃口,等到按捺不住了才會接見她,以便使她在心理上處于劣勢。
但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這位東方大皇帝不是在吊她胃口,也不是在消磨她的耐心。
而是要擊敗她的自信,將賽里斯帝國的富強,深深刻進她的腦海中。
“朕這賽里斯帝國,比之羅斯帝國如何?”
果然,皇帝的第一句話,就直指核心,他就是要讓自己看到賽里斯之不可戰(zhàn)勝的一面,達什科娃無力的想到。
“大皇帝陛下又何必如此取笑別人,羅斯帝國至今都沒有一個不凍港。
而賽里斯帝國的不凍港多到你們根本都不屑去開發(fā),任由那些優(yōu)良港灣被當做漁村使用。”
達什科娃半跪向莫子布見禮,然后毫不畏懼的直視著皇帝的眼睛。
“不過大皇帝陛下,我們一般不稱呼你們?yōu)橘惱锼梗覀兏矚g稱呼你們?yōu)槠醯ぁ!?
“契丹,契丹也不錯。”
達什科娃還是不太了解中華,她讀過一些中華史書,了解過一些中華過去的苦難史。
她以為用契丹代替全中華,就像是用綠蘿代稱羅馬一樣,會讓莫子布破防,至少是心里很不舒服。
但實際上,莫子布一點也沒覺得被冒犯,他反而很高興,“耶律家的契丹大遼,乃是草原上蒙古人曾經的天子。
此外,大石林牙遠走河中,滅塞爾柱突厥,威名赫赫以至于你們歐羅巴人把他的菊兒汗聽成了約翰。
汝可能不知道,菊兒汗在中華被稱為處羅可汗,乃是東方大皇帝冊封草原民族的汗號之一。
如今朕收漠南漠北和漠西蒙古,又將經營河中,重現先賢雄風,你們羅斯人以契丹之名稱呼,吾覺得甚為合適。”
達什科娃都傻眼了,她那個歐式的小腦袋,或者說羅斯人被當白奴販賣了幾百年,此前又當了幾百年野人,他們根本沒法弄懂,也無法想象,那種站在道德與文明高地的教化,是個什么樣子。
沒有登頂過泰山,自然無法體會那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匈奴如何,突厥又如何,契丹女真、蒙古通古斯又如何,最終都會進入華夏這個大熔爐,煉化的不分彼此。
沉默了一小會,似乎是在消化莫子布的話和態(tài)度,也似乎是在想怎么應對莫子布接下來的壓力。
半晌,達什科娃才低聲說道:“我們羅斯人,從伊凡雷帝開始,兩百年不屈不撓,所得的土地,還及不上契丹萬一。
這怎么能不讓人心生嫉妒,陛下,你們賽里斯人太幸運了。”
莫子布呵呵一笑,“幸運?不,那是你們羅斯人還不夠努力!
我中華自炎黃二祖開基,夏商周而至今,五千余年方得此大好江山,二百年算的什么!
二百年的奮斗,只配得到你們現在那塊地盤,但爾等偏偏還不知足!”
“大皇帝陛下,我不能贊同你的話,羅斯帝國并沒有不知足,我們沒有來要求賽里斯帝國的領土。
我們只想要和平、幸福,不再被人當成奴隸一般販賣,能自由生活在自己的國土上。”達什科娃把姿態(tài)放低,朝著莫子布打出了悲情牌。
但很可惜,莫子布根本就不吃他這套,自己的國度,哼哼,那你們怎么不在基輔或者就呆在第聶伯河呢。
對于毛子,這個后世華夏的老師、同志、恩人、仇人和大體老師,莫子布在三百年時空長河中見過他們幾乎所有的形態(tài),對他們又愛又恨。
莫子布甚至比眼前這個羅斯人,更清楚他們是個什么德行,怎么可能會被達什科娃打動。
“如果按照汝這番言論,那么我支持你們羅斯帝國在烏拉爾山-烏拉爾河以西,建立一個足夠你們生活的帝國。
但是烏拉爾山以東的鮮卑荒原與河中,你們還是不要來沾染為好。”
莫子布很實在的給出了他的條件,對于毛子,你直接一點最好,因為這個從白奴翻身做主的民族,在長時間的血淚苦難中,民族性格變得非常的倔,非常的頭鐵。
他們很多時候不太聽別人的建議,一定要自己撞的頭皮血流,才會愿意坐下來好好談判。
是以面對他們,必須要先劃清自己的紅線,讓他們知道越過紅線的代價,那么未來的繼續(xù)接觸中,才能讓他們不要那么頭鐵。
“大皇帝陛下,鮮卑利亞的名字雖然來自鮮卑,但你們賽里斯從來沒有統(tǒng)治過這些地方,你們也不是鮮卑人。
河中也一樣,統(tǒng)治這些地方的是突厥人,是蒙古人,是他們的后裔,而不是漢人。”
“哈哈哈哈!”莫子布大笑了起來,他有點生氣了。
讓這羅斯女人從南到北看了中華帝國的強大,還帶著她一起來看了蒸汽機,結果竟然還如此不知道好歹。
“鮮卑人不是中華人?元氏、慕容氏之人,朕的近衛(wèi)軍中就有不少,要不要找過來讓你看看?
