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布并沒有立刻接見馬嘎爾尼及使團成員,而是在歡迎宴會上簡短露面之后,選定了大概的日期,便讓英格蘭使團成員自由活動去了。
這是因為馬嘎爾尼這樣的狂熱的中國文化愛好者,你給他說再多,也不如他自己看到的,對他影響他。
與歷史書上看起來,咱們固有印象中此人是帝國主義企圖打開中華市場的先鋒不同,馬嘎爾尼這個人其實非常有意思,或者說,他的成長經歷很有意思。
從少年時代起,馬嘎爾尼成長的環境中,就充滿了對中華的各種吹捧,比如:
‘‘中國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廣闊、最美麗、人口最多、管理的最好的國家。’
‘如果說曾經有過一個國家,在那里人們的生命、名譽和財產受到法律保護,那就是中華帝國。’
‘關于中國,只要聽到關于它的法律,我已不得不主張只有中國是世界中最公正最仁愛的民族了’
‘在中國,哪怕是仆役都是有崇高道德的,比我們歐洲的貴族還要更加道德。’
等等此種,即便是中華最好時代都很難承受得起的,完全就是吹捧的評價。
而且這種評價,不是什么普通人在那里夢囈,而是從伏爾泰這樣的頂級歐洲學者口中說出來的。
當然,后世的中國人一聽這種吹捧,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這完全就是意林、讀者式的吹捧,屬于大儒辯經。
當然,伏爾泰等人如此吹捧,肯定不是因為他們太愛中國了,或者在玩伏拉夫,而是當時歐洲面臨許多繼續改革的問題找不到一個錨定的目標。
因為放眼四望,歐洲的啟蒙學者們找不到一個現存的文明來印證他們所描繪的世界,你要讓各國變得文明,總要有一個參照物吧,哪怕是粗淺的也行。
于是在得到大量傳教士帶到歐洲去的中華書籍后,這些從書中吸收了營養的泰西學者,不約而同開始吹捧中華,順便讓大半個十八世紀,開始猛烈的刮起了中國風。
只不過,他們這些大學者知道是怎么回事,即便中華確實是文明高地,但也不可能是他們吹的這么完美。
但是下面的人,哪怕是很多貴族子弟,他們根本搞不清楚啊!
馬嘎爾尼正是其中之一,他看著連篇累牘對中國贊美的文章長大,耳邊聽到的都是夸張的贊美,因此在心里種下了對中華極度向往的種子。
這種向往,其實是他迫切到中華一趟的最大動力,不然歷史上連印度總督都不想當的馬嘎爾尼,是不會自告奮勇擔任使節的。
當然,這些年來到中華的歐洲人比滿清時期多多了,傳回來的信息顯示,中華也不是那么完美。
但馬嘎爾尼依然想要親自來看看,他不信他從小的接受到的教育,完全是虛構的。
這種情節,就像是人長大之后懷念自己的初戀白月光一樣,那種朦朧的美好,不會輕易被打破的,但要是被打破了,也很容易走到另一個極端。
歷史上,馬嘎爾尼來到滿清統治的時候,就直接被現狀破防了。
他看到了他的男神-傳說中世界上最道德的中華文明,已經變成了一個面黃肌瘦,拖著可笑長長辮子,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甚至是乞丐,強烈的刺激讓他的所有幻想全部破滅。
平心而論,馬嘎爾尼到中國的時候,也就是乾隆末期的中華還沒有到那種慘不忍睹的地步。
至少比起英格蘭的貧民大家半斤八兩,甚至滿清這邊江南、嶺南的話,還要稍微好一點。
但馬嘎爾尼就是接受不了,全程破防的他,寫下了許多帶著夸張記述的評價,甚至能從字里行間感覺出他那種幻夢破滅后的極度沮喪。
而這個時空,也不知道大虞能不能彌補一下,馬嘎爾尼在歷史上破碎的心臟。
南京城,馬嘎爾尼與副使斯當東男爵,外科專家威廉等幾人在街上閑逛。
作為大虞的首善之都,南京應天府是非常風光,也非常繁華的。
此時雖然有南北二京,但皇帝在南京呆的時間,遠遠超過北京,江南的經濟和文化實力,更不是北京能比。
