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勇字盔,大紅鴛鴦戰袍,腳踏小牛皮靴,肩扛最新式莫邪1793來復槍,槍口上精鋼刺刀閃閃發亮與頭頂的盔纓交相呼應。
士兵們腳步一致,數千人只發出非常統一的隆隆響聲,四列行軍隊列中間,高大的挽馬拖著一門門三磅野戰炮,正在有序前行。
軍官們全部在自己士兵的左前方顯眼位置,軍陣外面,軍樂隊敲著行軍鼓,吹響了熱鬧歡快的嗩吶。
士兵們目不斜視,沒有一個人亂說話,更沒有人脫離隊列,指揮大多靠軍旗,能來回奔馳的,也只有指揮部的傳令兵。
而在離著大軍軍陣兩三里,三百余哨騎形成嚴密的布控,如同一張大網一樣向前網去,杜絕了任何一點有被敵人偷襲的可能。
作為大軍監軍的皇弟莫子泩,他身穿金色龍紋魚鱗甲,頭戴真武大帝斗笠盔,沒有搞任何特殊,與所有士兵一樣,踏步而行。
當然,莫子泩這套甲已經完全是樣子貨了,甲葉連后世蘭州牛肉面切肉師傅來了也得學上三年,一套金光閃閃的甲胄全重竟然只有十余斤。
但遠遠看去,只看這幅做派,就知道這支軍隊是何等強大,他的指揮官是如何能得到士兵們的擁戴。
“是朝廷的天兵來了,天兵來了!”
“陛下還是記得我們這些開拓之民了,一聽咱們挨了打,就來幫咱找場子了!”
“看見沒,這就是漢家,這就是咱們大虞皇朝的好男兒!”
“果然是天子近衛,一百個葛邏祿人也抵不上一個咱的英雄兒郎!”
近衛軍所過之處,大量的大宛盆地的移民爭先恐后的圍了過來。
他們在路邊搭起香案,提著家里的美食和農家渾酒,有些還殺了雞鴨甚至牛羊燉成湯,想要讓過路的近衛軍兒郎喝上一碗。
所謂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莫過于此了。
莫子泩本來想抓緊趕路,但百姓們盛情難卻,又有耆老拜伏在路邊磕頭請求,他實在經受不起,只能讓軍隊暫時停下,以慰藉父老思鄉之苦。
“此乃陛下之弟,太祖獻皇帝第六子,皇室宗親,吳國公莫公子泩,諸位不可忘了禮儀。”
早有附近縣、堡的官吏過來介紹,驚的剛剛站起來的一些耆老又慌忙跪下了。
莫子泩則趕緊把他們扶了起來,耆老們卻不肯,一定要給莫子泩行三跪九叩大禮后才站起來。
且施禮完畢起來之后,盡皆淚流滿面,領頭的耆老對莫子泩說道:
“殿下以千金之軀,跋山涉水,西行萬里到我等著邊荒,只為替我等之小民撐腰張目,可見君父心里,還是裝著我們的,還是心疼我們這些赤子的。”
“是啊,大宛離國萬里,原本以為到此如同流放,今日見到殿下也前來,方知不是那么回事。
看來這里也是陛下眷顧的國家之地,現在我們可以放下心來耕種了。”另一個耆老也接著說道,顯然對莫子泩的到來非常激動。
莫子泩也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安寧,這些人到了大宛長則四五年,短也有兩三年了,可能一直到了此刻,他們的心,才真正安定下來。
此時唯一的不和諧的,就是莫子泩這個殿下的稱呼,在以往的王朝,皇帝之弟弟肯定是王沒跑的,但在大虞不一樣。
郡王只給有開疆拓土,安定社稷等大功勞者。
一字王爵的話,必須要開疆拓土且自己親臨藩國治理,實行了夏君夷民者,方可授予。
是以如今的大虞,只有一個王,那就是他三哥魯王莫子溶,即將有一個王,那就是他姐夫夏王李獻文。
“如果此戰得勝,自己就請在河中就藩吧,這樣才能子孫留下一個王爵,等老了再回中原養老,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莫子泩腦子里想著未來,嘴里卻在說著不一樣的話,他拉著一眾耆老的手,情真意切的說道:
“本公此次西行,除了領朝廷大軍征討不臣以外,就是奉了陛下之命,前來看望大家的。
請大家放心,今時不比往日,大虞也一定會遠邁漢唐,所以這里,大宛盆地,將永永遠遠屬于中華,除非我們漢人又亡了天下,不然,我們永不分離!”