朕承認,鮮卑荒原確實沒有全部被賽里斯帝國控制過,但是北海,是賽里斯帝國確定無疑的領土。
從匈奴人開始,這里就是賽里斯草原民族的牧馬地,要不要我給你普及下蘇武牧羊的故事?
所以我不要求多了,你們把北海周圍讓出來,就可以了。”
你.,達什科娃直接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因為此時羅斯帝國之所以能在與賽里斯帝國爭奪鮮卑荒原的行動中占據優(yōu)勢,就是因為他們有許多東西走向的河流。
比如下通古斯卡河,勒拉河,以及說是南北走向,但實際上是西北向東南,也可以當成一個東西向河流的葉尼塞河。
靠著這些河流,羅斯人沿途可以建立非常多的補給站和小型農場,運送物資簡直不要太輕松。
有了這些優(yōu)勢,他們才可以一步步的不斷向東探索,也可以在凜冬來臨時讓探險者和拓殖百姓生存下來。
而這些河流的源頭,基本都在貝加爾湖(北海)周圍,同時貝加爾湖周圍的高山,也可以擋住來自北極的最寒冷氣候適合建房子,不至于像其他地方那樣,一望無垠直接被鮮卑荒原的凜冬打穿。
可以這么說,貝加爾湖就是羅斯帝國控制西伯利亞的心臟,沒有了貝加爾湖周圍,羅斯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多少,還談什么拓殖。
想了又想,達什科娃最終決定不在這方面跟莫子布糾纏,因為除開挨著烏拉爾山的西西伯利亞,其余兩塊地方并不是羅斯帝國的核心利益所在。
“大皇帝陛下,你剛才說過,你愿意尊重羅斯帝國對于自身安全等方面的訴求。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在中亞的利益,特別是對于哈薩克人的統(tǒng)治,可以得到中華帝國的承認?”
莫子布裝模做樣的嘆息一聲,看著達什科娃說道:“為什么你們一個歐洲國家,還對亞洲的土地這么癡迷呢?
你們想要獲得足夠富庶的土地,向西去肢解波蘭-立陶宛聯邦不好嗎?”
此時的波蘭雖然已經被瓜分了好幾次,但波蘭-立陶宛聯邦,這個整體奇奇怪怪,非常特殊的議會君主制邦聯仍然存在,要到十年后的1795才會被徹底瓜分。
只不過,莫子布以為他是挑動人心的一句話,卻當場讓達什科娃炸了,破防式的炸開了。
“你們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達什科娃的臉黑了,言語突然就激動且生硬了起來。
“你們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們羅斯人,法蘭西人希望我們南下去收拾哈布斯堡家族,英格蘭人希望我們東進,成為這個時代的基督之盾。
而您,大皇帝陛下和您的帝國,希望羅斯帝國一頭扎進波蘭的大泥潭中去,徹底沒有向東的能力。
你們都在把羅斯帝國當成工具,一個有點用處,同時也可以隨時拋棄的工具,
但是,陛下。
羅斯人不會再做任何人的奴隸,不會再被人逼著成為強權手里的工具,東斯拉夫人已經在他們偉大的沙皇父親率領下,站起來了!”