這就讓南京成了全國的政治和科技中心,風氣開放,昂揚向上。
而北京則更偏重教育和宗教、族群等問題,整體氣氛偏保守,多了幾分粗獷。
“皇帝對他治下的國家非常自信啊!”副使斯當東男爵感嘆了一聲。
馬嘎爾尼知道斯當東這么說的原因,皇帝沒有急著召見他們,而是讓他們隨意的逛,目的就是讓他們看看中華帝國的強大與富庶。
“不過皇帝并不知道,我不在乎中華帝國有多么的強大與富庶,我在乎的是,這個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道德之國。”
馬嘎爾尼低聲嘟囔著,忽然一面三角的小紅旗,猛的出現在了他的胸前。
他驚愕的抬頭一看,一個頭戴紅色寬檐小帽,穿著紅布罩甲的人中揮舞著紅旗,把他攔住了。
馬嘎爾尼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已經走到了一個非常繁忙的十字路口,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行人。
此時,他身邊的衙役舉起了紅色的旗幟,直行的馬車和行人,開始毫無阻礙的暢通。
衙役看著這些穿著圓領袍的紅毛夷,想著他們是不知道規矩不是故意,于是他挺和善的沖他們點了點頭。
幾十息后,這個衙役放下了手中的紅色旗幟,舉起了綠色的旗幟,而剛剛遠處舉著綠旗的,則換成了紅旗。
馬嘎爾尼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他才驚覺,此時可以朝前走了。
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莫子布照搬來還很原始的人力紅綠燈,但已經讓馬嘎爾尼有些驚為天人,他走過街口了,才明白這紅綠旗幟的意思。
隨著井然有序的人群穿過街口,甚至那一瞬間,馬嘎爾尼都覺得自己文明了起來。
他身邊一個東印度公司駐南京城代表用略帶著一點自豪的語氣解釋道:
“這是皇帝陛下的獨創,用來管理交通的,應天府的人口太多了,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萬,如果不進行管理,街頭一定會堵成一片。”
千萬別覺得南京一百五十萬人很少,實際上很多了,因為此時的南京城,恐怕只有后世四分之一大小,某些街巷口,已經非常擁擠了。
“倫敦也缺少一個這樣的系統,但我敢肯定不會有多少用處,因為一定有很多人不會遵守這個規定。”
外科醫生威廉摸著他盡是的胡須說道,然后他走到墻根,變戲法般很是順滑的從懷里掏出一把小雨傘,打在了頭頂。
“威廉先生,我想我們肯定用不著雨傘的,今天天氣很好,不會下雨。”商務代表笑著對謹慎的外科醫生說道。
威廉則聳了聳肩,指了指磚石混著水泥壘砌的三層小樓,意思是他不是要放雨水,而是從樓上倒下來的生活污水,這在倫敦非常常見。
“您看那邊,在中華帝國,專門有人收集城市污水,因此市民不敢亂倒,只要被發現,就會面臨罰款。”
接著,商務代辦繼續解釋道:“那種穿著紅色小褂的,他們是來收集廚余垃圾的,這可以收集起來出售給郊外的養豬戶。
那種穿著藍色小褂的,他們是來收集人畜糞便的,既解決了糞便和尿液的傾倒問題,也可以用來出售給郊野的菜農肥田。
不過他們一般是在凌晨和深夜到來,此時應該是在休息。
至于其余產生的固體垃圾,則需要居民自己扔到垃圾站,以便運走,只有洗漱的污水,可以從這里。”
商務代辦踩了踩路邊一塊石板,發出了中空的咚咚聲,“這里建有許多污水暗道,可以排走污水,也可以在雨季排走城市內的雨水。”
“呼!”威廉醫生猛吸了一口氣,這才想起來,南京城的空氣中沒有倫敦那一股帶著臊臊的,甚至有時候有些辣眼睛的尿味,雖然稱不上清新,但已經非常不錯了。
“看看這藍天,聞一聞這新鮮的空氣,這已經比常年被濃霧覆蓋的倫敦要好太多了!
