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莫子泩這種不太懂軍事的人,看到波斯-布哈拉-希瓦聯軍把十幾萬人擺在山包上,就知道他們完蛋了。
不能說這種決策錯誤,只能說這種打法過時了。
若是在以往,將部隊這么布置,讓敵人一個一個的來啃,自己居高臨下節節防守,利用視野優勢精準增援,會給進攻方造成極大的麻煩和傷亡。
因為那時候的進攻手段,大多是從穿著甲胄拿著刀劍,舉起盾牌一步步肉搏上來,最多有點火繩槍,且還自己這方居高臨下占便宜。
真要是這種武器裝備打起來,仰攻者一定痛苦萬分,歷史上的清緬戰爭就是如此。
緬甸人延綿幾十里,布下幾十個山頭堡壘讓清軍一一來啃,清軍盡管武力值上高出許多,仍然打的極為痛苦。
但到了大虞這里,要直射,有一匹馬兒加三個炮兵就能推著到處走的三磅野戰炮,要曲射那就更多了。
有三人抬的十二磅臼炮,一人抱著就能轉移,發射小型苦味酸爆炸彈的戚爺爺虎蹲炮。
特別是戚爺爺虎蹲炮,這實際上就是按照最新式臼炮來改造的,配上大虞最新一代填裝了苦味酸的炸彈。
這種炸彈,已經有了發射藥和尾翼,命中率大幅度提升,性能已經不輸于日俄戰爭時期的早期迫擊炮了。
除了尾翼炮彈造價較高,苦味酸不穩定容易發生爆炸外,就沒多少缺點了。
作為主力攻堅隊的一員,鎮西關府長順縣長德堡堡主,現在的攻堅隊長,陸軍中尉平武(平小五郎)手里就有兩門這樣的戚爺爺虎蹲炮。
“隊長,你可得小心點,別看這炸彈小,那可是著名的寡婦彈,近衛軍那幫人從南京城帶過來的時候,怕殉爆都是分批分開運輸的。
而他們這么小心,據說中途還爆了上百枚,運送的民夫死傷超過二百人。”
一個從代北來的義從,稍微帶著點敬畏的心情看著平武,以及其他隨意搬動苦味酸炸彈的同袍。
平武這也才想起來,剛才領炮彈的時候,軍務長確實是特別叮囑了他的。
“都給老子小心點,別敵人沒炸到,把自己炸死了。”平武嚴肅的叮囑著,隨后咧嘴笑開了。
“這么麻煩還拼死要從南京城運來,那肯定是有大作用的,有了這家伙,咱們就先給山上的葛邏祿人一點顏色看看。”
平武不知道的是,這些用上了發射藥和尾驥的苦味酸爆炸彈豈止是有大作用,這就是劃時代的發明。
發射藥的出現,至少意味著火棉的問世,而有了發射藥之后,帶底火的現代子彈也快要問世了。
也就是說,大虞現在已經摸到了擊發槍和線膛炮的門檻了,一旦開始進化,將立刻把所有人遠遠甩在身后。
山包上,被波斯國王阿迦.穆罕默德.沙放在最前面的也不是什么一般隊伍,而是他的近衛軍,來自土庫曼的紅頭兵。
這波斯自從主體民族波斯人武德丟失以后,土庫曼的紅頭兵,就成了波斯歷代王朝的武力支柱。
甚至這種重要性,使得紅頭軍這個概念已經遠遠超過了中亞的地理概念。
這是這些唐時烏古斯人的后裔,在幾百年中不斷西遷,融合其他游牧和農耕民族形成的相對統一族群。
他們遍布高加索、小亞細亞東部和敘利亞北部,包括格魯吉亞人等,都是在他們的影響下皈依的天方教。
而在兩百多年前波斯薩菲王朝依靠薩菲耶教團興起的時候,這些紅頭部落已經信仰天方蘇菲主義幾十年了,他們把教團創始人薩菲當做信仰,堅信他會復活,帶領所有信徒脫離苦海。