莫子布大為意外,對于他這樣的穿越者來說,聽到羅斯人自認是弱者,發(fā)誓不會再因為點滴好處任由別人擺布,只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這委屈勁,不知道達什科娃要是能看到歷史上羅斯人那副大國沙文主義的嘴臉和紅色帝國無處不在的濃郁的爹味,會有什么感想。
心里感慨,嘴上卻沒有停歇,莫子布冷聲說道:“英格蘭人是在害你們,你也看見了,有了蒸汽機之后,不管是東北還是西北,羅斯人的優(yōu)勢都將不復存在。
在西北,朕雖然沒法一下修建一個幾千公里的鐵路,但是卻可以隔一處修建一段鐵路,投送力量將會大大增強。
在東北,朕的戰(zhàn)艦和運輸船可以從東洋五省出發(fā),逆黑龍江而上,摧毀你們在東北的所有定居點。”
其實此時,蒸汽機最好的利用場景,是幾十噸的小船,比如江南的大商人跟莫子布一起來考察過后,當即就下了五十臺的訂單。
如果能把這種蒸汽機應用到內河小船上,逆水就會徹底成為過去,水網密布的江南地區(qū)甚至都不用修建鐵路,蒸汽沙船,哪都能去了。
在外東北也一樣,寬闊的黑龍江是最好的內河蒸汽機平底船航行的水道,有了逆水而上的能力后,羅斯人在外東北的優(yōu)勢,馬上就會瓦解。
達什科娃面色凝重,但還是倔強的搖了搖頭,果然是典型的羅斯人,“大皇帝陛下,我說過,羅斯人不會再做任何人的奴隸,我們有自己的國策。”
“朕沒有想過要奴役羅斯人,朕只想讓你們知道,河中地區(qū),是中華帝國的核心利益所在。
因為兩千多年前,當你們還在第聶伯河如同野人一般捕魚的時候,這里就是塞里斯?jié)h帝國的領土了。
你口中哈薩克人部落游牧的地方,先漢細君公主曾在那里流下了思鄉(xiāng)的淚水,陳破虜曾在那里喊出‘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那是班定遠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河山,是高仙芝遭遇背叛含恨退兵的傷心地。
及至唐末為了這片土地,我的祖先在那里苦守到與山河一同化作不朽。萬里一孤城,盡是白發(fā)兵。”
說到這里,莫子布聲音變得極為堅定,他揮手指向了西方,神情嚴肅:
“回去吧,去告訴葉卡捷琳娜,中華帝國不是來和羅斯帝國爭奪河中的,我們是來收復祖宗故地的,我們是來復興漢唐的。
羅斯帝國如果選擇打,那就打!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五百年!我們都奉陪!
一直打到你們羅斯人亡國滅種,打到你們連當奴隸的資格都沒有!”
。。。。
廣州府,廣州太學。
莫子布將這里的一部分,作為自己的行宮在使用,從廣南下龍港回來之后,基本就在這里處理政務。
被莫子布的話嚇壞的達什科娃,終于離開了,莫子布也意識到了,羅斯人此時還不是完全體。
他們還沒有嘗試過當歐洲憲兵時期,那種屌絲逆襲的爽,還處于希望能被所有人看得起,極度自卑激發(fā)了過度自尊心的階段。
所以現在還比較頭鐵,不把他們打疼,他們是不會放棄眼前這一切的。
當然,受限于補給,戰(zhàn)斗不會有多慘烈,估計還是以幾百千把人的小規(guī)模來回拉鋸為主。
甚至戰(zhàn)斗都不會是主流,主流是搜山檢海把羅斯帝國往遠東扔的這些垃圾清理干凈。
這種戰(zhàn)爭,注定要飽受磨難的小規(guī)模戰(zhàn)斗,不可能讓近衛(wèi)軍和興唐十二京營去。
所以莫子布一直保留的一個群體,日本武士,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行宮正殿中,江戶大公的代表田沼意知,新原君侯秦重豪兩人跪坐在最前面,后面則是五萬石以上的東洋五省鎮(zhèn)藩共九十七人。
外加新羅鎮(zhèn)藩二十一家,全部在列。
“諸臣工對于羅斯人,當并不陌生,據說外東北就有不少和人在為羅斯沙皇效力。
當然,今天朕不是來追究責任的,而是告訴諸位,朕已經準備要將羅斯人從我們的北邊,徹底驅逐,諸位現在就回去召集武士。
按照爵位,每一位鎮(zhèn)藩和兩位親藩,都必須按照規(guī)定好的兵力將人送到北京順天府和沈陽城,準備作戰(zhàn)吧!”
“姐夫,西北使司和西北鎮(zhèn)軍也要做好出擊的準備,等物資囤積接近要留的七成后,立刻開始西域之戰(zhàn)。”
李獻文一聽莫子布這皇帝叫他姐夫,就知道肯定沒好事。
目前第一批白蓮宗信徒軍和回良三十六姓的兵丁已經拿下了巴里坤府和哈密,正在囤積大規(guī)模進軍西域的物資,以及讓錦衣衛(wèi)前期進入搜集情報等。
“不算慈航普度的白蓮宗信徒以及回良三十六姓這五萬人,西北鎮(zhèn)軍還可以出動最少三萬人。
超過這個數,補給就會有問題,畢竟這些年死了不少人。”
哪是死了不少人,姐夫哥秉承莫子布的暗示,放縱鄧陳常這種人到處清算,那是血流成河好嗎。
“我也會立刻下令給蒙古諸部鎮(zhèn)藩,他們的騎兵,將會和西北鎮(zhèn)軍一起行動。”莫子布點了點頭說道。
“那臣立刻返回西北,親自前去哈密坐鎮(zhèn),三年內,必定可以為陛下收復整個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