“說得好,說得好啊!”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歡聲,喝著肉湯,吃著面條、饅頭的近衛軍將士們也眼神堅毅。
“各家各戶回去,咱們只留過春荒的糧食,其余的都拿出來吧,拿出來給近衛軍的兒郎,給咱們夏藩,給西軍的兒郎打仗去吧!”
領頭的耆老突然大聲喊道,瞬間一呼百應,百姓們留下婦孺給士兵們盛湯遞餅,男人們都回家去運輸糧食去了。
不一會,大量的驢車、馬車、獨輪車,就出現在了路邊,車上裝載的,便是百姓們最后的盈余,現在全部拿出來了。
莫子泩看著身后將士,對他們喊道:“諸位都應該記住今日,記住咱們這一路來,是多少百姓傾家蕩產、舍生忘死支持咱們的,沒有他們,我們哪能走到這里。
而報答他們的方式,就是在戰場上殺死每一個敵人,讓那些惡心的家伙,再也無法威脅到他們!”
“謹遵軍令!”數千近衛軍兒郎,此起彼伏的應答道,他們再一次強化了自己的出征使命,此時也基本能做到對任何敵人,狠下殺手了。
。。。。
定夏城,李獻文在城頭看到了浩浩蕩蕩的紅色人流,立刻準備率領文武出城二十里迎接。
路上,他看著身邊因為征糧操勞而面容疲倦的陳秋澤說道:“想來吳國公,應當也知曉了我等的苦勞,夏藩可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壓了上去,家家除了明年的種子和僅能不餓死的備荒糧之外,都拿了出來。”
陳秋澤拱了拱手,回答道:“這一路來,上百鎮堡中的百姓,就是大王對于朝廷,對于陛下功績的最好體現,吳國公不可能看不見。
且下官在神洲赤縣時,也曾聽聞吳國公的賢名,他雖然是泰人女子所生,但自幼便極為聰慧,識大體,知進退,一定能體諒大王的不易。”
陳秋澤知道李獻文在擔心什么,這位馬上要成為夏王的大虞第一勛臣,擔心作為鎮西軍監軍來的吳國公莫子泩,是個喜歡攬權,拿著雞毛當令箭,什么事都要插一手的人。
若真是如此,以吳國公皇室近支的招牌,還真不好對付。
滿懷擔憂中,李獻文才能看清那高高飄揚,象征皇帝授節鉞的紅底金日月大旗時,就聽到一聲清亮的‘姐夫’。
頓時,李獻文所有的擔憂,就在這兩個字中消去了,他大步向前,搶先接住作勢要下拜的莫子泩。
“阿泩,你是陛下派來的監軍,如同天使,怎么可以下拜呢!”李獻文雖然帶著幾分責怪的語氣,但面上極為高興。
“此事要傳回朝廷,你要天下人如何看我?”
莫子泩當然沒想真拜,他這身份也確實不能拜,做出這個樣子,也只是在試探一下這位也是素來由賢王之名的姐夫,是不是那么名副其實。
李獻文也放心下來了,莫子泩知道試探他,那么就證明這小子不是傻子,也是懂政治的。
只要懂政治,是個聰明人,那溝通起來就省事多了,畢竟李獻文是真有功勞也有苦勞在這擺著的。
于是,李獻文立刻接著說道:“陛下欽定的河中平定日期一拖再拖,我實在無顏以對,只能將夏藩所有存糧全數起運,準備畢其功于一役。
今日監軍趕到,征西、定西、鎮西和我夏藩的原西北軍四軍合一,定能如秋風掃落葉,我也可以對陛下,有個交待了。”
“大元帥勞苦功高,夏藩上下毀家紓難,我是看在眼里的。”莫子泩先肯定了李獻文和夏藩的功勞,隨后接著說道:
“河中距離神洲赤縣以萬里計,咱們行的又是亡國滅種的大計劃,其情勢多變,陛下和朝廷上下,都是明白的。
我從南京出發,從未聽說有人埋怨大王進軍不利,都在說大王以一藩之力供養西軍八萬兒郎殊為不易。
陛下也親口對我說大王這十幾年是真辛苦了,也是最了解河中情況的,讓我到了河中,一切聽從姐夫安排,只要能滅其國,亡其種,為西北數千萬死難同胞報仇雪恨就行。”
“陛下知我,信我如此,臣就是肝腦涂地,也難以報答。”李獻文說著雙手右舉向上,對著東方虛空一拱,“請陛下放心,西軍上下與臣,一定會完成既定目標。”