后來這些紅頭部落又將薩菲王朝的開國之主伊斯瑪儀一世,神話為幾百年前阿巴斯革命時期的天方教圣人阿布.穆斯林,進一步脫離了天方教固有的,對先知穆罕穆德的崇拜。
這實際上有非常重的基督教末世情結,又夾雜了烏古斯人從草原上帶來的薩滿教,甚至騰格里信仰,與天方教的教義相當沖突,因此被視為異端。
但這個異端太過強大了,甚至又反過來成了實業派最大的倚仗。
信仰蘇菲和阿布.穆斯林的蘇菲主義的紅頭軍一度控制了波斯的政治、軍事和文化等方方面面。
其中上一個波斯阿夫沙爾王朝和現在阿迦.穆罕默德.沙建立的卡扎爾王朝,干脆就是紅頭部落領袖建立的。
簡單來說,紅頭兵比有禁衛軍選舉法的羅馬近衛軍和奧斯曼近衛軍還要厲害,他們才是波斯的真正掌控者,波斯人只是他們統治下沒有明說的奴隸而已。
而這些紅頭軍與同樣信仰蘇菲主義神秘教團的河中三汗國,即布哈拉、希瓦、浩罕有千絲萬縷聯系。
這也是阿迦.穆罕默德.沙冒如此大風險來跟大虞爭斗的重要原因,他要為浩罕人報仇的契機趕走大虞,一統所有的蘇菲主義勢力范圍,成為蘇菲主義的救世主。
波斯王其實是個空殼子,不算什么,阿迦.穆罕默德.沙真正想要的,是成為兩百年前薩菲開國之主伊斯瑪儀一世那樣,成為紅頭軍和蘇菲主義神秘教團心中的半神,能夠取代先知默罕默德的半神。
而講了這么多,不管是半神還是先知,阿迦.穆罕默德.沙想要當上,那就必須要展現出他的實力,用血火打出來。
第一個山包上安營扎寨的六百土庫曼薩爾古爾部落紅頭兵,這些阿迦.穆罕默德.沙的親屬部落紅頭兵,就是成就他半神基業的最有力打手。
白色熱氣球上,象征安全的綠色煙霧彈被點燃拋了下來,濃綠色的煙霧飄蕩到到處都是。
海蘭察大笑三聲,“這些烏古斯人就只有一門比布哈拉國年紀還大的老炮,不足為懼。”
“告訴徐天培,平武,金權日,他們三個攻堅隊輪流上前猛攻,今天之內一定要拿下這個寨堡。
如果申時末還完不成目標,三個隊全員記大過一次,然后老子親自上。
如果老子在一個時辰內,也就是酉時末打下了這個寨堡,他們全體剝奪一切軍銜,貶為死兵,下一戰就拿著一把刀給我沖陣去!”
。。。。
“騷達子,看不起人呢。”徐天培接到命令,頗有些不服的嘀咕了一聲。
見其他兩人沒聽到自己的話,這位白蓮大豪徐天德的胞弟又大聲喊道:“山坡上擺不開那么多人,咱們三隊輪流上吧。”
“那我們隊肯定是首攻,請二位老弟派虎蹲炮手為我助戰就行。”平武當仁不讓的搶走了首先發起攻擊的資格。
他是老資歷,軍銜最高,其余兩人沒法與之相爭,也只能同意。
山包上,這個寨堡的紅頭軍指揮巴巴揚,非常得意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們只用了兩天,就把這片山坡清理的寸草不生,一門在準噶爾汗國覆滅后弄來的火炮也安放好了。
這門炮絕不是海蘭察口中比布哈拉酋長國年紀還大的老炮,但也確實不是什么先進火炮,這是一門準噶爾汗國繳獲的清軍二百五十斤劈山炮。
而且保養的還不錯,能放霰彈,算是紅頭軍中相當不錯的武器了。
“沒時間挖壕溝了,全員散兵線,緩緩靠近,引誘敵軍射擊,如果他們不射擊,來復槍手就打他們的軍官,切記不要靠的太近,我懷疑那門跑能打葡萄彈!”