果然我們英格蘭王國還有很遠的路要走,距離真正的文明還差很遠。”馬嘎爾尼由衷的感嘆道。
但其實,南京城的城市規劃和建設并不算好,每天兩次的排泄物收集并不夠,正在準備增加到四次。
洗衣做飯和浣洗的污水還是有很大的問道,以至于隔著老遠都能聞到若有若無的下水道味。
城市里甚至還有很多人按照傳統習慣,就在穿城而過的河道里浣洗或者悄悄傾倒排泄物,搞得河水發黑,烏煙瘴氣,莫子布都不愿意在城內住,經常往湯山溫泉宮跑。
但這一切的標準,是莫子布用后世的標準來評判的,一個一百五十萬人的大城市,沒有健全的污水處理系統,就是這么一幅場景。
但這要是跟倫敦對比起來,那又高出太多太多了。
畢竟,倫敦巴黎這種,他們的市民是可以當街便溺,污水直接從樓上往下倒,幾乎沒有任何垃圾回收處理系統,排放完全靠人工溝渠,以至于要穿高跟鞋,才能避免踩到各種惡心東西。
不過,馬嘎爾尼贊嘆過后,卻指著那些穿著小褂的人說道:“這些人看起來年齡都不小了,他們能勝任這樣繁重的工作嗎?”
果然是資本主義大本營來的,你以為馬嘎爾尼是要心疼這些五十來歲的人干活辛苦,不,他從心眼里覺得,這個年紀的人就不配得到工作,因為他們效率太低了。
當然,在英格蘭,在倫敦,你是很少能看到這樣人存在的,因為倫敦主要工業區小愛爾蘭區等地方的貧民,是不可能活到這個歲數的。
一個地獄般的現實是,英格蘭的貧民老人在大城市中,幾乎只有百分之幾的占比,只有在鄉村,才能看見一些老農夫。
“不太能勝任。”商務代辦搖了搖頭,“不過幸好他們的工資比較低,只有大約普通工人的三分之一,所以雖然繁重一點,但可以多雇傭幾個人,因此效率還是能夠上去的。”
“這恰恰證明了效率的低下。”東方學家威爾金斯打斷了商務代辦的話。
“這是不對的,我覺得應該雇傭一些年輕人,然后把工資提高一些,達到工廠工人的一半,肯定就會多得是人來干這個。
這可以極大提高效率,節省金錢,從而為政府節約大筆經費。”
“是的,這樣才有效率,我相信如果這么實行,南京城會更加的整潔,更像是一座完美的道德之都。”馬嘎爾尼也認同的說道。
英格蘭社會其實是很畸形的,因為它們是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沒有經歷強大富裕的農耕文明,而掌握最先進生產力的國家。
這種極度的割裂和快速的進步,讓英格蘭的社會以及它背后代表的文明,在道德上進步非常緩慢,在利益驅使下,全部一頭扎到了唯利是圖上面去了。
他們缺少了農耕文明對于長者的尊敬,因為他們不需要長者傳授豐富的農業經驗,以及傳遞各種計議,英格蘭人只需要填進血肉工廠帶來利潤就行。
所以,馬嘎爾尼等人聽到這種不合理的安排,第一時間不是感嘆老人的不易,而是覺得這個設計就很沒有效率,非常的不合理。
商務代辦則嘆了口氣,他常年呆在南京,已經被中華的文化浸染了,他看著馬嘎爾尼說道:
“我們能明白的道理,皇帝陛下和他的大臣們,自然也明白,但他們仍然采用了這種辦法。
那是因為這些年齡漸老的人,也是皇帝陛下的子民啊!
他們也需要在這個城市中活下去,不能因為他們失去了勞動力,就放棄他們,任由他們在饑餓和寒冷中死去。”
東方學家威爾金斯臉上一紅,不過嘴還挺硬,他小聲的回應道:“既然是皇帝的德政,不更應該把工資給足,讓他們可以賺的足夠多嗎?”