場面話說到這,一切就定下來了,還是按照莫子布之前的安排。
李獻文總覽全局,陳光耀負責鎮守后方,沖鋒陷陣交給李興泰,莫公棱,朱射斗,羅思舉,傅康安他們去,而莫子泩,則作為監軍,代表皇室和朝廷。
“鎮西軍四萬兒郎初到此地,先休整兩月,再前往戰場吧。”李獻文試探性的說道。
莫子泩果斷的搖了搖頭,“說不休息,但肯定是要降低戰斗力的,但也不用休整兩月,我鎮西軍上下,恨不得馬上就投入戰斗。
姐夫,不過這樣,我們先開到撒馬爾罕休整,抽調精兵先去納沃伊。
其余兵將等你們與敵人接上戰之后,再出現,這樣差不多有十五到二十天的休整,足夠了。”
李獻文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莫子泩更順眼了,因為他設想的就是如此。
西元1796年,11月14日。大虞光中二十一年,原滿清嘉慶元年,農歷十月十五。
李獻文與莫子泩一起,統帥六萬大軍,并民夫十余萬,浩浩蕩蕩沿著開天河(錫爾河),舟船并下。
這一次,可真就是匯聚一切能匯聚的力量,調動了一切能調動的物資,若是真失敗了,別說多少年內不能發動下一次征討,恐怕大虞在大宛盆地的統治都要動搖。
11月23日,糧食輜重還在運送,五萬大軍卻每人都背負了大量口糧,急行軍到了撒馬爾罕。
隨后,莫子泩揀選精銳,從四萬鎮西軍中,選出了身體無礙,水土適應極好的一萬人,隨李獻文繼續前進,兩天后,便到達了納沃伊城。
至此,大軍基本匯聚完畢,主帥、副將、先鋒、監軍、后勤總管等紛紛到齊,西軍的完全形態,形成。
而算到此時,大虞為了這次河中戰役,一共出動西北軍八萬,其中約有兩萬由寧夏郡王三衛軍,兩萬西北鎮軍,三萬回良人以及一萬白蓮宗信徒軍。
出動東北軍(征西軍)六萬,其中吉北鐵騎五千,璦琿箭筒士一萬五千,東北鎮軍兩萬,興安嶺各族組成的征召軍五千,漠南漠北蒙古騎兵一萬五千。
出動定西軍五萬,其中京營揚武軍一萬,京營和蘇魯皖豫鎮軍混編一萬,關中征召義從三萬。
最后的,就是莫子泩和莫公棱叔侄帶來的近衛軍和京營精銳四萬三千。
這前后加起來,光是戰兵的規模,就高達二十一萬三千,且還不包括準部漠西蒙古騎兵一萬,聽從于各軍的哈薩克仆從一萬五千。
可以說,從古至今,包括大虞王朝本身,都從來沒有調集過這么多的軍隊。
這一路的指揮與后勤補給難度,可想而知。
但很不錯,對于新生的大虞王朝來說,這樣高難度的組織還是辦下來了,且干的非常成功,為之后的軍事行動,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當然,這接近二十四萬的大軍,不是全部擺到與布哈拉酋長國的戰爭中,真要那樣,不用布哈拉人打,后勤壓力都會讓軍隊崩潰。
這二十四萬大軍,實際上是分批殺過來的。
他們平定了西北門徒的最后反抗,滅了浩罕國,打垮了哈薩克人的反叛,還在蘇武城(貝加爾湖)和金湯城(塞米巴拉金斯克)吃掉了俄軍兩萬多人。
其中很多軍人在這五年內就地退役,變成了鎮守在當地的漢人巡檢、鎮守以及受封的藩臣。
而現在,真正用到與布哈拉人和波斯卡扎爾王朝決戰的,就是夏藩一萬人,陳光耀的東北軍(征西軍)一萬人,董金鳳的定西軍兩萬人,莫子泩、莫公棱叔侄帶來的鎮西軍三萬人上下。
以及作為輔助的哈薩克騎兵一萬,各地漢家自備武器的長征和團結健兒一萬五千,林林總總算起來,也有差不多十萬人了。
這十萬人,就是大虞如今的極限。
比起漢武帝時,李廣利從敦煌帶七萬人進攻大宛,唐時能在安西動員四到五萬鐵甲漢軍,可以說,有進步但進步有限,遠邁漢唐的日子,還沒有真正到來。
三日后,大虞西軍主力四萬,由李獻文率領,順著金沙河(澤拉夫尚河)順流而下。