平武理了理身上紅色的軍服,下達了作戰指令,一百名士兵立刻分散開來,貓著腰向山坡上進發。
山坡上木制寨堡門樓上,紅頭軍的巴巴揚得意的咧了咧嘴,距離門樓還有三道一米深三米寬的橫排壕溝,壕溝前還有土墻,絕不是那么好打的。
且就算這些桃花石人能拿下這些壕溝,那么也也到了門樓上火槍手的射擊范圍,大炮也可以盡情轟擊,他不信桃花石人能承受住這么大的傷亡。
“啪啪啪啪!”一陣槍響,最前面一道壕溝的紅頭兵正在愣愣看著下面,突然就腦袋微微一甩,鮮血濺了身邊同袍一臉。
他這個同袍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臉上還是一臉懵的表情,他伸了伸手,還想去抹一把臉上的血水,結果另一顆長彈(米涅彈)也飛速向他打來。
啪嘰的一聲,長彈擊碎了這個紅頭兵兩根手指的,然后兇狠的鉆進了他的眼眶。
眼球與玻璃體等其他粘液,在高速沖擊中直接被從眼眶里面瞬間擠了出來,發出了爆漿的庫嘰聲。
好在長彈彈頭較軟,因此沒有接著擊穿顱骨,讓這個紅頭兵成功躲過一劫。
不過他在壕溝中滿地打滾哭嚎的慘狀,反而極大動搖了紅頭兵的軍心。
一個大胡子軍官貓著腰,急匆匆跑了過去,他想控制這個紅頭兵,讓他不要發出這種滲人的慘叫。
可是就在他稍微一抬頭準備訓斥的瞬間,一枚長彈再次襲來。
砰的一聲,大胡子軍官右側太陽穴爆出了一朵絢爛的血花,隨后人也重重的摔向了壕溝中。
而且好死不死的,他還正好砸中了本來就來滿地打滾的那顆紅頭兵,這讓被砸中的紅頭兵更加驚恐,慘叫的更大聲。
更嚴重的是,大胡子軍官的死,導致第一道壕溝完全沒人指揮。
緊接著,再又有三四人被打死打傷之后,這些紅頭兵要么貓在壕溝中不出來,要么躲在簡易的土墻后面頭也不敢抬。
平武眼疾手快,立刻命令一組三人虎蹲炮手上前,簡單測了一下彈道后,第二枚炮彈就極為精準命中了壕溝。
霎時間,慘綠色的火藥猛地爆燃,半條壕溝就像是被地獄之火煅燒了下一般。
正中心的紅頭兵尸骨無存,不是被劇烈的爆炸撕裂,就是被苦味酸無法撲滅的烈焰瞬間燒成一塊塊的肉。
不在爆炸中心的紅頭兵也好不了多少,劇烈的爆炸濺射起了大量的碎石,打的他們嗷嗷叫。
幾個被苦味酸炸藥波及到的紅頭兵驚慌的就地打滾,想要撲滅身上慘綠色的火苗,但根本無法做到,只能被燒的更加嘶嚎哭喊,
轟!
第三發再次到來,這一次不太準,曲射的炮彈落到了壕溝前的土墻上。
不過雖然沒炸倒多少人,但是那個場面更加嚇人,爆炸過后飛沙走石,還伴隨著難聞的氣味,配合著凄厲的慘叫,一下就把戰場的氛圍給烘托起來了。
大量紅頭兵仿佛在這一瞬間,就被拖入了地獄一般、
嗚!
轟!
第四發炮彈來了,這一次沒有再出現失誤,又在一處壕溝爆炸,沒有應對爆炸彈經驗的紅頭兵沒有在壕溝中修建拐彎和專門的凹槽來避炮,因此一炸就是一排。
終于,有人扛不住這個慘狀,爬起來就跑,可是他一動就暴露了,剛剛抬起頭,一顆長彈就解決了他。
“沒法打了,沒法打了,他們有一個人就能抱著跑的火炮,有可以引來火獄惡魔之火的炮彈,有能打十個切貝爾的火槍,我們根本打不過啊!”
有人在大喊,切貝爾是古波斯的長度單位,意思是一百個腳步的距離。
但跟中國的步長短并不一樣,波斯一切貝爾也就是一百步只有二十四五米左右,所以十個切貝爾也就是兩百四五十米上下。
“不要怕,大家一起跑,他們不可能把我們全都打死的。”又有人立刻高喊,且話音一落,第一道壕溝的紅頭軍就開始行動了。
確實,來復槍沒有這么快的射速,而且平武麾下手中的來復槍還是克敵1782式,無法與最新式的莫邪1793相比。
正好此時虎蹲炮連發四炮,害怕炸膛,當然最害怕苦味酸炸彈的不穩定,不敢再打。
于是,壕溝中剩下的七八十個紅頭軍順利的逃走了大約六成。
寨堡門樓上,指揮官巴巴揚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且他心里思前想后,竟然沒有辦法破解對方的打法。
到了現在,他也才知道,傳說的桃花石人裝備先進,是個什么先進法。