“我明白了!”商務代辦還沒說話,馬嘎爾尼突然高聲說道:“給的工資少,是為了避免勞動力充足的人來搶奪這份工作,也是為了多雇傭一些老人,讓更多人受益。
畢竟這個年紀的人,只想活下去,并不需要年輕人那么多的物資。”
“是的,這就是皇帝陛下說的,仁政不是自我感動,而是要充分考慮可行性以及實用性,以及能夠長期實行下去。”商務代辦點頭同意道。
“我為我的言行,感到羞愧,面對這些老人,我竟然第一時間升起的不是同情,而是嫌棄他們沒有效率。
中華帝國果然如同伏爾泰他們說的那樣,充滿了人性的道德,這讓我想起了一句中國圣賢的名言。”
馬嘎爾尼臉漲得通紅,臉上全是羞愧的神色,他帶著幾分夢囈般的語氣說道:
“那句話叫做,關懷別的老人,就像關懷我的長輩那樣,疼愛別的孩子,就像疼愛我的子孫一樣。”
好吧,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確實可以這么理解。
感嘆完畢,一群英格蘭佬,就這么在街邊沉默了,都還是一臉的羞愧,以至于周圍穿梭的南京市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
本來他們這些金毛在南京城就挺顯眼的,這會則更加顯眼了,商務代辦承受不住這種看猴子一樣的眼神,于是趕緊提議。
“前面就是上元縣衙了,伯爵,不如我們去旁聽一次東方式的審判吧,也很有意思的。”
旁聽審案這個,英格蘭倒是沒什么忌諱,而且馬嘎爾尼也有點承受不住別人的眼光,于是一群人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此時大虞的科舉跟歷朝歷代都很不一樣,在江南、嶺南這樣的地方,秀才都可以做官,不過實際上從事的是以前吏員的工作。
因為經濟和生產力發展后,原本的小政府模式不夠用了,吏員數量大增,相應吏目也增多了,地位也高了一些。
而秀才做官后,年滿三年考核合格才能考舉人,考上了舉人就可以做除了縣令以外的其他佐貳官、屬官。
然后舉人為官三年之后,方能考進士,得到擢拔。
不過其他地方,特別是北方,經濟沒有這么發達,科舉還是老路子。
這就導致江南、嶺南地區的進士,大多已經在社會上,特別是官場上摸爬滾打許多年,執政經驗相當豐富,完全吊打中部、西部和北方官員的情況。
是以,上元這樣的縣令,基本都是清一色的江南和嶺南人。
上元縣令左輔就是如此,他是江蘇從常熟人,四十二歲的人已經有快二十年官齡,硬是一步步熬上來的,經驗極為豐富。
不過今天,這案子,讓這位經驗豐富的光中十五年二甲第二名,賜進士出身的左輔做縣令,都感覺有些如坐針氈。
沉悶了半晌,左輔才看著身穿儒生道袍,得意洋洋長身而立的男子喊道:“錢平,你是賢嬪娘娘的族兄,乃是勛臣貴戚,又是讀書人。
這何苗乃是你的鄉黨,他家四代人都是給你家佃種土地當佃戶的,就算沒有親緣那也有幾分情分在,何苦如此苦苦相逼。”
縣大老爺都這么說了,豈料錢平還把眼睛一瞪,象征性的拱了拱手,“錢大令,話可不能這么說,什么叫苦苦相逼?
這何苗一家是佃種了我家的田,他父祖對錢家是有功勞,可是陛下興復漢家的時候,我家也拿出六畝地均田給他們家了。
那可是南京城邊的六畝地,到現在那都是千金不換的,什么樣的功勞,都足以酬謝了吧。
而如今,二十年不到,何家就把這六畝地基本敗光,又來佃種我的地,我見他可憐,好心收留那是我錢平仁善,現在不想收留了,讓他走,豈不是理所當然!”
左大縣令一陣無語,他看向另一邊一臉苦澀的何苗,心里也怒其不爭,南京城邊的六畝地,不到二十年就一分地也剩不下,你可真行啊!
何苗也委屈啊,他嗚咽一聲跪坐到地上,“大老爺,小人一家分了地,都感恩皇上仁德,可是錢家他們不甘心,引誘我父兄賭博,暗中下套。
輸到全家最后只留我這一畝多地,三餐都難繼,后阿母病重,只能將最后的田地也典當。”
左輔又嘆了口氣,別人引誘你父兄賭博固然有錯,可是你父兄也可以選擇不去啊,這不還是守不住誘惑嗎?