陳光耀率一萬五千軍留守納沃伊,確保此城不失,以及保護沿途的補給線。
傅康安則繼續率領一萬五千騎兵在布哈拉人身后潛伏了起來,等著抓布哈拉和波斯軍的后路。
最后一批到河中的鎮西軍兩萬人,則從撒馬爾罕緩緩開向戰場。
至于撒馬爾罕城,則由夏藩兵馬舍人方維甸率五千兵馬鎮守,以防高原上的杜蘭尼王朝冒雪偷襲。
而布哈拉那邊,當波斯國王阿迦.穆罕默德.沙發現大虞西軍動向的時候,簡直喜出望外。
因為納沃伊雖然在他們手里的時候只扛了李興泰六天,但是到了李興泰手里后,形勢立刻逆轉。
李興泰雖然沒加固多少城墻,但他有二十幾門炮,可以形成完美的交叉火力。
同時,從撒馬爾罕打納沃伊是順流,而從布哈拉打納沃伊就是逆流,難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波斯國王前后派了六七萬人輪番來打,連城墻都沒怎么靠近。
出兵兩日后,雙方的先頭騎兵就開始交上了火,主力大軍的行動也越來越遲緩,雙方小心翼翼的互相試探,準備尋找一個合適的決戰場所。
之所以如此快就發現了對方,是因為河中這地方,有水才有綠洲,才能生存,因此進軍路線非常固定,沒法像神洲赤縣那樣多變。
此戰,波斯國王阿迦.穆罕默德.沙一共出動了十四萬人,其中波斯步軍三萬,土庫曼紅頭步兵兩萬,紅頭騎兵一萬,這是真的把家底都拿出來了。
歷史上阿迦.穆罕默德.沙,北上拿下高加索地區,征服格魯吉亞等國,他就是出動了七萬人左右。
此后他侄子與沙俄為了爭奪高加索地區引發的第一次俄波(斯)戰爭,也是出兵七到八萬人之間。
而此戰阿迦.穆罕默德.沙除了自己的波斯軍六萬以外,還有希瓦輕騎兵一萬五千。
剩下的八萬人,全部是布哈拉教團民兵和神戰者組成。
不過由于布哈拉人在撒馬爾罕之戰中國家常備主力被打殘,所以出動的這些人戰斗力平平,甚至還趕不上神戰者。
12月10日。
戰斗力異常出眾的大虞龍驤右衛騎兵與羽林左衛騎兵中的四千驃騎兵通力合作,將兩萬布哈拉輕騎兵和一萬希瓦輕騎兵打的抬不起頭來,活動的范圍削減了三分之二。
失去了騎兵遮蔽,不敢繼續前進的波斯王阿迦.穆罕默德.沙于是命令主力軍隊開始尋找一個可以駐扎的地方。
第二日,十余萬波斯-布哈拉-希瓦軍在金沙河谷(澤拉夫尚河谷)最南端,找到了一塊延綿的山脈。
這里背靠大山可以扎營,面向金沙河能夠方便取水,山勢也還算陡峭,居高臨下有地利優勢,大山后面就是布哈拉城,也方便進退。
唯一對于阿迦.穆罕默德.沙不利的地方,就是他的軍隊組織度實在太低了,這幾萬波斯軍還好,希瓦騎兵行動也還算迅捷。
可是布哈拉教團民兵組織非常混亂,每日還要按照經義,由教團中的阿訇組織禮拜,行動相當遲緩。
而且這一做法,也影響到了神戰者,這也狂熱的宗教信徒自然不愿意在這些事上被別人比下去,他們也開始了每天四次的禮拜和祈禱。
拖拖拉拉,吵吵鬧鬧,十幾天后他們才在白天只有六七度,夜晚零度左右的天氣中,順利扎營。
雖然十幾萬人延綿營地二十余里,但至少人是住下來了,聯絡也還算通暢。
值得此時,阿迦.穆罕默德.沙才松了口氣,要是三天前桃花石人來突襲的話,他還真不好應對。
幸好這些桃花石人沒有反應過來,給了他扎營的時間,現在他營寨已經扎好,就可以等著桃花石人來進攻了。
要是他們不進攻,那就只能在寒風中扎營無法避風的平原,這肯定是挺不住多久的。
而要是桃花石人發現無法扎營選擇撤退,那么他們這些熟悉本地的軍隊,就可以銜尾追擊以及從各處抄小路襲擊了。
只不過,阿迦.穆罕默德.沙完全沒想到,李獻文就是要他們扎營,扎了營,才不會到處亂跑。
至于阿迦.穆罕默德.沙覺得是倚仗的所謂地利,呵呵,在絕對的力量和炮火面前,根本不是事。