“把第一個壕溝的人都趕到第二道壕溝去,告訴他們,誰再敢后退,我一并把他們殺死,讓他們死也要死在陣地上。”
巴巴揚沒有什么好辦法,但逼下屬去死的能力和膽子,他還是有的,而且他如今也只有這么干。
可他沒想到的是,平武比他動作還快,巴巴揚的親兵還沒來得及將人趕下去,平武的來復槍手就到了。
這下更慘,連同巴巴揚親兵在內,大量正在被迫進入第二道壕溝的紅頭兵直接在山坡上毫無遮蔽的就被打死了。
他們的尸體,葫蘆一般滾到了第二道壕溝,給本就緊張的第二道壕溝紅頭兵極大的壓力,以至于沒幾個人注意到西軍將士摸了上來。
這一次,沒有什么虎蹲炮,而是幾十顆炸彈。
什么壕溝,什么(土)胸墻,你沒有足夠的火力和相當的勇氣,根本沒什么作用。
在這沒有避炮彎道和凹進的直條壕溝中,帶有破片的炸彈威力被放到了最大,瞬間第二道壕溝中一百八九十人就被炸死炸傷數十人。
混亂中,第二道壕溝的人也開始驚恐后撤。
“開火,開火!”巴巴揚慌了,他知道不能再讓驚恐的潰兵沖擊第三道,也就是最后一道壕溝了。
不過,他的命令下達了,第三道壕溝的紅頭兵卻沒有聽從,因為他們都是一個部落出來的,彼此間都是親戚,很多人還是血親,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就這樣,西軍將士緊跟在潰逃的一二道紅頭兵身后,靠著炸彈和刺刀,很快就打崩了第三道壕溝。
連平武都沖到了第一線,他手持一把打刀,招呼著大量同出于東洋和人的同袍向前。
這些小矮子們先是不要命的投出一波炸彈,然后在爆炸聲還沒徹底消失之前,就撲上去亂刺。
巨大的煙霧和恐慌的情緒中,紅頭兵們根本沒有反抗的心思和能力,他們只顧著自己逃命了。
經過快四百年的不斷演變,紅頭軍們早已不復當年祖先的勇武,雖然他們還能控制波斯,那只是因為波斯人更加廢物而已。
巴巴揚見第三道壕溝就這樣被打破了,他心里憋著一股氣,他回頭看了看那門劈山炮。
“他媽的,裝備葡萄彈,等這些桃花石人靠近,就讓他們嘗嘗來自桃花石大炮的厲害!”
巴巴揚大聲命令著炮兵,幾個來自敘利亞北部的紅頭軍炮手,開始相對熟練的往炮口中填滿鴿子蛋大小的霰彈。
然后,嗷嗚的一聲破空之聲傳來,隨即劈山炮周圍就像是被天雷劈中了一樣,劇烈的震顫伴隨著飛沙走石,那門劈山炮彎曲的炮桿飛的老高。
地面上,原本放置劈山炮的地方,被炸出了一個大坑。
原來,平武那一門需要三個人抬,五個人放的十二磅臼炮,早就盯上這門劈山炮了,他們在熱氣球的指引下,很快便瞄準了這里。
巴巴揚絕望的抬起頭,本能催促著他快跑,但靈魂卻告訴他,跑不了。
果然,僅僅二十秒的時間,下一枚巨大的實心臼炮炮彈就砸中了寨堡的門樓,巴巴揚連同他的指揮系統,轟的一聲,就跟寨堡門樓一起消失了。
“我草,這也太容易了吧!”徐天培一臉的感嘆,一波沖鋒就打進去了?
“徐君,此時不上更待何時!”金權日眼中射出了對戰功的嫉妒渴望。
徐天培也如夢初醒,立刻兩隊騎上增援平武。
寨堡內部,提著武士刀、雁翎刀,端著刺刀西軍將士追著到處亂跑的紅頭兵亂殺,偶有幾個想反抗的,但根本起不到作用。
到處都是慘叫著撲倒的紅頭兵與他們身后大呼酣戰的西軍將士。
就連坐鎮的海蘭察都興奮了,他立刻布置增援,將士們士氣如虹,一連打破了四座寨堡才在黑夜中有些遺憾的撤離。
此一戰,短短半天,海蘭察這兩千人就殺死紅頭兵超過一千,繳獲大量武器和糧食。
同時,其他幾路進攻的西軍隊伍都取得了大勝,攻破了大量波斯-布哈拉-希瓦聯軍的外圍寨堡。
這樣一來,就把這些聯軍給逼上了絕路。
因為離著金沙河(澤拉夫尚河)近的寨堡都失去后,聯軍失去了便捷獲得飲水的渠道,一下子成了街亭山上的馬謖。
李獻文哈哈大笑,指著遠處山上連環扎營十幾里的波布希聯軍笑道:
“不要讓兒郎們繼續強攻,咱們就在占領的山頭架起大炮轟擊他們,等到他們缺水,自然會下來決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