“什么引誘,哪次玩牌,不是你那老爹非要來玩,不要誣陷人啊!”錢平大罵了幾聲,隨后對著正堂上的左縣令施壓。
“大人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吧,何家如今只能勉強混個溫飽,別說耕牛,鐵鋤頭也沒幾把,沒得浪費我的地。
如今圣上鼓勵農業生產,鼓勵大農場,錢某上承陛下旨意,下為建設國家出力,正正當當,還請大人不要左顧右盼,派衙役助我將何家驅離吧!”
何苗聞言,哭著看向錢平,“大官人,我家十一口就指著這點地,要是沒有了這些地,如何還能活命!”
“活命,天下間還少了活命的地方!”錢平大吼一聲,“江南這么多工廠,做不得工?去南洋,去東北,去西域,哪一出不可以活命?”
“若是你的骨肉至親,你也舍得他們遠渡重洋?”
“如何舍不得,我家老三不但要遠渡重洋,他還準備太學一畢業就去瞻洲,為陛下,為朝廷,為子孫后代拓地萬里!”
錢平這一句話,直接就把何苗的所有退路給斷了,果然是個狠人,舍得讓次子響應號召去澳大利亞拓荒。
不過錢平蠻橫的態度,激起了大多農夫的不滿。
大虞朝在經過十五年左右歷程后,民間早年只獲得了小塊土地的農夫不斷在破產,因此他們很容易同仇敵愾。
“大官人,大虞律令,江南每人只準有十五畝地,而你家的桑、稻農場足足千畝,你這是不是違法哦!”
“違什么法,哼,土豹子!”錢平冷哼一聲,“老子我這是農業合作公司,十五畝一股,每個股東每年都分紅,有賬可查,堂堂正正經得起!”
縣令左輔聞言也是一嘆,他也知道,錢平這個農業合作公司肯定是有問題的額,股東們壓根分不到多少紅利。
可是他沒法查,因為從賬冊到其他方面,都無懈可擊,確實沒有觸犯法律。
“何苗,錢平之話也沒錯,進廠做工,過番去拓殖,都是不錯的選擇,現在也不是九死一生,而是九生一死,總比在家鄉苦熬要好得多。”
何苗聽完,直接哭倒在地,“大人,圣賢有云,父母在不遠游,何某父親老朽,母親病弱,怎能離開他們去闖蕩。
且還六子嗷嗷待哺,長女雖然進了紡織廠,但也不夠填補家用,如何可以離開。”
何苗真是欲哭無淚,父親和大哥把家產都快輸光了,自己卻還要養著他們,雖然大哥早死,但卻留給他三個大侄子,家庭壓力可見一斑。
這真是沒辦法了,左輔左縣令把牙一咬,“何苗,你還是趕緊退佃吧,這是律法所定。”
“大人!”何苗慘嚎一聲,看著左輔。
“大人不要啊!”外面旁聽的農夫也在鼓噪。
左輔微微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本官同鄉在清涼山的別野尚缺一個看門護院的,你不如前去聘任,每月可多得幾分銀。
汝父還不到五十,且去縣衙等候安排,做個灑掃工。
至于爾母親的湯藥費,本官,本官先替你墊著,你發薪后再還就是!”
話雖如此說,旁邊的幕僚卻只能嘆了口氣,這都快成左縣令的日常了,每次斷案都要自己搭些錢,縣令月俸能剩下一半就算不錯。
要不是左縣令出身大族,家底豐厚早就堅持不住了。
事情解決的還算圓滿,說聲皆大歡喜也不為過,百姓們喜滋滋的散去了,順道贊美了左縣令幾句。
而在另一邊,馬爾嘎尼眼睛閃閃發亮,南京的富庶他根本不在乎,但是這種充滿了道德與人情味的場景,他卻非常喜歡。
“男爵,這就是我想要的道德之國,完美世界。
即便惡人、有錢人也不敢逾越法律的界限。
普通人雖然損失了財產,但仍然勇敢承擔起責任,沒有拋棄他的父親和兄長,仍然在養育不屬于他的侄子,為了母親的病情而落淚。
官員能依法律辦事,但又充滿了憐憫和慷慨。
這才是真正的自由、平等與博愛,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拜見皇帝陛下,并在他的允許下,繼續游歷這完美的道德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